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寧杳去解中意院子的時候已是子時過半,不僅楚瀟在,寧玉竹也在。

她挺高興:“正好人全,直接開個會,明天就不用再聚一次了。”

寧玉竹歪在椅子上,聲調都不是好調了:“我說山主大人,您愛熬夜,誰也管不了您,能不能可憐可憐我們這些不熬夜的,知不知道對皮膚真的很不好。”

寧杳從來沒慣過他:“你愛開不開,不開就滾,以後開會也不叫你。”

寧玉竹敢怒不敢言地瞪著寧杳,又好奇的抓心撓肝:寧杳半夜開會肯定有特彆的事,楚瀟剛從山下回來肚子裡也一定揣著瓜,他特想聽,不願意真的走又沒台階,瞪了半天一言不發端起鏡子,左右照照,抓起桌邊的玉輪滾臉。

寧杳搬了張椅子放在中央,坐上去,習慣地雙腳踩上椅座邊沿,雙手隨意搭著膝蓋:“我就三件事,先說完,你們儘情發表意見。”

“我要飛升,風驚濯也要飛升,這事對我們兩人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幫他一把,他再反過來幫我一把,是彼此承情,大家以後就把他當一家人。所以這是咱們最後一次單獨開會,以後都會叫他一起。”

“他沒有龍髓,沒辦法修煉,我打算把九陰寒靈芝給他用,免得他靈力太低,殺不死我。”

“第三就算是個規矩吧,早早立下。飛升如果能成的話,蒼淵龍族成神後會忘記飛升前的一切,若強行喚起他的記憶,會損傷腦子。所以以後大家在神界相見就當不認識,彆打擾他。”

她說完了,屋中很安靜。

寧玉竹第一個表態:“以上我沒意見,我就說一個,我看濯哥長得挺好看的,能不能讓他來跟我住?讓老解過去,我跟老解實在是住不慣。”

解中意一巴掌呼在寧玉竹後腦勺:“你讓我住山主的屋去?你算老幾?”

寧杳倒是不在意:“那破屋住誰不一樣啊,我住我姐屋挺好。你們幾個商量,我沒意見。”

這條算是過了,這些本來就是和解中意一起商量的,他肯定沒意見,寧杳轉頭看楚瀟。

楚瀟大馬金刀坐在門檻上,握拳托腮,把臉上的肉都推上去了:“杳杳,我得說兩句。”

他說:“這關係到我在外麵吃的一個瓜,開瓜之前呢,我想先問問你,風驚濯被放逐蒼淵的原因,你知不知道?”

寧杳道:“說是因為株連。”

“株連。”楚瀟重複一遍,道,“那行,記住株連,等會用的到。我這回下山,遇到了一個蒼淵龍族,自稱姓風。”

臥槽?

寧杳和解中意一起往前傾身,寧玉竹放下手中玉輪,搬了個凳子巴巴坐過來。

在三雙直勾勾的眼神中,楚瀟繼續:“在一個地下黑市裡賣.肉,不是那種賣,也不是他賣彆的肉,是他被人割成一塊一塊的賣,三吊錢一兩肉。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幾乎就剩一副龍骨架,還有最後一口氣。”

***

在地下黑市,要是機靈點能淘到些好東西,轉手賣了,可以換不少錢補貼山用,所以楚瀟沒事就去逛逛。

那日去的晚,遇見那條龍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肉了。

楚瀟皺眉蹲下來查看,邊上的攤販打了個嗬欠:“上好的龍肉,大補,三吊錢一兩。”

那龍虛弱看他一眼,口型道:彆吃我。

楚瀟起身嚴肅看著攤販:“我全要了多少錢。”

攤販手腳麻利:“連骨帶肉給二十兩銀您全拿走。”

楚瀟重新蹲下來,低聲:“我沒錢。”

那龍呆呆看著他。

“但是可以硬乾一場救你,忍著點疼,我乾起來顧不上你啊。”

說完,楚瀟一把端起龍扛上就跑。

雖說是一場硬仗,但對於他的修為來講,也不難打,撕開個口子突圍了出去。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那龍撐著口氣,幻化人形與他說話:“恩公為何……救我……”

楚瀟道:“祖宗教導的好。”

那人笑了笑,報上家門:“我姓風。”

楚瀟隨口胡謅:“我姓木。”

他揣著手湊近:“那個,可能冒昧了,我想問問,您一條蒼淵龍,怎麼淪落至此?”

