第 14 章(1 / 1)

懸瀾渡山南水北,群峰環繞,靈氣彙聚成飄渺雲霧蕩遊層巒,活生生的風水寶地。

身處此間,寧杳才發覺酆邪道宗的有錢,是多麼俗不可耐。

簡單來說,酆邪道宗是把金銀貼在臉上,大張旗鼓地告訴彆人“我很有錢”,玄武家族則是返璞歸真,處於深林,不用金玉,好像是表達我很窮,但實際上處處都講究,哪處景致都花了心思。

不像她,也住山裡,看上去沒什麼錢,也確實真的沒什麼錢。

上山路上,寧杳問風驚濯:“你說,等以後咱們有錢了,山裡怎麼布置?你喜歡囂張一點,金玉滿堂呢,還是這樣低調有內涵的呢?”

風驚濯道:“這有什麼內涵?”

寧杳:“不明顯嗎?你看這樹,這花,這小橋流水,這……這石頭!”

風驚濯看了,沒覺得哪裡比得上落襄山。

寧杳斜眼瞅他:“驚濯小朋友,你不用對著落襄山偏心眼,我不是那種必須讓人捧臭腳的領導,我很中肯的,有缺點,咱們就要勇於麵對。”

風驚濯低頭走,一邊走一邊淺笑:“那就是眼光不同了,我就是喜歡落襄山。”

拉倒吧,有奶就是娘,什麼品位。

寧杳隨意踢走一顆小石子:“算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咱才能有錢呢,我們就算買了這裡的山頭,估計也還得接著住茅草屋。”

風驚濯遲疑:“杳杳,我問個問題你不要生氣。”

寧杳很大方:“我不生氣,你隨便問。”

“為什麼落襄山會這麼窮。”

落襄山上雖無寶器法物,卻有不少奇花異草,品種之名貴,一定有許多門派願重金交換。

寧杳不生氣,但有點紮心,歎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若是能靠草藥發家,我高低得含著金湯匙來。可沒辦法啊,祖宗不讓。”

她掰著手指頭一條條數:“不能變賣山裡的一草一木,不可接受友人的饋贈,不可攜恩圖報,不得收受診費,可以贈予山珍但不可收取回禮……反正就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行,雖說有時候也動過不孝的念頭,但是又想想,祖宗們都是這麼挺過來的,我爹爹、我爺爺都忍過來了,到我這,開始變賣祖產了……哈哈,我倒是無所謂,就怕我爹和我爺爺遭罪啊,我在上頭享受,他們在下麵被祖宗們罵的跟孫子似的,於心不忍啊,算了,還是挺著吧。”

本來挺正常一事,被她說完,充滿了舍己為人的奉獻感。

風驚濯邊聽邊笑,平平無奇的山路,竟能走的這麼有滋味。

他問:“那菩提一族靠什麼收入?”

寧杳說:“撿貝殼啊,還有海螺,簪雪湖裡多的是。山上的東西不準賣,湖裡的又沒人管。”

“然後呢?”

“然後就拿去賣唄,一文錢十個貝殼,小孩子們都喜歡,可以用線穿成一串掛在脖子上,可好看了。”

好吧,十個貝殼一文錢,她房間床底下那幾麻袋錢,就是祖祖輩輩這麼一點點攢下來的。

風驚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看看她,有點想笑。

“杳杳,這個活,以後我來乾吧。我去撿,賣回來把錢給你。”

寧杳不明白了:“怎麼你撿的貝殼就比我撿的好看?賣的貴?”

風驚濯道:“要麼賣的一樣,你們也能歇一歇。要麼賣的更好,那不是賺了麼。”

有道理啊。

寧杳有些興奮,正想問他有什麼能賣更好的妙招,忽然前方路中央橫出來一人:“二位,請留步。”

寧杳立刻側身,半擋著風驚濯,雖說感覺北冥玄武風評挺清流的,應當不會如酆邪道宗般低俗齷齪,但她不想節外生枝。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看著年歲比他們小。身穿鬆綠色長衫,衫上繡祥龜雲紋,繡工不俗,屬於外行人一看也知道很有質感。

相貌平平,膚色白,長了張大餅臉,眯縫眼笑起來挺和氣:“寧山主,初次見麵,禮數不周之處,請多多海涵。”

寧杳意外:“我現在,都這麼出名了麼?”

大餅臉道:“也不是,寧山主再出名,也沒有風驚濯公子出名啊。”

寧杳正色:“這話什麼意思。”

要就是嘴一句,她可以不計較;要是想不分青紅皂白地羞辱人,這山頭她買不買的,高低先打一架。

風驚濯低聲提醒:“杳杳……”

寧杳沒管,往前走了幾步:“說說,什麼意思?”

