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塵冰的呼吸輕掃過的皮膚灼熱不適,楚寧窘迫地轉開視線,臉朝上仰起,脫離他的指尖。
“你適可而止一點。”
洛塵冰眸中閃過失落,旋即又恢複了平靜。
“先動手的是師尊,說補償我,給我玩回來的也是師尊,我按著師尊說的做了,反倒責令我適可而止。”
“弟子把握不好分寸,不如師尊來選一個合適的距離。”他懶散地抬了抬眼皮,倒著往後退,不停擴大兩人中間的間隔。
長靴踩進岩溶水裡,他的腳跟也沒有停下。
金丹修士不會輕易淹死,但他身後的水位委實看不出深淺,此地靈氣濃鬱,水中極有可能滋生妖物。
楚寧出聲叫住他:“洛塵冰,彆退了,身後危險。”
楚寧絕非容易糊塗之人,金丹境後,向她拜師的人如過江之鯽,她無一不是拒之門外。
像戚尋那般,強塞徒弟的也不少。
每當她回到長留靜院,那些記名不記名的弟子,通通都會被扔出去。
她隻接下了洛塵冰的拜師茶,也隻給了他親傳令牌。
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而是小少年憋了半天說的那句話。
——縱使師徒成婚已不算禁忌,我也絕不會……
還讓她好自為之!楚寧抱著玩一玩、把小孩嚇走的心態頓時沒了。
孤身一人的感覺沒那麼糟糕,可若有一個三觀一致的徒弟,就算這個徒弟是個小古板,那也不可多得。
她留下洛塵冰,有惻隱之心在裡麵。
洛塵冰擁有特殊的容貌,注定他會幸運,也注定他會不幸。
若拜他人為師,他的師父不會管他願不願意,一瓶藥便能把他的堅持毀得乾乾淨淨。
運氣這種東西,最廉價,也最昂貴。
楚寧寧願將它握在手裡,讓所有的不幸變成幸運。
她從未想過親手毀掉洛塵冰。
在洛塵冰眼裡,她現在大抵真是個人渣吧。
楚寧注視著眼前的白發少年,忍不住心想:選第一種方法報複回來,是有多恨她做的那些事。
洛塵冰的雙踝沉入岸底,突然,漆黑的水底竄出一雙手臂的影子,拉扯著他整個人向後倒去。
岩溶水吞噬了洛塵冰,漆黑的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
水下環境冰冷而黑暗,白發少年無動於衷地睜著雙眼,身體被水流包裹,呼吸被剝奪,耳邊除了水流的聲音,還有一聲陰寒的嘲笑。
“你被你師尊耍了,年輕人就是天真,竟然相信她會用那種方式補償你。”
“她在挖空心思與你劃清界限,給幾件法器補償你一二,結果你卻選了她,嗬嗬嗬……”
“很喜歡她吧,可惜,她並不喜歡你,也不要你的身子。待她瞧出你的心思,你便徹底沒機會了,她會遠遠躲著你,對你不假辭色,將你棄之如敝履。”
“先動心者先輸,小孩,你已經輸慘了。把你的身體給我,我可以幫你,你的師尊會成為你一個人的。”
——我照著她喜好長的,她為何不要我的身子?
影妖上下端量少年的長相,感知他的金丹和骨齡,驚喜不已,此人的容貌和資質都堪稱妖孽。
她不要,我要啊。
影妖饞得緊,岸上那位也不俗,若他奪得少年的皮囊,稍加勾.引,何愁不能一箭雙雕,睡了那女子,吸乾她的修為。
“瞧不上你罷了,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能撩撥、會色.誘的靈魂才是萬裡挑一。我親自教你,身體借用我幾日,你定能與師尊日日翻雲覆雨,夜夜顛鸞倒鳳。”
身體在下沉,洛塵冰卻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你喜歡看我師尊嗎?我會殺了你,挖出你的靈目,做成法器,讓你日後看個夠。
“什……什麼?你說什麼靈目?”影妖的聲音開始慌亂,“休想詐我!不過一個金丹,如何能識破我的法術,怎麼可能看得見我!”