那人意外,看了會楚瀟,道:“恩公是菩提一族?”

楚瀟挺意外的。

想是看出了楚瀟的詫異,那人說:“能互相感應的,都是上古之脈,當今上古之脈存數不多,蒼淵龍族與北溟玄武算,木係仙族也有幾個,但能有這麼強修為的,隻有菩提一族。”

楚瀟心裡驕傲嘴上裝:“啊,嘿嘿,也沒有啦,其實我們……”

那人一把抓過楚瀟的手,每一個字都說的格外艱難掙紮:“恩公,我命不久矣,時間緊迫您務必聽我說。”

“蒼淵裡,桑主與東主兩股勢力相爭數千年,勢如水火……桑主,他暗中將同族逐出蒼淵,被人啖血食肉,吃過蒼龍肉的人,都會變成桑主的奴隸,由他掌控。”

楚瀟張大嘴巴:“可是外麵的人不是不能進蒼淵嗎?就算被掌控,也不能進去幫他啊。”

那人搖頭:“不僅為了爭權,桑主要進補以增萬年之功,但普通食補不夠,要補也得用上古之脈……玄武一族數量眾多,不好進攻,木係仙族,以菩提靈力精純,又為數最少,最可能被盯上……恩公你相信我,能被放出蒼淵的,都是無罪的……”

楚瀟還想說什麼,那人眼神已漸漸渙散,身軀化作水汽,轉眼就不見了。

……

說到這,楚蕭雙手一攤:“最後幾個字太低,沒聽清。我找了個小涼河,斂了他的衣冠,就趕著回來見你們。”

解中意擰眉:“他說話艱難,還化作了水汽?”

“嗯。”

“這是蒼淵傀儡術,他反抗施術者的意誌,死於說了不該說的話。”

解中意沉沉說完,三個小的都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寧玉竹顫聲:“所以,我們被蒼淵龍族盯上了?他們要吃我們?”

寧杳道:“看來是的。”

“那怎麼辦?”

寧杳沒回答他,還在自己的思緒裡:“風前輩說‘被放逐的都是無罪的’怎麼理解,不是說放逐比死罪還大麼?太師父,你以前怎麼沒提過?”

解中意無語:“小祖宗,你太師父能知道一兩件彆人家的隱私,已經不錯了。”

這也是。

寧杳想了想:“以蒼龍的數量和能力,想吃我們,甚至不需清巢出動,就能拿下落襄山,為什麼要舍出同族的命,將外麵的人變成傀儡這麼麻煩?”

寧玉竹瞠目:“我靠你好貼心啊,你還嫌你這盤菜讓人吃的不夠方便是不是?”

楚瀟給了他一杵子:“你彆打岔,杳杳說得對,他們這麼搞不奇怪嗎?”

寧玉竹:“奇怪,我天呐太奇怪了,但是我說大哥大姐,你們還分析呢,你們長沒長心啊?外邊的人都要把我們端上桌了,不想想對策啊。”

寧杳沒好氣:“這不是正想呢,不得針對不同情況想不同對策啊。而且如果蒼龍要直接打上門,還對什麼策,我們就隻能跑路懂不懂。”

寧玉竹不信:“不至於吧?你打不過蒼淵的龍?”

寧杳微笑:“那就得看一共來多少條了,一條我能反吃,一百條,誰也打不過。”

大家又靜了會。

寧玉竹小心打破沉默:“大表哥,你說那個風前輩和濯哥什麼關係啊?”

楚瀟道:“我哪知道。”

寧玉竹又問:“放逐之罪就是個托詞吧,放出去的,不都被控製著、被吃了,為什麼濯哥能活到現在?”

