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現在挺老實的,寧杳忽然又覺得,不著急問了。
小時候,老解拉扯她長大,總給她將各種各樣有聊無聊的故事,比方說“一個人因為死了幾頭牛,咬定是鄰居乾的,就殺了自己的鄰居,他壞不壞”?
寧杳從小被教的善惡分明,立刻正義道:“壞!至於麼。”
解中意道:“那我再告訴你,這個鄰居性子古怪,幾次想要點了他的房子燒死他。而且,他聽見鄰居對人說毒害他不成,隻毒死了幾頭牛,他一時氣恨才失手殺人。你怎麼看?”
寧杳搖擺:“這什麼鄰居啊,他先存害人之心,自作自受。”
解中意又道:“那我再說,這個人幾年前曾殘殺鄰居的妻子,又淹死了他的幼子,鄰居改頭換麵接近,就是為了報血海深仇,你怎麼說。”
寧杳道:“我想說,老解,你能不能把所有情況一口氣說明白了,不要反複翻轉好嗎?”
解中意笑了:“杳杳啊,可是世上的事就是反轉再反轉啊,沒有人一出現就帶著自己全部生平讓你看個明白,事情也一樣,由因生果,由果生因。”
想想這些事,寧杳一撐膝蓋站起來,反身向風驚濯伸手:“驚濯,你過去的事情我不問,反正以後在山上,知不知道那些,對過日子也沒什麼幫助。所以,你要是有什麼難處,直接找我們就行,咱們隻管解決,不問原因。”
她晃晃手:“來,拉你起來。”
陽光隨著她動作從她指縫間泄出,流動的金芒,沒觸碰已覺滾燙。
風驚濯慢慢抬手,指尖略一猶豫,小心翼翼搭上寧杳的指尖,不敢碰太多,隻有指腹相觸。
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隻知道特彆特彆的軟,一直軟到心裡有個地方塌落一塊。
寧杳很乾脆地一把攥住,用力拉他起來。
她拍拍身上的土:“回去吧,竹大小姐還等著哄呢,不過他太難搞,你自己去哄,我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風驚濯歉然道:“寧公子早上確實很生氣,是我的錯。”
寧杳斜他:“什麼寧公子,你叫的這我都不知道是誰。他就是你弟弟,對待弟弟,不都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能哄得跟狗似的。”
風驚濯失笑:“出了落襄山,我沒聽說誰這麼對待弟弟。”
“那就看你了,反正他本來就挺喜歡你,”寧杳看看他,“因為你長得好看,他喜歡往你跟前湊。”
嗯,真是挺好看的,美玉微瑕都這麼好看呢。
風驚濯默了默,想起自己的臉和今天的事,很久,鼓足勇氣:“杳杳,我願意與你說我的事。”
寧杳很意外:“啊?”
風驚濯低聲道:“你真心待我,我若藏著,怕你覺得我不是真心。”
寧杳愣愣看他,心裡有點緊張,是那種向往的事情感覺有點成果了的緊張:她想起風驚濯一開始的樣子,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現在的他嘴裡說著“怕你覺得我不是真心”,真誠得像小狗一樣。
他現在什麼進度,至少是敞開心扉、信任自己了吧?離目標是進點步了吧!
寧杳很高興:“你說啊,我聽著,以後就更知道怎麼保護你。”
風驚濯神色一柔,正要張口,上麵傳來一道吼:
“杳杳——外麵來了個人,玄月仙宗的,你趕緊去看看,不好打發!”
是楚瀟。
寧杳先是一緊:不好打發?怎麼玄月仙宗裡有蒼龍的傀儡,這就來攻擊他們了?
