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出聲求仙丹的人就是林文。
林桃桃的年紀太小，不符合測試要求。可林文的年紀是符合的，卻一直沒上前接受測試。
要說他對修仙毫無興趣，那肯定是假的。飛天遁地，長生久視，仙法無窮，就問世間有幾人能拒絕？
換做之前，林文早像其他人一樣，一個箭步衝上去了。
可現在——林文瞅了桃桃一眼——他有了更多需要考慮的事情。
兩位修士說的話，林文聽進去了。他也一直在觀察著這個求仙緣的測試過程。
他看到了先前那個跟他們聊天的大娘無奈地抱住回來的孩子，看到了那個測出仙資後突然飛黃騰達的一家人，也看到了那倆修士一副淡漠模樣、全程沒啥表情變化……
林文感覺到了兩個字：殘酷。
他發過誓：一定會照顧好妹妹。
而從他窺見的修仙界的殘酷冰山一角來講，林文知道，就算他有修仙的資質，隻怕也不會被允許帶著個妹妹一起去修仙；就算能帶，他也不確定自己有餘力照顧好她。
難道他能拋下桃桃不管麼？不，他不能。他絕不會背棄自己的誓言。
林文握緊拳頭，做出了決定。
既然不會去，就彆去嘗試了，彆給自己希望。按照那些人的說法，這或許就是沒有仙緣吧。
仙人如曇花一現，他們這些凡人照樣能過好自己的日子。這樣也挺好。
爹娘俱在，桃桃無憂順遂。他還是會好好讀書，爭取考個功名出來，讓老爹給自己端茶倒水……
“哥哥，他們在乾什麼？是在玩遊戲嗎？我們要不要也去玩？”桃桃興致勃勃地拉了拉林文的袖子。
她就沒聽懂【仙門弟子擢選】和【仙凡有彆】這些複雜的話題，但桃桃可是很聰明的！她自己會“看”！
根據她的觀察，這應該是一個【走到最後就能獲獎】的遊戲！也可能與【木頭人】遊戲有點像，誰動了就會輸了！
這回，林文沒有忽悠小孩，認真地解釋，“桃桃，這不是遊戲，這是他們在選人。要是被選上了，就可以跟他們一起離開，成為像他們一樣厲害的仙人。”
他的語氣不自覺帶上了一絲複雜。或許，他就是借著與桃桃解釋的機會，宣泄心中的那一絲悵惘。
桃桃聽懂了，“哦”了一聲，沒再說要參加這個【遊戲】的話。
這反應可不在林文的預料範圍內，“桃桃，你真的聽懂了？你不想成為仙人嗎？”
“想啊！”桃桃理所當然地說：“可我是糖畫仙人，跟他們會飛仙人不是一個路子的。”
就是因為聽懂了，她才乖乖的沒有過去添亂嘛！難怪哥哥也沒帶她上前。
林文頓感哭笑不得。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概念扯到一起去的？
你說她啥都不懂吧，她還能知道糖畫仙人跟會飛仙人不是一個路子的。你說她真的懂吧，那就不可能將兩者相提並論。
被她這麼一打岔，林文心裡的遺憾消散了許多。但突然，他整個人愣了一下。
因為就在剛剛，他忽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先拋開糖畫仙人這種胡言亂語不論，但桃桃說得對啊！仙人有不同的路數。
他們會飛、會憑空製造高台……那種種神仙手段中，是不是包括靈丹妙藥？
就像戲文中描述的那樣，一枚仙丹，包治百病。
比起在凡塵俗世求醫問藥，顯然是仙丹更有機會治好桃桃！
這樣的機會，他可以錯過，但桃桃不能錯過！
可林文明白，無緣無故的，人家不可能賜他仙丹。他們的態度表現得很明顯。除非、他有對應的價值……
“還有人要進行測試麼？”
林文聽到高台上的修士喊道。
不能再猶豫了！
就算被拒絕，他也不吃虧。兩位仙師並沒有表現出一言不合就殺人滅口的凶厲。
“日後我定會加倍償還！求求了！”林文鼓起勇氣說出了求仙丹的那番話。
人群一片嘩然。
全城百姓的目光都在往林文這邊看。他們很好奇，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小子，台都還沒登，就敢跟仙師提條件！
但林文不像仙師那樣站在高台上，所以大部分人隻能看個寂寞。
高台上的兩個修士倒是一眼看到了林文。
他們略感好笑：
這小子看著好像挺聰明的，還能想出“通過測試求靈丹”的法子。
但真聰明的人，也不會看不懂“這麼多人被淘汰，隻有一人通過測試”的局麵。那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會是下一個幸運兒？
隻能說，勇氣可嘉。
但也隻是勇氣可嘉。
並不值得他們高看一眼。
“我的建議是，等你站上了高台，再來跟我們討價還價。如果你隻是一般的符合要求，給不給丹藥就再看情況。如果你是不世出的天才，那我們哭著跪著也得求你入門，丹藥什麼的，我們自會雙手奉上。”
男修士懶洋洋地說。
之前溫聲勸慰百姓還被師姐瞪了一眼，現在他乾脆不裝了。
當然，他還有半句沒說完的話：更大概率是，林文沒機會站上高台。
“哥哥，你生病了嗎？”桃桃抬頭看林文，感覺懵懵的。