楚瀟還是:“我哪知道。”

不過,他反問:“話說回來,我想問,風驚濯說他被株連,這算罪麼?他出了蒼淵,卻又沒死,怎麼感覺好多矛盾?”

寧杳道:“你想說什麼。”

楚瀟道:“你要和他結為夫婦,我當表哥的,不得把握把握人品啊?”

寧杳很奇怪:“你費那事乾嘛?我的目標是身死飛升,結為夫婦隻是第二步。人品好壞不重要,他有點點喜歡我、彆喜歡到下不了手就行。”

楚瀟表情一言難儘。

轉頭看看,寧玉竹一臉理所當然,解中意則是大義凜然。

他服了:“你們一家子都是神經病,愛咋咋。”

楚瀟站起來要走,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我知道你做夢都想飛升,但我是你哥,表了幾表也是哥,我不心疼嗎?成功就罷了,萬一不成功,也該過的像棠棠一樣才令人放心。”

他有點傷感,連解中意都有些動容。

寧玉竹也眨眨眼睛,悄悄看了寧杳一眼。

寧杳低頭,半天,抬起來:“我真服了大哥,你每天宣揚不婚不戀,大師姐又是個海王流連花叢,你們倆一點擔子不擔,我再不上,難道指著寧玉竹還是想太師父老樹開花?以前就算了,再過個幾代自然滅絕,我也兩眼一閉愛誰誰,現在都誰知盤中餐了,再不爭氣都讓人吃爽了好嗎。”

蒼天啊,命真苦啊,一個用默默撐起全族希望的弱女子,真是心疼自己心疼的心打顫。

寧杳唏噓捧心。

楚瀟舉起雙手:“行行行,我就說最後幾句,沒偏見,沒彆的意思,就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

“外麵的事,不用費心打聽,隨處可見,風驚濯和酆邪道宗那女的是真的,他獻媚的樣子,慕容蓮真用雲影術錄在鮫紗上,供無數人傳閱。而且,他在酆邪道宗那幾個月裡,共殺了一百一十三人,我求證過,也是真的。”

……

風驚濯等寧杳走後,在水潭中待了一會。

當時,他聽她說話聽得入神,忘記移走目光,盯著她看了太久:見她眉間朱砂殷紅如玉,雙眼靈動逼人,他心跳漸快,如同密鼓。

然後她對他笑,他心中一慌,慌不擇路,“謔”地一下沉入水中。

躲了一會後再浮出水麵,她人已經走了。

風驚濯靠在潭邊,濡濕的黑發貼在他臉頰脖頸,水流一股股順肌膚而下,他緩緩捂住心口——那裡跳的還有些快,因為他腦中還在描摹她的容顏。

風驚濯抬頭,天上的月亮與他遙相對望。

心中有道聲音說,這半生不容易,自己就不要太刻薄自己了,菩薩那般溫柔明亮,心跳得快了些,不讓她知道,就不算褻瀆吧。

風驚濯搖頭,幅度漸大,將腦中心中的雜念全部甩出去。

靜了片刻,他雙臂一撐上岸,拖著濕淋淋的身體緩步回屋。

關上門的那一刹那,四周皆黑,連自己都看不到自己。

他輕輕道:“杳杳。”

黑暗籠罩著他,一同籠罩他的青澀與羞赧,以及舌尖下那一點輕輕的甜蜜。

他又張口,僵住這個動作想了一會,還是淺嘗輒止,見好就收。

風驚濯靠著門,安靜片刻,邁步走向桌邊想要點燈。

然而,還沒碰到燈盞,他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無形中似有看不見的繩索套在他脖頸,牽引著他向前,他跪在地上,手腳並用,像狗一樣胡亂膝行爬動,接連帶翻幾張椅子。

他狼狽掙紮,手指扣向頸間欲擺脫窒息的束縛,卻什麼都抓不到,失去平衡被掀翻在地。

看不見的繩套勒緊他脖頸,看不見的手掌壓住他脊梁。他掙不脫,也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