然後一想:不對,進攻那得是什麼規模,就一個人,還不至於。玄月仙宗,怕不是衝著風驚濯來的吧。
她回頭:“驚濯,你先……”
風驚濯搶道:“杳杳,我想與你一起去。”
寧杳不放心:“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你去了,他們惡語傷人怎麼辦。”
風驚濯搖頭,態度堅定:“我不怕惡語,既然是衝我來的,就讓我有個明白。”
寧杳轉念一想,也同意了:“行,反正有我在呢。”
**
見到人之前,寧杳心裡還猜,是什麼樣的人不好打發,見到了才知道,楚瀟還真沒誇張。
竟然是玄月仙宗的宗主何天壽親自來了。
寧杳對他可太有印象了:這位何宗主身材矮小,不足五尺,一雙鼠目透著精光,像修成人形的老鼠精,前陣子下山見過一回,當時就覺得,這真是個一見難忘的人物。
現在,這難忘人物站在自家地界裡,臉上堆起虛偽笑容,看的人怪不舒服。
寧杳落座,虛虛一指:“何宗主,請坐。”
她轉頭看身旁的風驚濯:“你也坐。”
何天壽淡笑不語,目光在他兩人身上轉一來回,對寧杳笑道:“寧山主,彆來無恙,在下要先與山主賠個不是,我這不懂事的小奴在山主這,添了不少麻煩吧?”
寧杳笑的和氣:“這是我落襄山的人,何宗主,怎麼大白天說醉話呢。”
風驚濯心口一燙,抬眸看去,正巧寧杳也望過來。
他們的對視落在何天壽眼裡,手指搓了搓。
不妙啊。
何天壽麵上笑得更深:“是啊,這落襄山的風水的確養人,還是驚濯有福氣,服侍蓮真夫人服侍的好,連寧山主都對你青眼有加。你說是不是,驚濯?”
風驚濯道:“我的確有福氣。”
何天壽眉目一沉,寧杳他是少不得要給三分薄麵,他風驚濯算是什麼東西:“你真是出息了。會蹬鼻子上臉了,彆忘了你……”
“我說,何天壽,”寧杳不輕不重敲了兩下桌板,“你莫名其妙跑到本山主家裡,罵本山主的人,你還一個人來……”
她挺不明白的,真誠發問:“你就不怕被打嗎?”
何天壽愣住了。
反應了一會,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寧山主……哈哈,您可真會講笑話。在下今日前來,算是搭個橋,望寧山主給蓮真夫人一個麵子,將她心愛的妖寵還回去吧。”
寧杳:“原來何宗主是慕容蓮真的說客,她怎麼自己不來?”
何天壽笑:“這樣的小事,何須勞煩蓮真夫人親自走一趟,夫人知道,寧山主年輕,見事好奇,看見新鮮玩意拿去消遣一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既然就是跑個腿的事,在下幫著辦妥了便是,不必您與蓮真夫人勞心勞力了。”
說完,他看了風驚濯一眼。
風驚濯坐得很定,看不出任何情緒。
何天壽縮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又堆起笑:“寧山主,蓮真夫人知道您帶走了風驚濯和龍鱗,念您還是孩子心性,不會與您計較。當然了,您也是個明白人,做不來奪人所愛的事,自然犯不著為了個玩意,傷了和氣。”
寧杳頓了下,問:“酆邪道宗是不是不敢向落襄山宣戰?”
聽他說話太費力了,還是她來挑明吧:“從實力上講,蓮真夫人應該不敢正麵對剛,但又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派了何宗主你來,盼著我能主動點,是不是?”
何天壽:“呃……”
“可是何宗主,你也沒有這個實力吧,否則就不用坐在這裡磨磨唧唧,直接動手就好了,所以……”
所以,他到底有什麼底牌篤定她會交人呢?
寧杳還真是想不到。
何天壽的笑快掛不住了:“寧山主怎麼就提到動手了?您與蓮真夫人,都是執掌一宗的女子,為了個男人大打出手,豈不丟人?”
