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閃電如銀龍遊走在雲端,擺尾的刹那,驟然照亮天際一隅。
慘淡的白撕裂了烏雲的陰沉,低迷的色彩轉瞬又將這一絲光線吞噬殆儘。
隻見閃電不聞雷聲,幾個來回,天地越發昏暗,壓抑得透不過氣。
豆大的雨點砸在慕小閒單薄的衣袖上,升騰的水汽裹挾著夏日的悶熱迎麵而來。
她抱著幾本舊書,匆匆走過一條人煙稀少的長街,站在回學校必經的十字路口前等候人行道紅燈轉綠。
一輛拐彎的車飛馳而過,濺起的水花逼得她接連向後退了幾步。
貼身的口袋突然嗚嗚震了一下,她把書往懷裡挪挪,騰出一隻手將手機取出。
“喂?我正在回學校的路上......”原來是舍友睡到中午才醒,讓她回來時幫忙帶點口糧。
舉手之勞,慕小閒並不在意,隻是今天出門時忘了帶傘,這天氣怕是不好。
路口的指示燈噠噠噠噠地響著,她冒著零星雨點快走幾步,腳步漸緩,餘光被什麼東西吸引過去。
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一襲清冷的身影立於中央。他身著素色衣衫、身姿單薄、氣息羸弱,冷峻的側顏在淅淅瀝瀝的雨簾中似真似幻,淌了水的青絲如綢緞垂在身後。
像朦朧煙雨中飄搖的柳絮,沉寂中帶著些許無可奈何的淒清。
慕小閒看不清他的樣貌與神情,隻覺得有些許格格不入。她沒有停下腳步,在閃爍綠燈中,匆匆向斑馬線另一端走去,就在她即將與那個身影錯身而過時,周遭的環境突然發生了變化。
淩亂的腳步聲、嘈雜的議論聲、汽車引擎的嗡鳴聲、 “叭叭”的喇叭聲......
一切縈繞在她耳旁的聲響戛然而止,搖搖欲墜的雨點靜止在半空,倒計時的紅綠燈停在某個瞬間,周邊漫步的人群陡然消失,路上的車輛也蒸發殆儘。
天地之間,浮世塵喧離她遠去,她像是落入了一個與世隔絕、虛無縹緲的封閉空間。
就在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停住腳步時,路中央那個人影緩緩轉過身麵向她,不過依然看不清容顏。
他徐徐伸出幾近透明的手,輕聲說:“回來……”
他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悲憫的聲音卻清晰地飄進慕小閒的耳朵,讓她的思緒瞬間全部放空,什麼也不知道了。
——砰
手裡的書散落在地。
砸落的手機卡頓了一下,轉而傳來:"喂?喂……"
她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朝空無一物的路中央走去,緩緩伸出手。
在她輕輕搭上那懸在空中的虛影時,眼前的人影突然縮成一道閃電般的光抽向上空,消失在她瞳孔的倒影之中。
忽而烏雲四散,陰沉的色彩由濃轉淡。初晴的陽光透過雲層照耀在大地,城市恢複了生機。
。
慕小閒活了十九年,雖然擁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幻想,但也是一個從小沐浴在新聞聯播的熏陶下,堅持科學發展觀的唯物主義好青年。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居然從地麵陡然升起,速度之快猶如火箭飛射,一瞬間她已經離地千萬米,鑽進了雲海之中。
層層疊疊的雲海在她眼前無限放大,一束耀眼的金光透過雲海,待她靠近,金光像絢爛的煙火一樣向四麵八方散開,形成一張巨大的網。
來不及反應,她就被那張網收了進去 。
幾秒鐘恍惚之後,她突然落在雲端。
她躺在潔白柔軟的雲層上,望著上空眨了眨眼睛,久久不能回神。半晌她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和火辣辣的痛覺讓她清醒過來,坐起身驚恐地望著周遭的一切。
四周是刺眼的白色。
天空沒有遮掩遼闊至極,蒼茫的天地之間,她就像是一粒渺小得微不足道的塵埃。
“這裡是哪裡......”慕小閒驚愕地忘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視線內一望無際的蒼白,她衝著翻滾的雲海大喊一聲:“有沒有人——這裡是哪裡——放我回去——”
聲音很快飄散,周遭沒有一丁點回應。
慕小閒又蹲下身用雙手扒了扒雲層,她不知道自己能扒出什麼,一如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雲層太過厚實,如同泥土一般,她的手指在反複挖掘中變得又僵又紅,卻怎麼也扒不到底。她頹然跌坐在雲層上,一股眩暈湧上頭頂,心中陡然升起一個荒誕的想法。
她白日升天了!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慕小閒深吸幾口氣,壓下了心裡的躁動不安,站起身再次環顧四周。
出乎意料的是,不遠處,雲端浮現了一片茂盛的桃林。清風拂過,漫天迷離的粉白搖曳,如同一片粉色的海洋,幾瓣繁華帶著一絲甜膩的氣息飄落在她的腳邊。
天上怎麼能有桃林?她一定是瘋了。
慕小閒不知該作何感想,略略遲疑了一下,便走向那片桃林,望著枝頭暗暗淡淡的粉,小心翼翼地向深處走去。
她緩緩穿過眼前遮遮掩掩的桃樹,隱隱感覺前方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她頓了一下,提起一口氣,快走了幾步,一棟威嚴莊重的建築猛然闖入她的眼簾。
一座輝宏的琉璃宮殿懸於渺渺雲霧之中,伴著淙淙清流,仙氣繚繞,闃靜而典雅,恍若海市蜃樓。宮殿上懸掛著一金色牌匾,上麵刻著難以辨認的古體字。
在巨大的宮殿前,慕小閒的身影顯得愈加渺小,她仰著頭微微發怔,漸漸有些回過味了。
難道她穿越了?