“你那師尊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我,修為定然不高。還敢誆我,你們一個都跑不掉!哈哈哈,你快要死了,還有心思說大話。”
洛塵冰身上最後一塊皮膚即將被黑影占據時,一道光芒劃破了水麵。
深暗的水底降下冰霜,如雷霆,似銀劍,疾射而下,穿梭而來,來勢洶洶刺穿黑影,不溫柔地將洛塵冰從水中托起。
濕漉.漉的頭發黏在額頭和臉頰上,少年臉色慘白如紙,濕透的衣衫緊貼皮膚,像一頭受驚的小獸,不肯抬起頭,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
楚寧的身影出現在岸邊,垂眸盯著他看。
她沒什麼情緒地說道:“你喜歡脫衣服的那種,還是不脫衣服的那種?”
少年濃密厚重的睫羽輕顫,像被風吹動的白色蝴蝶,眼神裡透出一絲茫然與惶惑。
“脫什麼衣服?”
他攥了攥掌心橫衝直撞的靈體,藏在身後,手指捏得死緊,把掌心裡的活物往死裡攥,滿手的血液衝破指縫,向外滲透、流出。
楚寧出手斬殺前,他用血收了岩溶水裡的影妖。
他不會讓它死在楚寧手裡,他要親手殺,然後煉製成一對劍飾。
洛塵冰盯著楚寧手裡的長劍,眸色暗沉。
“不是讓我教你嗎?”楚寧有種二進宮又上斷頭台的焦慮。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沒在洛塵冰麵前出爾反爾。
“給你玩回來,說好的。”
洛塵冰一愣,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履行承諾,仰起腦袋,昳麗的臉龐滑落水滴,嘴角輕輕抿著。
他瞥見滿身狼狽的自己,用除塵術收拾乾淨,半掩著雙眸,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楚寧順勢坐下,斜睨了眼他藏在身後的手。
這般濃重的血腥味,恐怕隻有捂著鼻子,才能聞不出來。
他不想說,楚寧便也沒問。
山洞覆滿冰霜,月光照在晶瑩的冰麵上,反射進山洞裡,灑下一地清輝。
洛塵冰的眼睛在光與暗中交疊,嗓音有些沙啞,卻依舊清晰。
“接受不了和自己的徒弟有染,還要開這樣的口為難自己,師尊是不是有受虐的愛好?”
楚寧:“……”
他能閉嘴嗎?
楚寧垂下視線,看向他的嘴唇。
洛塵冰的臉部輪廓精致,沒來得及長出鋒利堅韌的骨骼。
這是一張沒有攻擊性的臉,如果他不開口說話的話。
“不是接受不了。”楚寧單手支著下巴,看向鏡子般的冰麵,“真看不過去,我便找座山隱居去了。”
師徒交歡屢見不鮮,她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楚寧腦海裡壓根就沒有師徒禁忌的概念,她看過的師徒文沒有一千也有三百,師徒之間的組合能玩出花來。
她接受不了的,是彆有用心之人,以師父的名義,把徒弟當發泄欲望的工具,是這底下隱藏著的,真正違背人性的東西。
不乏有人奚落她老古板、不開化,彆人家的師徒都在享受床笫之歡,攀登缺失邊界人常的極樂,就她還在介懷師徒倫常。
楚寧也不解釋。
她需要這樣一層偽裝,來阻止某些人剖開她真正的心防,引.誘她被欲望奴役,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
就像一麵鏡子,一旦開了口,即使拚好,裡麵的景象也是錯位的。
入鄉隨俗能活得更輕鬆些,可要她打碎完整的鏡麵,磨掉已經成型的棱角,無異於讓她丟掉過去,踏上一段錯位的人生。
她不想丟棄自我,所以和誰都關係一般。
他們三觀不同,沒有共同語言。
“要不你選第二種吧?”楚寧真心為他著想。
“你複製我的行為,不就等於又傷害自己一遍?便是想一比一報複回來,也不必使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圖什麼呢?”