大餅臉的尷尬不像是裝的:“沒什麼意思,不就是,話趕話聊……聊到這了嗎,真沒彆的意思,寧山主,你彆生氣。”

寧杳笑:“我沒生氣,就話趕話。”

大餅臉也笑:“寧山主,你看,那咱就彆站在這趕話了,我們尊上說,您今日所求的事他不能答應,您與風公子請回吧。”

寧杳奇怪:“我還沒見到人,還沒張口呢。”

大餅臉說:“您不必張口,我們玄武一族精通輪回術,知過去,曉未來,尊上的輪回術已登峰造極,這世間沒有他不知曉的事——寧山主,你我兩族沒有為鄰的緣分,請您彆介意。”

他又補充:“和錢帶的少沒關係。”

寧杳憤怒:“你這麼說話就很難聽了!”

大餅臉又尷尬了,看看寧杳,又看看風驚濯,他看向風驚濯的目光裡,倒沒有彆的情緒,就是求助:“風公子,您幫著勸勸寧山主吧,您那麼喜歡落襄山,不是不想搬走麼?”

風驚濯目光微涼,看了他一眼。

大餅臉委屈地閉了嘴。

寧杳心裡挺亂的,她不想輕易放棄這道防線,如果她的族人受到傷害,那麼就算之後飛升,也沒有意義了:“我能和宇文尊主談談麼?”

大餅臉遺憾:“尊上說,山主您會與他有一麵之緣,但不是現在。”

寧杳問:“那如果我偏要現在,這就硬闖上去見他呢?”

“您不會的,您不是這樣的人。”

寧杳靜默良久。

確實,她不喜歡勉強,更不會在彆人明確拒絕後還要硬闖山門。再說,如果宇文尊主已經表明他們沒有為鄰的緣分,那麼就算見麵,他也可以用其他理由拒絕她,結果都是一樣的。

“行吧,行,”寧杳點點頭,本來都打算抬腳走了,又轉過身,“我堂堂山主,你竟然說我錢少,我記住你了,你這個大餅臉。”

怎麼說,雖然兩人沒動手吧,但對彼此的攻擊都是致命的。

風驚濯本來還心疼寧杳心願落空,不忍心看她失望,還想說點什麼。聽她報完一句話之仇,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掩了掩。

還是不說了,再說就顯得欺負人了。

他們兩人並肩下山,大餅臉勉強修複了自己受傷的心靈,弱弱叫住寧杳:“寧山主,等一下,我還有話。”

他說:“雖然尊上與您此生隻會見一麵,但淵源卻很深。為了幫您早日實現心中夙願,有些話他要說給您聽……那個,是尊上要說的啊,我隻是傳話的。”

寧杳:“請快講。”

“寧山主是胸有丘壑之人,可身邊的人,卻實在有些不配。風驚濯公子……做過男寵,手上沾了百餘條性命,又是被蒼淵放逐的罪人。寧山主要三思,風公子是否值得。”

真是傳話的,語氣不是很情願。說完了,可能怕受什麼傷害吧,頭也不回地跑了。

寧杳怔在原地。

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啊。

原本聽對方說“早日實現心中夙願”時,她還有點期待:玄武一族的尊上,確實有點子東西,算啥都挺準的。

要說她心中有什麼夙願,那肯定是飛升。想飛升,就要寄希望於殺妻證道,再往前一步,就是需要風驚濯愛上自己。正好,她可不就卡在這一步了。

原以為這個大餅臉能說出什麼她招人喜歡的地方,風驚濯就吧唧動了心,可是他都說了點啥呀,這些話能讓風驚濯愛上自己?嚇跑了還差不多。

風驚濯是她飛升的唯一必要條件啊,他不在,她擱什麼飛升?

寧杳有點僵硬地轉頭:“驚濯……”

他臉色很蒼白。

這一路上,甚至他們討論怎麼解決百媚生那一日起,他都沒再有過這樣的神情了。這神情,和他剛來落襄山那時差不多。

寧杳上前一步:“驚濯……”

風驚濯退了一步,視線也不敢落在她身上。

寧杳抿唇:大餅臉,算你跑的快。

算了,不管這幫得是個彆有深意的忙,還是平平無奇的倒忙,事已至此,她不想深究,也深究不動,隻想說自己想說的:

“驚濯,你彆討厭自己,不就兩句話,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和剛剛、昨天、前天、以及之前的我都沒有變化,你也是。”

“你要真的很介意,我們說清楚就好了,你告訴我為什麼會出蒼淵,你說我就信。”

風驚濯靜了靜,低聲:“蒼淵中,桑主雄霸一方,我是他的仇人之子。所以,我也有罪。”

寧杳點頭,這和他之前所說的株連差不多:“行,這個問題過。你真的殺了那麼多人嗎?”

風驚濯低頭,眼中浮起一層細薄水光。

“真的。”

寧杳長了嘴,直問:“為什麼?還是那句話,你說我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