寧杳道:“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才丟人吧。自家人保護自家人,還分什麼男的女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也不用往下談了。
何天壽微微一笑,又看了風驚濯一眼。
他與方才並沒什麼變化,但就是因為沒有變化,才顯出了一種,等待的意味。
這賤種,原來什麼都明白啊。
何天壽低頭笑笑,再抬頭,慢慢後仰靠在椅背上,氣定神閒:“寧山主,您還年輕,若是喜歡龍族,在下手裡還有不少與您年齡相仿的龍族少年,您大可儘情挑選,何必為了彆人玩剩下的,相爭至此——”
他話音剛落,長袖一甩,一片雲影浮至半空,上麵顯出清晰的景象。
風驚濯衣衫單薄,跪在蓮真夫人腳邊,她塗滿鮮紅蔻丹的手指抵在唇上,雙腿交疊,看他許久,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
而他,隨著蓮真夫人的動作被迫抬頭,眸中瀲灩水色微閃,垂眼幾不可察的淩厲閃過,偏向旁側躲她。
畫麵就到這裡。
何天壽看向寧杳,她盯著前方雲影,臉上沒什麼表情。
真不愧是做多年山主的人,即便年紀小,也不至於像尋常年輕姑娘一般羞惶,跟沒事人一樣。
看不出什麼,他又去看風驚濯。
也真怪了,他也坐的住。眉眼沒任何波動,隻麵色慘白如紙。
何天壽一揮手,雲影收回袖中:“寧山主,他這副樣子,天下間已有無數人見過,蓮真夫人的雲影術雖不具攻擊力,但的確一絕,景象之清晰,可謂是身臨其境。山主也莫怪,在下不過告訴你真相罷了,有些人,皮肉肮臟,不值得您如此回護。”
雲影已經撤了,寧杳還是盯著前方虛空不動。
何天壽疑惑:“……寧山主?”
寧杳收回視線。
低頭片刻,她冷笑一聲:“真是豈有此理。”
她轉頭盯著何天壽,抬起手,掌心漸漸聚攏一團微風,傾斜而轉,速度漸快,形成一個風麵。
何天壽察覺不對站起:“寧山主……”
話沒說完,鋒刃已迅猛斬向他頭頂,瞬間削斷他的發冠和發髻,不斷下壓,何天壽不得不披頭散發地彎下腰,進而跪在地上。
他受此屈辱,既驚且怒:“寧杳,你這是做什麼?!”
寧杳說:“慕容蓮真不是把看家本領都拿出來了嗎,我也不能落了下風啊,這風刃呢,你也拿去給她瞧瞧,算是我的回應。”
“寧杳,寧山主……你、你放開我!”
“那可不行,”寧杳走下來,抱膝蹲在他身邊,“你這副樣子,隻有我們兩人見過,那多可惜呀。你就這麼回去給慕容蓮真複命吧。不過呢……”
她說:“何宗主,你要爬的小心一些,稍微抬一點頭,削掉一層頭皮就算了,要是削掉了半個腦子,我隻能深表遺憾。”
*
何天壽站著來,跪著走,他走了半天,寧杳還蹲在原地。
風驚濯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她,終於,他動了下身體,手足冰涼向她靠近。
走到寧杳身邊,他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風驚濯學她的樣子,沉默著抱膝蹲下。
寧杳轉頭看他:“我們倆這算什麼,罰蹲嗎?”
風驚濯道:“以後這兩宗門,隻怕是死敵了。”
寧杳眨眨眼:“什麼語氣?這麼遺憾。有的人呢,隻能為敵,不能為友。我隻是想保護你,那他們就非要視我為敵,這不是純純有病嗎,這種死心眼,咱們是很難改變的。”
風驚濯說:“若是沒有我,你也不會樹敵了。”
寧杳笑眯眯道:“太師父說了,我下一次山就得罪一次人,和你沒關係。”
風驚濯頓了一會,又道:“我知道,他會用這個手段。”
寧杳問:“那你知道我不會順他的意、不會在乎他的手段嗎?”
風驚濯彎了下唇,嗓音很輕:“我知道。”
知道歸知道,但還是會覺得難堪吧。寧杳看著他:“你都知道,你為什麼不提前提醒我,還要讓我看那些?”
