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好?
池鏡花愣愣地望著奚逢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驟然起風,視線中突然晃過一片樹影才回過神。
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她眉眼彎彎,揚起個笑來,“對啊,今天的天氣很好,正適合修習。”
“嗯,你說得很對。”
奚逢秋輕輕點頭附和,態度溫和極了。
他慢騰騰抬手,日光落在蒼白指尖所投在地麵的陰影慢慢靠近少女,最終從她手中取回銅錢。
或是銅錢無意擦過她的指尖,所以徒留一片若有似無的癢意。
池鏡花低頭摸了摸指尖,耳邊又傳來奚逢秋的聲音,輕輕慢慢的,如山間清泉,極為好聽。
“要我教你嗎?”
她猛地望過去,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樹下少年唇邊擒著溫柔的淺笑,耳鐺輕搖幾下,投在臉頰處的一小塊枝葉陰影隨風輕輕搖曳。
“隻是一些防身之術,或許在你碰到鬼怪時會派上用場。”
聽他所言,池鏡花總算明白他的意圖。
其實這也挺好。
她跟著男主學了半天符咒隻學會個“禁言符”,說不定更適合學彆的,唯一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奚逢秋這朵黑心蓮會不會借著教她在打彆的算盤?
她不禁開口確認道:“真的會教我嗎?”
他微微點頭輕“嗯”一聲,含笑的目光輕晃過趙星瀾,後慢悠悠地落回到池鏡花臉上,眼底笑意更甚。
“不過得換個地方。”
池鏡花又犯迷糊了,不過還是滿足他的要求,跟趙星瀾打了聲招呼,才同他一道出門。
半個時辰後,池鏡花手裡就多了把趁手的兵器——是一把有些年頭但足以致命的短劍。
當然,是問客棧老板借的。
繞過熙攘的街道,他們目前位於一塊荒蕪貧瘠的空地,四周無一戶人家,狗看了都直搖頭,要說唯一的風景,應該是與奚逢秋作伴的白鶴,正站在遠處歪著細脖靜悄悄地注視二人。
池鏡花風中迷茫,隨風飄舞的發絲有些迷眼。
她半仰起頭,盯著站在她麵前的少年。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奚逢秋垂下眼眸,幽幽視線從短劍移至池鏡花指尖的朱砂上。
為何會如此在意,他也搞不清楚,但那抹顏色很是礙眼。
他複又抬眸,午後陽光直直照在他的麵頰,本就蒼白的皮膚反而愈顯病態,唯有耳鐺的色彩越發鮮紅。
“雖然我不常用劍,但也會一些劍法,我想,應該對你有用。”
劍法?
他還會這個嗎?
池鏡花仔細回憶,這才記起原著曾提過他極為聰明,不管學什麼看一遍就會,是個天才一般的人物。
既然如此,信他吧!
池鏡花毫不猶豫地把短劍遞到他麵前,不想又被他抵著手腕輕推回來。
她愣住幾秒,不由困惑地問道:“不需要先給我做個示範嗎?”
奚逢秋已扯住指尖衍生出的細長白線,眼底逐步染上一層笑意,微顫的睫羽訴儘不同尋常的興奮,唇畔在冷風中微微上揚。
“比起眼睛,身體會讓你更快記住。”
池鏡花下意識地後撤半步。
“可是我還什麼都不會啊。”
“沒關係,隻要會握劍就行。”
奚逢秋的聲音很輕很輕,宛如一滴落在平靜湖麵的雨水,蕩起一圈圈碧波漣漪。
池鏡花的心裡直犯怵,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或許,她就不應該跟奚逢秋出來的。
“具體要怎麼做?”
出於好奇,池鏡花還是問了一嘴,隻是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回答卻令她大吃一驚。
“請你用這把劍殺我。”
不管說得話有多麼令人驚恐震驚,他依舊是一副謙和有禮的模樣,麵上掛著柔和純良的笑容,加上謫仙般的昳麗五官,在不了解他的情況下,總會叫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
池鏡花突然有點理解曾向他表白卻不幸被殺的那位姑娘。
男配是真漂亮。
不過,當他一開口,這種感覺便蕩然無存,池鏡花直接哽住,以一種“你是認真的嗎”的眼神緊緊盯住他。
似是看穿她的心裡話,奚逢秋向前一步,停在離她不到半米遠的距離,輕輕歪過頭,目光繾綣著無限溫柔,輕聲慢語地開了口。
“不要驚訝,這隻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不是,“普通”是這麼用的嗎?
他的腦回路可能不太正常,但池鏡花百分百跟他不同。
“我不會殺人。”
在她看來,這應是直截了當的拒絕,不想奚逢秋垂眸沉思,一言不發地靜靜凝望著纏於指尖的縷縷白絲,落於臉頰的月牙陰影輕輕顫動。
似是想到什麼,他抬眸時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墜在池鏡花的臉上。
“很簡單的。”
當輕聲吐出“簡單”二字時,奚逢秋宛如鄰家兄長輔導她功課一般,藏起笑意的眉眼間蘊著數不儘的耐心與溫柔。
池鏡花有一瞬間的錯愕。
但很快,冰冷殘酷的現實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日光不知何時躲於雲後,他整個人看上去仿佛籠罩一層陰沉氤氳的霧氣,偏偏雙瞳盈滿怪異興奮的笑。
“隻需要輕輕將短劍插進我的心臟或者是脖頸,若是力氣不夠還可以……”
“停!”