正當她在石階前不知所措時,宮殿的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跨過門檻,立在了大門前。他抬眼向她瞥來,那雙如黑曜石般漆黑深邃的眼眸冷沉地望著她,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五官俊朗剛毅,身姿硬挺,著一身青黑色卷雲紋織金錦袍,腳踏長靴,腰間陡然收攏,彆著淺色的龍紋玉帶。在他的目光落下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隨之而來,明明一言未發就讓人望而生畏。
慕小閒從未見過如此攝人心魂的容貌,她掐了掐手指,有絲絲疼。
那人的眼眸中倒映出她迷茫又惶恐的樣子,微微蹙起眉:“你是何人?”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傲然。
慕小閒趕忙問: “請問這裡是哪裡?”
他的目光略帶揣摩,但神色未變,依然端的極為嚴肅,用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冷漠地說:“不管你是誰,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言罷,多餘的眼神也不願施舍給她,便要轉身踏回門內。
慕小閒剛剛經曆了突然升天,來到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大活人,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她跟上前幾步,邁上了宮殿前的石階,追問道:“這裡是哪裡?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對方冷酷的身影沒有回應,隻是腳步不易察覺地緩了一下,轉身時寬大的衣袖像暗黑色蝴蝶在身側劃過一道悠揚的弧線。
見他並不理會,慕小閒快步衝上石階,病急亂投醫地伸手去抓他飛舞的衣袖。
在她快要碰到袖口的瞬間,對方突然收了手,側過身瞥向她,硬朗的眉眼透出駭人的光。如果說剛才他的眼神一直是漠然,那麼此刻眼底便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濃烈的厭惡之情,仿佛她是什麼臟東西一般。
隻一回眸,慕小閒便渾身被震懾得不敢動彈,慌亂中,心底又冒出了一股委屈。
他看似輕輕一揮袖,帶起的餘力卻洶湧無比。慕小閒眼前突然天旋地轉,身體毫無防備地被掀了出去。
那人見她翻滾在地,神色依舊沒有一絲波瀾,轉身不緊不慢地向門內走去。
慕小閒眼冒金星地爬起來,再看那人的身影時,心中的委屈翻湧成了高漲的火焰。
就算她冒然出現、問東問西,惹他不悅,也不是可以被隨意對待的。衝動是魔鬼!於是她做了一件可以說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事。
她一個箭步衝至那人的身後,一腳踹在了他的腰線以下。
男人未料到她會突然發難,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腳,踉蹌衝撞上那扇虛掩的門,差點跌進門檻。
他杵著門沒有回頭,周身的氣氛仿佛陡然凝固,一種烏雲藹藹風雨欲來的壓迫感在四周彌漫。
慕小閒心裡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說道:“不好意思,突然腿抽筋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良久,那人緩緩回頭,臉色陰沉得可怕,唇齒微張似乎想說什麼,一行鼻血就這樣打破了他偽裝的一切,把他精心塑造的深沉形象瞬間摧毀。
他抹了鼻子,看著手上的紅跡,薄唇緊抿,眉宇之間凝聚著殺氣。
……簡直找死!
他抬袖轟地一聲,門前的石墩應聲炸裂。
慕小閒眼見石墩在她麵前碎裂成分子形態,不由瞪大了眼睛,暗道大事不好,她竟然沒發現他在袖子裡麵藏了“大炮”。
她腳下連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嚷嚷道:“你剛才做了什麼?有事說事,彆動手啊!”
男人渾身緊繃,如同一隻等待狩獵的猛獸,而慕小閒在他眼中弱小得如同一隻螻蟻。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張開的五指在衣袖間凝聚起一個旋轉的光球,威力之大,慕小閒的頭發都被掀得在空中胡亂飛舞起來。
光球的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外暈越來越刺眼,一股強大的氣流帶著灼燒感撲麵而來。
慕小閒被接二連三不合常理的事情徹底攪懵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四個大字:龜!派!氣!功!
見勢不妙,她扭頭就跑,用儘全身力氣邊跑邊喊:“救命!還有沒有人啊!” 她一頭紮進桃林,在橫斜的花枝中曲折逃竄,扭頭望了一眼,差點嚇得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