風驚濯低眸:“你早晚會看到的,就算……沒有何天壽,你早晚也會看到的。”
“那就是我,”他說,“是事實,沒什麼好遮掩的,我總不能為了自尊,構畫一個乾淨的人出來騙你。”
寧杳低頭笑了,然後轉向他,朝他伸手,掌心向上。
風驚濯不明所以。
寧杳也不解釋,大力晃了一下手,還是掌心朝上。
雖然風驚濯不太明白,但也嘗試著伸出手,試探地想搭寧杳指尖,卻看她一動不動,仍望著自己,便知會錯了意,沒敢碰。
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學她,掌心朝上。
這就對了,寧杳“啪”一聲拍在他手心上:“你呀!真是氣死我。對自己這麼壞,乾嘛不心疼自己,我就經常心疼自己啊。”
她掰著手指頭數:“被太師父訓,我心疼自己受委屈了,寧玉竹和我頂嘴,我心疼自己被氣著了,熬夜修煉功法大成,我心疼自己累壞了,辛辛苦苦賺了幾點銀子,我心疼自己太有擔當……扯遠了,我的意思是,你對自己好一點啊。”
風驚濯怔怔想,可是,他不太會。
寧杳還沒完:“最過分的是,你竟然還把我當笨蛋,難道我看不出來你是被控製的?”
她指向他臉上某一處:“當時你肌膚下那個蠱蟲,雖然很小吧,但是我看見了,那是什麼?它是不是喜歡停留在麵頰上,還有……怕血?所以你的臉才新傷疊舊傷?”
風驚濯動了動唇:“杳杳……”
寧杳道:“那些事咱們不說了。”
“什麼?”
“從前的傷疤,身體沒治好之前,不揭,”她頰邊的小酒窩露出來,拉起他,“我們倆還要在這蹲到什麼時候?快起來,咱們去找太師父。”
“……啊?”
寧杳笑的像小狐狸:“搜刮他,壓榨他,誰讓他那麼愛讀書,知道的那麼多,就讓他想辦法治好你。然後,你衝他撒個嬌就行。”
***
“這是……百媚生。”解中意給風驚濯仔細檢查一遍,得出結論。
他一說完,寧玉竹和楚瀟那邊就炸開了。
寧玉竹:“百媚生,百媚生是什麼東西?聽著像是一種護膚養顏的藥,濯哥是吃了百媚生才變得這麼好看嗎?”
楚瀟:“你個土狗,百媚生,一聽就是毒,是毒好不好。”
他也不讓解中意插話,自己開始解釋:“在外麵——咱們山以外啊,凡是和媚這個字扯上關係的,都是那個事。青樓裡的頭牌,叫媚娘;合歡宗招收的弟子,最低階的叫媚女;還有酆邪道宗裡,有一定地位的女人,叫魑媚。”
說完了,他還和寧杳互動:“是吧杳杳。”
寧杳沒去過那些地方,但看起來,楚瀟應該是沒少去。
她出來主持局麵:“你們兩個都把嘴閉上,讓太師父說。”
解中意也瞪他們兩個,尤其是楚瀟,然後回身拍拍風驚濯:“孩子,彆害怕,能解決。”
看他有些局促,寧杳探身,拽拽他袖口:“驚濯,你坐下聽,坐這。”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楚瀟附和:“就是,這也不是罰站呢。”
寧玉竹也說:“濯哥你彆客氣,來,吃點瓜子。”
風驚濯看看他們,緊繃感漸漸淡去,端正有禮地坐下,儀態把握的剛剛好,不刻板也不隨意,是那種一看就招人喜歡的穩重懂事。
解中意看看那三個歪著靠著倚著的,翻了個白眼,轉頭和藹地看風驚濯:“驚濯,百媚生是酆邪道宗的獨門春藥,號稱一入經脈,終生不可拔除,不過也是有條件的……”
“什麼?太不是東西了!”寧玉竹突然拍案而起,“竟然是這麼下三濫的東西!憑什麼這麼羞辱人?”
楚瀟皺著眉,應該是想起了什麼,也憤憤不平,衝風驚濯揮著手向下壓,仿佛拍他肩膀一樣:“委屈了,委屈了驚濯,不怕嗷,不怕,有哥呢。”
寧杳接話:“對,有他呢,老解,快,把那玩意轉到楚瀟身上去。”
“你們能不能把嘴閉上??”解中意都無語了,就不能矜持點嗎,風驚濯還在這坐著呢,他是什麼身份,菩提一族飛升計劃最重要的靈魂人物!那是要真心喜歡他們這個種族,喜歡寧杳的。能不能給人家留點智慧、機靈、端莊的好印象啊?
