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薑蘅感覺自己像睡了一個世紀。

她的頭很疼,睫毛不安顫動,雖然意識逐漸清醒,但眼皮還是很重。

她下意識想去摸枕邊的手機,然而又很快意識到不對。

自己現在是在山上,哪來的手機?

然後她就發現自己的手臂有點酸。

等等,不僅是酸,好像還抱著什麼東西……

薑蘅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眼熟的黑色外袍?

薑蘅目光慢慢上移,對上一雙柔和剔透的眼睛。

“醒了?”

薑蘅一愣,像被燙到般立刻鬆手。

再低頭查看自己,雖然裡衣有點亂,但依然一件不少,被褥也好好地蓋在身上,總體沒什麼問題。

——才怪!

她不是昏睡過去了嗎?怎麼會抱著溫岐的腰啊!

薑蘅的臉上迅速升溫,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抬起視線,誠懇又慚愧地看向溫岐。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不管怎麼說,先聲明立場總是對的。

如果還是無法得到諒解,那她可以把一個月的家務都包攬下來,隻要溫岐不嫌她做的飯難吃。

溫岐聞言,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哦?”

這個“哦?”就很微妙。

薑蘅被嚇得又是心臟狂跳,她迅速回憶,試圖找到一點自己昏睡後的細枝末節。

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她隻能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夜裡非常熱,正巧手邊有個很清涼的大冰塊,然後她就像找到生命之源一樣貼了上去……

薑蘅的表情逐漸驚恐。

難道溫岐就是那個大冰塊?!

她恨不得再昏睡一次。

可惜,她不能。

她能感覺到溫岐的目光仍然停在她的臉上,一想到對方很可能因為她整夜都沒睡,還被她騷擾,她的心情就越發複雜。

“我……”

“你什麼都沒做。”溫岐突然輕聲開口,修長手指隨之落下,將她額前的亂發理好,“彆緊張,我隻是在逗你。”

薑蘅遲緩地眨了下眼:“什麼都沒做……是什麼意思?”

溫岐安靜地凝視她:“你認為呢?”

薑蘅不知道。

她以為他們是在談論自己在睡夢中纏抱他這件事,但透過他的眼神和語氣,她又隱隱覺得他指的是另一件事。

她猜不到。

“我認為……”薑蘅試圖思考,然而溫岐的目光讓她很難集中注意力,“我可以賠償。”

溫岐微微側頭:“賠償?”

“嗯,賠償。”薑蘅深吸一口氣,思路逐漸清晰,“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確實折磨了你一夜。我知道這樣很糟糕,所以,等你有需要的時候,也可以使喚我。”

溫岐的語調輕緩而好奇:“什麼是‘有需要的時候’?”

薑蘅本想回“生病的時候”,但轉念一想,溫岐一看就很健康,肯定很少生病。

“任何時候。”她低聲說,“不高興的時候,不想動的時候……隻要你需要我,我都會全心全意地服從你。”

她用了“服從”這個字眼。

也許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服從。

溫岐垂下眼睫,輕聲重複:“任何時候?”

薑蘅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明明是同樣的一句話,從溫岐的嘴裡說出來,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遲疑半秒,點頭:“任何時候。”

“那現在呢?”溫岐再次凝視她,“可以嗎?”

“現在?”

薑蘅突然有點緊張。

雖然她很清楚,溫岐不會為難自己,但她剛剛才騷擾過他,如果他真的生氣了……

薑蘅下意識咽了下口水,露在外麵的手指攥住被褥,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

然而下一刻,溫岐卻彎起唇角。

“我需要你乖乖喝藥。”

“喝藥?”薑蘅有點沒反應過來。

“祛風寒的藥。”溫岐柔聲說,“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會。”

薑蘅再次感到羞愧。自己這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我現在去熬藥。”

溫岐起身,將放了一夜的空碗取走。

房門被輕輕合上,薑蘅從床榻上坐起來,神情仍有些恍惚。

她活下來了。

高燒沒有帶走她,她想,也許是因為這次身邊有溫岐。

他照顧了她一天一夜。

自己本想慢慢報答他,沒想到卻越欠越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隻覺胸口說不出的悶。她能感受到心臟的跳動,但似乎比以往更劇烈、也更沉重。

大概是因為睡得太久了……

薑蘅揉了揉眉心,決定出去轉轉。

她掀開被褥,正要下床,忽然發現腿上有一些細微的、淺淺的紅痕。

很淺,從腳踝斷斷續續地延至大腿,沒有傷口,也沒有任何感覺,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是之前跌落懸崖留下的那些淤青嗎?

不,那些淤青的顏色更深,而且按壓上去會有痛感。

更重要的是,那些淤青有很多已經消褪了,剩下沒消的也變成了淺黃色,根本不像這樣。

這些紅痕很新,更像是剛出現的。

薑蘅百思不得其解。

發燒會在身上留下印記嗎?她以前發燒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症狀。

難道是昨天夜裡踢到什麼了?

