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緣落筆(1 / 1)

她鉤住板凳腿,向邊夏那處一移,順勢坐下,“阿夏姐姐,葉川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想跟你喝酒的事?”

葉川:?

“是你想喝酒了吧?”江宗華將西瓜放在桌上,從葉川手裡扯過那一摞符文,塞進了腰間彆著的乾坤袋中。

葉無雙一吐舌頭,“師兄,你不能因為自己酒量差,就讓彆人不喝啊。你說是吧,銀玉姐?”

趙銀玉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手肘撐膝,隻盯著江宗華的背影,沉聲道:“鄭漢鵬,你去提兩盞涼酒來,給我們解解渴。”說罷,扔給他一袋銀錢。

鄭漢鵬一見那沉甸甸的錢袋,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管腿酸不酸,徑直去夥房拿酒去了。

支走了鄭漢鵬,趙銀玉順理成章地坐在江宗華邊上,衝幾人問道:“吊戲,玩過沒有?”

她所說的“吊戲”正是仙門子弟的一個劃拳遊戲,真氣化形,分草、兔、狼三種。兔吃草,狼吃兔,草又克狼。輸者自罰一杯,到九杯為止,若是再輸一次,便要自罰三杯。

可這吊戲是兩人的遊戲,眼下五人,多出來了一個……

葉無雙識相道:“師兄跟銀玉姐玩,葉川跟邊夏姐姐玩,我做裁判,給你們切西瓜。”

江宗華冷聲道:“誰說要跟她玩。”

不久後。

“你輸了,喝。”

趙銀玉臉頰微紅,直直地盯著江宗華,點頭道:“好。”話罷,一連串喝了三杯。

一旁的葉川和邊夏你一杯我一杯,就這麼喝了一整壺,兩人齊齊擺手,選擇中場休息。

邊夏揉了揉太陽穴,嘟囔道:“這什麼酒啊,味道這麼烈……”

鄭漢鵬往手心裡吐了兩顆西瓜子,解釋道:“自家釀的酒,度數本來就高。更何況這個紅衣姐姐還特意讓我挑了最……”

“哎呀,這瓜好甜,你們快嘗嘗。”葉無雙打斷了他的話,拿了四塊西瓜,給幾人依次分去,“這西瓜在井裡頭泡了三天,涼得很,小心把牙凍掉了。”

午後微醺,青蔥之下,幾個少年吃飽喝足,倚在凳子,自是愜意。

鄭漢鵬頭一次喝酒,自以為酒量不錯,沒曾想喝得頭昏腦漲,咂摸著嘴道:“真不錯,你們,”他一手點著趙銀玉和江宗華,另一手點著邊夏和葉川,“一個霸王硬上弓,一個溫水煮青蛙,不錯不錯。”

他長歎一口氣,“要是我也有個媳婦就好了,可惜我是個萬年單身漢呐——”

幾人一時無語,隻靜靜地看他耍酒瘋。

葉無雙主動走去,咬牙扛起了他,“你們慢慢聊,我先把他帶到旁處去。”

見葉無雙走遠,葉川才問:“殿下,我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邊夏大手一揮,得意道:“你問吧。”

眾人:……??

趙銀玉知道她醉得不輕,也未再追究,“你問。”

葉川也是神色飄忽,雙頰泛起了異樣的紅,他雙手托腮,輕聲問道:“你為何對江兄情有獨鐘啊?”

江宗華可是滴酒未沾,清醒得很。他偏頭瞪了一眼葉川,示意他閉嘴。

而醉鬼可是看不見他的警告,隻慢悠悠地吐槽,“他這個人古板得很,脾氣還差,隻有臉還說得過去……”他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見色起意!”