他每多說一個字,池鏡花的心臟便多一分顫抖,幾次三番地,再不叫停,感覺快被嚇出毛病來了。
麵對奚逢秋困惑不已、透露出幾分天真無辜乖巧神情,她深吸一口冷氣,音量不自覺拔高幾度,一字一句,表情從未如現在這般認真。
“我的意思是,彆說我根本打不過你,就算我比你厲害,也不會動手殺你,聽明白了嗎?”
表白是不可能表白的,況且就算說了,那也並非池鏡花的真心話,但可以讓奚逢秋知曉——她對他,毫無傷害之意。
“那要換種玩法嗎?”
奚逢秋似是壓根沒接收到她話中傳達的訊息,一聲輕笑貼著她的耳廓輕慢劃過,沒等池鏡花反應過來,一根細長白絲已纏住她的手腕。
分明隔著衣衫,涼意卻沁入骨骸,極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不禁令她打了個冷顫。
池鏡花下意識地想要扯下絲絲縷縷的細線,卻怎麼也解不開。
“你到底要做——”
“什麼”二字尚卡在喉嚨裡,下一瞬,池鏡花隻覺得身體不受控製地動了起來。
奚逢秋指尖微動,憑借本能操縱纏住她手腳的細線,唇邊擒著淡淡笑意,撥開雲霧的日光落在他的眸中映出點點碎光。
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根本不聽她的。
身體已完全脫離她的控製,池鏡花也沒心思去管奚逢秋所教她一招一式,緊繃的身體呼吸不能,幾乎是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奚逢秋——!!!”
“嗯,不要緊張,我就在這。”
縈繞回蕩在她耳畔的餘音異常溫柔,卻也夾雜著數不儘的興奮和快意。
雖然身體不受控製,不過池鏡花思維很是活躍,很快,她發現一件事。
和之前所不同,這次,繞在她四肢的細線毫無殺傷力,但這種極致的溫柔,似乎是因為怕她承受不住力量而四肢破碎、肉 | 體崩潰。
或許有操縱紙人的經驗,所以奚逢秋對這種事十分熟練。
可池鏡花心裡很不舒服,哪怕是實際教學,也總有種自己是他手中提線木偶的錯覺。
“真是夠啦!”
池鏡花忍無可忍終於爆發。
趁著喘口氣的間隙,她一把猛地拽住其中一根細線,竭儘全力地揮舞短劍,意在一口氣斬斷身上所有束縛。
不想池鏡花沒注意力度和距離,竟致使短劍劍刃無意擦過奚逢秋的臉頰,留下一道短細的傷口,貌似挺深。
刺目鮮紅血珠從傷口溢出,順著蒼白的臉頰緩慢向下滴落。
震驚於她的舉動,奚逢秋指尖的所有白絲瞬間沒了力氣,軟噠噠地垂向地麵。
池鏡花一下子慌了神,顧不上彆的,趕緊跑過去確認他的狀況。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她內心滿是自責,要知道,男配全身上下最值得稱讚的就是這張好看的臉。
“無礙。”
清風揚起衣袂,站在金色落日裡的少年背影稍顯孤寂。
奚逢秋腦袋微垂,視線平和地盯著鬆鬆垮垮的白絲,唇畔蕩起一絲淺笑。
——依舊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池鏡花沒有理會他,直接上手替他檢查傷口,不想剛碰到他的傷口周圍,猝然意識到一件事:他的血肉有毒!
但是已經遲了。
一滴血珠已落在她的指尖。
池鏡花指尖一頓。
同樣怔住的還有奚逢秋。
少女的動作太快,等他反應過來之後,臉頰傷口處已傳來一股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如細微的電流極速穿過身體的每一處細節與毛孔,吞噬掉其他所有感官感覺,仿佛有一隻無形黑手正肆意攪動他的呼吸和心跳,最後隻能感受到池鏡花指尖的溫熱和傷口的痛處。
疼?
不對不對不對。
好奇怪。
好奇怪。
好奇怪。
——得離她遠點!!!
鬆垮的白絲再次繃緊,奚逢秋驟然扯住絲線,使得白絲割破掌心,滲出斑駁的血跡,他卻感受不到手指的疼痛,隻本能地想讓她離他遠點。
猝不及防的一陣外力拽住池鏡花,待她回過神來驀然抬頭,發現她與奚逢秋不止挨得更近,是幾乎是倒在他懷裡,臉頰貼他的心口,耳邊是他劇烈的心跳起伏。
一下又一下,清晰砸進她的耳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