也不太像,什麼東西能讓她踢得這麼均勻,整條腿都能覆蓋。

薑蘅實在想不出來。

鑒於現在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恢複清醒,她決定先把這件事放到一邊。

反正隻是一些淺印而已,應該很快就消了。

起床洗漱後,薑蘅先喝了碗粥,吃了五六塊酥餅,徹底將空空蕩蕩的肚子填滿。

很快,溫岐的風寒藥便熬好了,她喝完藥,終於感覺舒服了些。

溫岐摸了摸她的額頭:“比昨日好多了。”

薑蘅眨眼:“那我能去洗澡了嗎?”

“暫時還不能。”溫岐說,“再堅持一下,明日應該就能完全恢複了。”

“好吧……”薑蘅歎氣。

其實她覺得自己的體溫已經降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是要注意一點,但洗個澡泡個溫泉應該是沒問題的。

不過她也能理解溫岐是為她好。

下午的時光,他們又是一起看話本度過的。

準確地說,是溫岐陪她一起看話本。

薑蘅發現溫岐對於話本裡的故事總會有一些特彆的理解。

他會疑惑故事裡的鬼怪是如何出現的,也會好奇部分鬼怪為何會愛上凡人。

而薑蘅也無法解釋。

畢竟她沒見過鬼怪,更不會愛人。

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在溫岐和自己身上找到共通點——他們在某個方麵都很匱乏。

溫岐是因為沒有人教過他,自己則是因為沒有體會過。

但她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遺憾或缺點。

現在這樣也很好。

到了晚上,薑蘅又喝了一碗藥。不能洗澡,她就用熱水簡單擦拭身體,然後換了套被褥,舒舒服服地爬上床。

但這份舒適並沒有維持多久。

在床上躺了接近半個時辰,她遲遲沒有睡著。腦袋又開始變沉,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隱隱發燙的趨勢。

……又開始了。

好在今晚遠遠沒有昨晚那麼難受,應該隻是低燒。

薑蘅翻了個身,決定強行讓自己入睡。

她試著數羊、冥想、放空大腦……

完全不行。她甚至開始懷念溫岐的陪伴,他身上很涼,抱起來真的很舒服。

要不然……再去看看他睡沒睡?

薑蘅很快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先不論溫岐願不願意,自己昨晚才折磨了人家一宿,怎麼好意思再去騷擾他?

她是什麼禽獸嗎?!

薑蘅在腦內將自己狠狠批判一番,然後將頭蒙進被子,繼續睡覺。

又過了半個時辰,她心如死灰地掀開被子。

不管了,禽獸就禽獸。反正也睡不著,看一眼也沒什麼吧?

薑蘅迅速說服了自己。

她破罐破摔地下床,披上外衣,拿上蠟燭,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這次溫岐就在外間。

他正在看書,聽到薑蘅的腳步聲,抬眼看過來,眼中浮起一絲了然:“睡不著?”

薑蘅發現自己又被看穿了。

她沒有出聲,細眉微蹙了一下,猶豫著該如何開口。

真正見到溫岐,她反而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請求。

溫岐起身走了過來。

他的氣息太過溫柔無害,直至走到麵前,薑蘅才從糾結中回神。

“還是有點熱。”溫岐探了探她的額頭,輕聲說,“頭疼麼?”

薑蘅搖搖頭。

“進屋吧。”溫岐牽起她的手,將她引入屋內。

房門無聲閉合。

燭火在牆上搖曳,薑蘅躺回床上,溫岐在她身邊坐下,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

薑蘅悄聲問:“你不困嗎?”

“還好。”溫岐說,“等你入睡,我就回去睡了。”

薑蘅根本不信。

他昨晚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在床邊坐了一宿都沒走,甚至整夜都被她抱著不動,連轉個身都不行。

薑蘅相信他是能掙脫開的,隻是他不想吵醒自己罷了。

但她不能假裝不知道。

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薑蘅認真思考,過了一會兒,她看向溫岐,鼓起勇氣開口。

“你跟我一起睡吧。”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溫岐似乎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眼睫輕緩地眨動了一下。

那雙通透的淺眸裡流露出純然的驚訝。

很顯然,就算是與世俗極少接觸的溫岐,也知道這是個相當炸裂的建議。

“我的意思是,睡在一張床上,但互不乾擾。”薑蘅立即解釋,“這樣你可以睡覺,不用一直守著我,我也能睡得安穩,不用一直麻煩你。”

溫岐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微沉吟:“這樣不會影響到你麼?”

“不會。”薑蘅不假思索,而後又頓了頓,不確定地反問,“……你呢?會不會覺得為難?”

她希望溫岐拒絕,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放棄這個荒謬的想法了。

但溫岐卻輕輕笑了:“我也不會。”

薑蘅突然有點後悔。

她發現,溫岐似乎從來不會拒絕她。

他縱容她的每一個要求,放任她的每一次靠近。

自從與父母的感情淡化後,這是她第一次和另一個人建立如此親密的聯係。

薑蘅不確定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她能清晰地意識到,她在慢慢侵入他的領域,同時也在加深對他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