“對對。”醉鬼二號邊夏附和道,偏頭向他看去,未曾發覺自己的臉燒得跟猴屁股一樣。

江宗華:……

趙銀玉低頭一笑,答道:“五年前。”

他聞聲一怔,向她望去,眼底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弧光。

“五年前,蒼州之戰,我遇見了他,”她偏頭,目光與他相交,“那時,他對我說——”

【你可以叫我江渙。】

草原,晚夜,篝火旁,他對她如此說道。

那團火光時至今日仍在她的心頭燃燒,同野草一般生生不息。

“於是我記住了他。”

再也忘不掉了。

他不言,拇指來回地紮著四指指肚,恨不得擦下一層皮來。

此時,邊夏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嘴裡嚷嚷著:“小葉子,你能不能讓我親一下,就一下。”

葉川晃晃腦袋,也是邁不開步,扶著桌子,勉強找到了方向。

江宗華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報複心作祟,隻伸腳一勾——

“哎哎?!”葉川重心一歪,徑直往前撲去,而前方是哪呢?

是邊夏的懷裡。

嘭!

兩人雙唇相碰,一瞬間嚇得清醒過來,直愣愣地盯著對方,誰也不敢動彈。呼吸相撞,拍過微紅的臉頰,擾得人心惶惶。夏日烈焰,卻也蓋不住這呼吸的微火。

心跳聲仿佛被蒸騰而去,剝離出兩顆清涼的心,輕輕地貼在一起。

葉川猛地一抖,慌張地退後,低頭拍了拍自己掌心的塵土,欲蓋彌彰道:“我有點困了,先去……”

邊夏揪起他的衣領,往自己懷裡一拽,親上了他的唇角。

“不許你走。”

她心念道,閉上雙眼,向他的唇齒間探去。

“姑、姑娘……”葉川推開她,用袖口擦過嘴角,眼睛不住地眨著,“我們還是不要做這種事了。”他猶豫片刻,還是退後一步 ,手撐著地麵站起,落荒而逃。

就是這麼個動作,讓邊夏怒火中燒,一種被人戲弄的羞憤讓她猛地站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扯過他的手腕,二話不說地把人扛在肩頭,往南屋裡走去。

砰的一聲,屋門被人關上。屋內響起一陣推搡的聲音,然後歸為沉寂。

江宗華冷笑一聲,欲起身離開,卻被趙銀玉拽住衣袖。他睨道:“你做什麼?”

而趙銀玉隻緩緩抬頭,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她抬眸,眼中寒光凜冽,而烈火閃爍其間,“我喝醉了,扶我。”

他無奈地架起她,一步步向西屋走去。

而趙銀玉似乎真的醉了,隻垂著腦袋,有意無意地靠向他的肩頭。

無意之中,他看到她那濃密而纖長的睫毛,還有一雙微張的薄唇,須臾之間,他的心跳屏住,繼而狂亂不止,牽連著他的雙唇一起顫動。

他咳嗽兩聲,將自己的聲音沉了回去,問道:“我還不曾問你,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當朝長公主,掌政十年,權野傾巢,是群臣眼中當之無愧的絕代帝王,卻將自己的心腹交於年僅十八歲的新皇手上,自甘俯首稱臣,從此退下王朝青史。

——你有難言之隱,還是在這爾虞我詐之中自覺乏累?

趙銀玉隻風輕雲淡道:“我本就沒有稱帝之心,父皇看重我,卻隻想將王位傳於太子,而父皇去時,我弟尚年幼,那麼我就是為他鋪路的最好的一顆棋子。”

“我自知不可功高蓋主,索性主動退出皇城,以示忠心。我喜歡秦州山水,想在此隱居,卻聽說譽明途經此處失蹤,這才在此停留。幾日不到,你便來了。”

無視她熾熱的目光,江宗華仍冷聲道:“他是誰?”

“平州世子康譽明,與我情同姐弟。”

江宗華將眉一挑,語氣裡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醋意,“我助你找他,相應的,你也彆再糾纏我。”

她眼中意味不明,隻輕言道:“好。”

*

與此同時,兩個人正貓身躲在屋頂上。作為這場鬨劇的始作俑者,葉無雙和鄭漢鵬兩人正密切觀察著四人的動向。

葉無雙蹲在正脊處,雙手擋在眼前,透過木窗向南屋內瞧去。榆樹的枝葉遮去了她大半個身子,遠遠看去,倒也發現不出什麼端倪。

鄭漢鵬膽兒小,隻敢趴在後頭的坡瓦上。他兩手扒著磚瓦,壓低嗓子喊道:“哎哎,你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彆吵,”葉無雙不耐煩道,沒過一會兒就驚奇地叫喊起來,“親了,親了!”