解中意悄悄向風驚濯看去一眼,卻發現他在笑。
他唇生的飽滿而優美,唇形漂亮,淺淺彎著,就能讓人感到他的開心。
不是,他笑啥,臥槽該不會是笑這幫人二吧?解中意趕緊說話轉移他注意力:“咳咳,就是,這種蟲子棲眠於心脈,喜夜遊,受驚必出,活動後常留在麵部,狀似點痣。畏傷,畏血,這些你應該都清楚。”
風驚濯低聲道:“是。”
解中意道:“我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催傷心脈,這蟲子,會慌不擇路的逃出來。”
說到關鍵處了,寧杳三人一起往前抻脖,因為“催傷心脈”這四個字,他們眉頭都如出一轍的皺著,支棱耳朵聽接下來的話。
風驚濯心頭軟軟的,道:“解老前輩,龍族生命力很強,摧傷心脈也沒關係。”
解中意低頭翻手中竹簡,口中念念有詞:“那可不行……又不是沒辦法……有人幫護法,對抗催生心脈的那道靈力的話,按理說,是可以避免痛楚的……”
風驚濯道:“前輩,這會損耗所有施術者的功法。”
寧杳插嘴:“損不了多些,再練唄。”
又問解中意:“太師父,要多少人?三個人夠不夠?”
“三個人肯定夠了。”
楚瀟“砰”一拍桌子:“那就你對付蟲子,我仨護法唄,這不就完事了。”
寧玉竹揉揉耳朵,很嫌棄:“你能不能彆總是這麼粗魯,人家濯哥就不會這樣,就很文雅。老解,那咱們什麼時候開始啊?”
解中意一手指天:“天黑了不行,得有日光。那就明早,在這集合。”
幾個人就這麼七嘴八舌的定下來了,也沒有人問一問風驚濯的意見。
風驚濯嘗試表達:“我……”
所有人都看他。
原來,濃濃的好意,比惡意還令人無措。他說:“我不知道,我能用什麼報答……我什麼都願意做。”
寧杳第一個說:“哎呀,那蟲子在身體裡,不難受啊,我們知道了,當然得幫你想辦法取出來。那個啥,你就幫我打套新的桌椅,我要那種大桌子,開會用的,椅子要帶扶手的,椅背最好帶點角度,這樣歪著舒服。”
楚瀟眼睛亮了:“驚濯會做東西啊,那會不會縫衣服?給我做身新衣服唄?我在山下看到一個樣子,特彆時新,回頭我告訴你花樣啊。”
寧玉竹道:“我想要一個輪椅……”
寧杳問:“你不是有腿嗎?”
寧玉竹一臉“哪都有你”的表情:“我懶得走不行啊,我就想要,就想要,這種奢侈的東西,你摳摳搜搜的,又不給我買。”
解中意早聽不下去了:“你們要不要臉?要不要臉啊?就這點事還挾恩圖報,管人家要這要那的。”
風驚濯剛要開口,解中意清清嗓子:“驚濯,給我做雙鞋就行。”
風驚濯忍不住笑了,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必再說,全都應下:“好,我記住了。”
這事兒就算定下了,大家都很開心,瓜子果盤又被往風驚濯的方向推了推,然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明天早上吃什麼,事情順利結束後又要吃什麼。
熱鬨中,風驚濯安安靜靜。
但那卻是置身其中,調和紛雜的安靜,為一群人的吵吵鬨鬨,奠定了溫馨的基調。
他們嗑瓜子的速度極快,哢嚓哢嚓嗑到生煙,風驚濯學了一下,撿起一個放到嘴邊,磕開一個豁口,拿下來剝殼,取出裡麵的瓜子仁。
百媚生在他身體內很長時間了,馴化他的身體,摧折他的尊嚴,他用儘無數方法想要擺脫,最終,隻能絕望的妥協。
那時的他從沒想過,日後某一天,會是這樣的方式取出。
就像,現在的他也想不到以後一樣。
此刻,風驚濯將手中這枚瓜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嘗到了一種很濃重的炒香。如果一定要定義,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他有家了。
風驚濯抬頭,看見皎潔滿月從雲中透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