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你在說什麼?”薩妮說道,可麵上的表情騙不了人。
猜對了。
“或者叫你……月國的公主。”孟之停下腳步坐在花園池塘旁的石頭上。
“你是怎麼知道的?”薩妮看了看石頭麵上的灰塵,抿了抿唇,緊貼著孟之坐了下來。
孟之不自覺地坐遠了些。
“雖然你每天白天都在雲韶署練舞,可傍晚以後除了其餘的幾個月國舞女,我從未見到過你。我想你有自己單獨的住處吧。”
“本來我猜想你應當隻是月國的某個貴族家的女兒,可就在剛剛,我才能確定你尊貴的身份。”
“月國不惜跋涉千裡也要送如此多的美人過來獻舞僅是為了給皇上賀壽,我覺得實在是不值當。畢竟在此之前,月錦兩國的來往並不密切。能讓月國這麼做的原因,我隻想到了一個——聯姻。”
對於國力強盛的錦國來說月國小得十分不起眼,說聯姻其實是有點抬舉了。孟之不好直白地說出口。
“……”孟之說完看著身旁的薩妮低著頭一聲不吭。
“才不是聯姻,我隻是個禮物罷了。”薩妮語氣有些不滿。
就在前不久,錦國開辟了一條用於與各個國家開展貿易的路線。月國及其周邊國家均盛產香料,錦國人口眾多是個很好的出口選擇。
沒想到錦國在眾多國家中選中了小小的月國,為了示好,月國國君要趁萬壽節將公主獻給皇上。
孟之看著神情低落的薩妮,有心安慰,竟反駁不出。
“你不用安慰我的。”孟之還沒來得及開口,薩妮自己將自己安慰好了。
薩妮抬頭衝著孟之笑了笑,完全不顯傷心的神色。
“所以你究竟在等誰啊?”薩妮又將話題扯到了孟之身上。
“可公主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孟之聳了聳肩,雙手墊在大/腿下麵,看向麵前的池塘。
你究竟為何接近我向我示好?
“你那麼聰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公主的問題,恕我回答不了。”孟之餘光掃到了池塘邊的一條黑色身影。她勾起唇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為什麼?”
“因為我要等的就不是人啊。”孟之提著衣擺,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條小黑蛇。
薩妮有些不解又連忙跟上。
黑蛇雖小,卻也機靈,早就察覺到了孟之的靠近,它跟上次一樣不害怕也不生氣,就靜靜的伏在地上衝孟之吐著信子。
脾氣真好。
孟之入宮之前是個野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下河抓魚上樹掏鳥蛋,簡直就是個混世小魔王。
薩妮看到不遠處的黑蛇,嚇得差點被自己給絆倒。
她看著孟之解下腰間那個繡著黑蛇的荷包,要係在蛇靠近頭部的位置。
那蛇看著孟之手裡的動作,好似知道孟之要乾什麼似的,竟配合地抬起頭部,任由孟之將荷包係在自己的身上。
看著孟之手裡那有礙觀瞻的荷包,薩妮一時竟不知該震驚於孟之的繡工還是這條聰明溫順的黑蛇。
本就是係著玩,再加上怕小黑蛇難受,孟之隻草草係了兩個結,試著將荷包貼在小黑蛇的背部。
係好後,孟之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得意得欣賞了一番。
自從上次翠萍教孟之繡了蛇之後,孟之又自己做了一個,雖然還是有些慘不忍睹,可相比於第一次來說是好了不少。
要是有手機就好了。
“你原來是在等這條蛇?”薩妮恍然大悟。
“準確地說是碰運氣罷了。”孟之說,“除了幾天前見過一次,之前竟從未在這裡見過它,想必是哪位貴人進宮賀壽時帶進來的,所以就來碰碰運氣,看它還會不會再來。”
還好,又見麵了。
“桐,你也很孤單嗎?”