“喔~”

葉無雙揮了揮手,激動道:“甭叫喚,不然我就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了。”

她雙手交疊在胸前,嘟囔了幾句口訣,雙眼緊閉,良久,她睜開眼道:“想不到啊,葉川這棵鐵樹也開花,居然真的跟她表白了。”

“喔!”鄭漢鵬雙手高舉,激動地高呼一聲,沒曾想高興過了頭,一頭栽倒在屋後的草叢中。

葉無雙一翻白眼,翻身從屋頂上跳下,無聲一笑,身子往前一傾,眯眼道:“你賭輸了,是葉川先向阿夏姐姐表白的。”

鄭漢鵬掙紮著站起,將腦袋上的雜草撥弄掉,癟著嘴道:“可惡……我以為邊夏姐多猛呢!”

“其實也沒錯,葉川確實是被阿夏姐姐壓在底下了。”

他一甩手,隨意道:“我願賭服輸,說吧,讓我做什麼?”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蜀錦荷包扔給了他,壞笑道:“你去集上給我買個冰棍來,要兩個。”

那荷包的重量超乎他的想象,一個手拿著還有點困難,得兩隻手才能托住。他驚訝地喊道:“你這是要把一個集都買下來啊!”

葉無雙掐腰道:“你去就是了,萬一不夠呢?”

這還不夠?鄭漢鵬狐疑地瞅了她一眼,打開一條縫兒,那一團明晃晃的銀子就刺痛了他的眼。

他哎喲一聲,小聲嘟囔道:“你也不像是有錢家的女兒,怕不是從哪偷來的吧?”

葉無雙揚起巴掌,聲音拔高了一個八度,“你還不快去!”

鄭漢鵬扭頭往回撤去,還不忘學著她的模樣,夾著嗓子喊道:“去去。”

葉無雙眼一瞪,嚇得鄭漢鵬拔腿就跑。她雙手叉腰,得逞一笑,暗自道:“我自是沒錢,可我師兄可是有錢得很!你就等著吧……”

*

傍晚,暮風微涼,葉川正躺在院內的藤椅上淺寐,而邊夏正站在他的身後,手裡編著一個竹葉花環,隔空比量著大小,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終於完工。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花環落在他頭上,見人未醒,雙手背後,試探著一彎身,就要往他唇邊吻去。

碰巧江宗華路過,極其煞風景地說道:“彆裝睡了,葉川。”

兩人皆是一驚,忙錯開彼此。邊夏繃著臉罵道:“就你看出來了,長舌婦!”

江宗華嗆得咳嗽了兩聲,咬牙道:“口無遮攔,遲早遭報應。”

邊夏早就看他不爽,終於抓到了削他的機會,抽出背後的劍,飛身一躍,徑直朝他的腦門劈去。

江宗華側身一躲,不忘嘲諷道:“好劍,用來切瓜倒是不錯。”

邊夏性子直,被這麼一激更是怒火中燒,她手中的動作越發狠厲,直往要害處刺去。再怎麼說,她也是經過生死考驗而選拔出來的暗衛,身法自是上乘,壓得江宗華隻得閃躲,根本無法反擊。

而原本遊刃有餘的江宗華逐漸正色,動作緩了下來,於某刻吃痛地頓了一下。這片刻的破綻被邊夏抓住,手中的長劍一戳,直衝他的咽喉。

他抬眸,波瀾不驚地說道:“身法還行。”

“嗯?”邊夏挑釁地一仰頭,將劍尖向前送了幾分,“你的身法可是差得很。”

葉川終於逮到了空,忙勸道:“哎哎,你們彆打……”

鏗!

山河受江宗華所喚,隻一下便打掉了邊夏的劍。兩人針鋒相對,招招狠厲,劍虹道道,竟快出了殘影。

葉川欲言又止,又坐回藤椅上,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是這麼一晃,那花環便從他的頭頂滑下,落到了他的懷中。那花環紮得不結實,隔一段便戳出一節軟枝,看來編這花環的人定是不怎麼做手工活。

葉川輕笑一聲,指尖輕點過那一朵快要掉落的小白花,將它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