原來他在報複啊。
冰靈攀上脊骨,帶來陣陣寒意。
洛塵冰一言不發,同時調轉靈力,將那股亂跑的冰靈壓下去。
楚寧總是有辦法,把人的心吊起來,再狠狠地摔地上,讓他產生下一刻就粉身碎骨的絕望。
假裝心不在焉整理衣衫的少年回過頭,凝視楚寧的眼睛,“師尊希望是哪一種?脫衣服,還是不脫?”
楚寧像被丟進玉米須裡一樣,渾身不自在,她又不傻,法衣穿在身上多有安全感。
乾巴巴道:“不脫。”
“可是不脫怎麼玩?”洛塵冰低頭靠近,呼吸拂過楚寧的鼻尖,盈著一絲溫熱。
“師尊教我玩好不好?”
教他玩?這人認真的?
洛塵冰貼近她,兩人的呼吸交織,像淩亂拚接的氣旋,一方濕潤滾燙,一方輕緩柔和,空氣中彌漫著似有似無的曖昧。
楚寧看見洛塵冰身側握緊的手指鬆開,轉過來的掌心一排猙獰的指甲印。
沒等她思考那是什麼,臉頰突然被一雙纖長的手護住,沒有任何征兆,少年的唇貼上來。
他的呼吸滾燙,帶著急切的渴求。
洛塵冰的吻逐漸深入,不厭其煩地覆蓋她的唇,舌尖舔過縫隙,失控地侵犯糾纏。
他胸膛裡麵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催促著他快一些,吞噬得再多一些,他等這一刻等了太久。
她清醒地看著自己。
不閃不避地接受他的吻,不是失去理智的胡亂宣泄。
“楚寧……”少年的聲音低沉、沙啞,鋪天蓋地的情絲無處藏匿。
他緊緊扣住楚寧的腰,將她拉向自己,兩人的身體貼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
楚寧的心跳變快,感官被少年冰涼柔軟的唇占據,耳邊隻剩下他青澀炙人的喘息聲。
白發少年忘我地親吻她,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他瘋狂的心跳,他手臂帶來的輕微震動,讓楚寧的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楚寧悲催地發現,邁過心裡那道坎之後,做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少年的指腹裹著骨骼分明的骨節,沿著發絲往下滑動,給她留足了反應的空間。
唯一不好的是,洛塵冰會看著她。
她低下頭或是逃避地轉開視線,就會被抬起臉,和那雙殊麗的眼眸近距離接觸,濃密的睫羽幾次戳到她的眼瞼。
楚寧臉皮都被看麻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發現她轉回視線,少年的唇又纏上來,呼吸滾燙熾烈,眼神迷離,白色睫毛下的黑眸被一層薄霧籠罩,像淚水浸染過,看起來脆弱又易碎。
熱氣在口中化開,楚寧猛地後撤,捂住自己的嘴唇。
伸……伸了。
少年呼吸急促,臉頰泛著紅暈,尤其是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睛,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吞噬進肚子裡。
“你不覺得惡心嗎?”
“惡心?”洛塵冰放開她,指尖顫抖。
他的唇色急遽消退、變白,像被海綿吸乾了水分,變得乾燥而蒼白,但他渾然不覺。
他輕笑著,眼角染了胭脂似的,紅透了。
“師尊覺得惡心,才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都沒有加倍奉還,師尊便接受不了了,談什麼補償。”
楚寧掩著唇悶聲道:“不能直接做嗎?”
“怎麼做?”層層疊疊的衣裙蓋住了少年細長的雙腿,他胸膛起伏,微啟著雙唇,目光緊緊鎖住楚寧的眼睛,在等待她的回應。
楚寧腦袋懵懵的,下麵觸犯危險的邊緣,乍一聽洛塵冰這話,她的後腦勺嗡嗡作響。
楚寧迅速權衡了利弊,也不管洛塵冰是不是在玩笑,第一時間抓住他作亂的手。
卻沒想到洛塵冰反手切入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師尊還想玩我嗎?我給你玩,按你的喜惡來。”
楚寧凝眉,對上少年的雙眼。
玩不起。
還有下輩子的話,她一定不要……算了,不想再來一次,欠的債夠多了。
楚寧暗自放下狠話:今日之後洛塵冰再敢複生她,就彆怪她追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