薩妮像是找到了知音。
“當然不。”孟之脫口而出,薩妮那句如果孤單的話可以找我玩被憋在喉間,“你不覺得這條蛇長得特彆漂亮嗎?非常特彆。”
孟之很少用“非常”、“特彆”這種態度極其肯定的詞語,在見到這條黑蛇之前,薩妮感覺她好像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濃厚的興趣。
薩妮順著孟之的目光又看向黑蛇。
通體黑色,背上卻有著金色的紋路,在陽光下還泛著絲絲金光。
是很特彆,但是蛇這種動物,在薩妮心裡是萬萬談不上可愛的。
“相比之下,我還是覺得你最特彆。”
小黑蛇似乎是知道自己背上的東西容易被蹭掉,回去的時候爬得很慢。
出了花園,沒有了草叢的遮掩,通體黑色的它在路上格外顯眼。
“誒喲喂,可算是找著您了,再不出來賢王非要把我的皮給扒了不可。”一個小太監連忙跑來抱起它趕回去交差。
“脖子上這是什麼?”小太監小心得將黑蛇身上的荷包取下,看到上麵繡的紋樣,不免笑出了聲。
“還挺像哈哈。”
他將荷包塞進袖子裡匆匆離去。
沒走幾步,便看見不遠處涼亭處獨自坐著品茶的男人。
賢王。
賢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比太子大不了幾歲。傳聞這位賢王人不如其封號,是一個狠心冷酷之人。他常陰晴不定,心思誰也猜不透,若是誰一不小心惹惱了他,他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太監看見賢王,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放慢了腳步上前,生怕衝撞了貴人。
“王爺,找著了。”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將蛇捧著。
“有勞。”賢王放下手中的茶杯,將蛇提了起來放在石桌上。
賢王前幾年一直住在洛州,那裡四季如春,這幾年調回京,還不太適應北方的天氣。
如今正直深秋,賢王一身黑色金絲大氅,襯得皮膚雪白。賢王樣貌是極好的,通身雍容氣派,氣度不凡。提蛇時指尖輕碰太監的手心,帶來淡淡涼意,那一雙手纖細修長,筋絡清晰。
想著如此好看潔白的一隻手,竟能毫不費力地掐斷一個壯年人的脖子,小太監腿止不住得發抖。
“還有事?”見小太監還不走,賢王開口。
“對了,這是從蛇主子身上解下來的,似是有人故意為之。”小太監連忙將荷包從袖子裡取出,雙手奉上。
“下去吧。”賢王不發怒時的聲音還是相當好聽的,小太監如釋重負,行禮退下。
賢王拿起那沾了些灰塵的荷包,輕輕拍了拍,綠色的布麵上繡著一條黑色的蛇。
“這繡得跟你還挺像,就先替你留著吧。”賢王看了看桌子上畏畏縮縮害怕受罰的小黑蛇,將荷包掛在自己的腰間。
見主人將孟之送給自己的禮物給昧下,小黑蛇抬起腦袋不滿地吐了吐信子。
後又想到自己偷跑出去有些心虛,隻能挺起腦袋蹭了蹭賢王放在桌麵上的左手。
察覺到賢王沒有生氣,便順著賢王的手臂鑽進了賢王的懷裡。
“是老了嗎,眼神越發不好了。”
總是認錯人。
賢王重新端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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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壽節。
這一天皇宮裡人來人往,王公貴胄、朝臣誥命、各地藩王身穿端正整齊的朝服相繼進宮賀壽。
白天都是些祭天、慶典之類的儀式,相比於其他部門,雲韶署算是清閒的。
薩妮早早地回自己的住處準備了,不出意外的話,她將是今晚最璀璨奪目的美人。
孟之疊衣服的動作一頓,她什麼時候還會主動想起其他人了?
薩妮性格很好,這幾天相處下來,孟之這塊冰竟有融化之勢。
她是個可憐的姑娘。
當天邊金烏漸隱之時,宮宴便開始了。
崇樂宮內,金碧輝煌,觥籌交錯。
帝後分坐在崇樂宮上位,兩邊排坐著達官貴人。能被留下來參加宮宴,這裡麵每一個人身份都不簡單。
快要上場了,孟之在殿外聽著殿內喧囂,用手攥住了衣裙。
為了自己的前途,她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現。
練舞近十年,這是她第一次為地位最尊貴的皇上獻舞,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有朝一日,她要像李嬤嬤的師父那樣堂堂正正地站上朝堂。
雖然在她之後朝中再無女官。
孟之出神之際,殿內響起一聲開懷的笑,接著是一聲中氣十足的“賞”。
每次獻禮,或珠玉金器,或名畫典藏,想必皇上早就看得膩膩的。
這打賞無非是看送禮物的人得不得皇上的意。
孟之透過殿外升起的窗戶,看著殿內的景象。
隻見大殿中間站著一個穿著白色大氅的男人,身量很高,背影挺拔。
隻是,在這暖融融的大殿內還穿這麼厚,這人有這麼怕冷嗎?
孟之低頭看看在殿外吹著冬月刺骨冷風的自己一身綾羅輕紗,就連袖口也寬大無比,簡直全身漏風。
孟之抱著自己的雙臂,冷得微微發抖。
這麼好的大氅,披著一定很暖和。
男人衝皇上謝恩之後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特意起身恭維祝賀的官員視若無睹,他麵上的表情也淡淡的,不見任何喜色。
官員們都悻悻坐下。
看樣子,這人脾氣不怎麼好,是個不好招惹的貴人。
孟之視線準備移開時,餘光掃到了男人腰間掛的東西,頓時心跳一滯。
這不是自己綁在小黑蛇身上的荷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