林文摸了摸她的腦袋，“哥哥沒生病。桃桃，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雖然人很多，但有仙人陣法在，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一會兒應該沒問題。
林文的手有點抖。
彆看他壯著膽子跟仙師“提了條件”，其實他完全不確定自己能否走上高台。
林文的心態隻是從“不能試”變成了“必須一試”。要說半點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能露了怯。這是夫子教他的。
若有一天，他要考取功名，就可能遇到各種世家子弟、各種達官顯貴。一旦露怯，便是給人輕慢你的機會。
科考之路如此。或許求仙之道也差不多。
林文正要往前走，卻發現桃桃仍然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角。
“桃桃？”林文扭頭看她。
桃桃衝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哥哥，不要怕。我的哥哥超——厲害的！”
她的音調拖得長長的。
林文的故作鎮定，騙得了彆人，騙不了桃桃。
她知道哥哥在害怕。
桃桃鄭重地將被她舔得坑坑窪窪的糖畫遞給林文，又拍拍他的手，如同進行聖物交接。
哼哼，有此物在，她的哥哥將無所畏懼！
林文滿頭黑線，很想說：桃啊，這種沾滿口水的糖果不會給他帶來力量。下次請給他整兩口沒被啃過的正常食物。
但他到底沒把吐槽說出口。
因為桃桃軟軟的手貼著他，好像真的有力量傳遞過來了一樣。
完蛋，跟這小孩呆久了，他也變幼稚了！
林文默默接過了那根細棍，然後更加堅定地向前走去。
桃桃在他身後興奮地手舞足蹈，給他加油鼓勁。
係統則在桃桃腦海裡上躥下跳：宿主，糊塗啊！這樣下去，林文就要被其他宗門拐跑了！
雖然係統看這小子不爽很久了，可林文是宗門弟子預備役，它自然見不得其他宗門來挖牆腳。
這搞得好像他們宗門連個人才都留不住，簡直豈有此理！
“桃桃，你快拉住他！你哥哥是咱們【大石村】的人，他要是跟他們走了，就不會跟咱們一起玩了！”
係統攛掇著。它已經大有長進，知道該用桃桃能理解的方式進行忽悠。
可想要跟林桃桃這種小機靈鬼鬥智鬥勇，光是“有長進”怎麼夠？桃桃隨時能用自己豐富的經驗擊敗它。
“細桶，你要懂事一點。這是哥哥想做的事情，我們不可以攔著他哦。”桃桃語重心長。
係統顯然沒搞懂小孩天馬行空的思路背後的底層邏輯：
她是那個狗狗祟祟地想跟著林文一起去上學的林桃桃，卻不是任性哭鬨、不讓林文去上學的小孩。
桃桃喜歡跟哥哥一起玩，卻也知道哥哥不可能一直陪著她。阿爹阿娘也一樣。
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要做的事情。
哥哥也不會揪著她，嚴厲地說：不行，你不能當糖畫仙人，你給我去學著當會飛仙人！
這就是一樣的道理嘛。
當然，已經是“大孩子”的桃桃不會責怪細桶的。
它還小，不懂這些很正常。
就像哥哥要照顧她一樣，桃桃也扛起了照顧“小寶寶”細桶的重任，有了點“大姐頭”的派頭。
她耐心地引導，“細桶，你也很喜歡哥哥對嗎？那就讓我們一起給哥哥加油！”
這，也是一種參與感。
“寶寶”係統：……
與此同時，林文已經健步如飛地走到了高台下。
有前麵那麼多測試案例在，他本以為自己會舉步維艱，沒想到這路比想象中好走很多。如果不是大早上的趕路來縣城快把他走廢了，林文還能更快。
直到此時，他才漸漸感受到了不斷增強的壓力。
這點壓力沒有變成障礙。他的速度稍稍放慢，卻顯得步伐更穩。
林文走上了台階。
圍觀的百姓發出陣陣驚呼。
仙師們測試的那些東西，他們不懂。可有一點他們看懂了：林文這登仙台上得，比其他人都輕鬆。包括之前那個“單靈根”。
也就是說，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真的有仙人之姿！
哦不，這不叫膽大包天，應該叫做膽色過人。
就連全程淡漠臉的倆修士也變了臉色。
登仙台上的光華化作林文的資質信息，沒入他們的識海。
看著走到麵前的林文，兩人竟一時無言。
半晌，神色略顯複雜的師姐先說話了，“金係單靈根，靈根品質純淨，資質上佳。”
林文一聽這評價，麵露喜色，“那我……”
可那修士抬抬手，表示自己的話還沒說完。
“你心思靈敏，但又多疑多慮。可以進境飛快，卻又容易陷入偏執，心魔橫生。若你願修無情道，可入我天機宗。此道將會助你斬斷羈絆，證得道心澄明。否則，你不適合修仙。”
不是她給林文的選擇極端，而是登仙台給出的信息便如此極端：如此心性資質，不成仙、便成魔。
仙門自然知道該如何培養這樣的天才。
可如果林文不願接受安排，那對天機宗來說，他們寧可折損這麼一個天才。
見林文在愣神，一旁的師弟怕他不懂，連忙解釋：“無情道乃修仙大道，也不是誰想修就能修的，這其實是你的機會。以你的資質，必會得到宗門的大力投入，成仙可期。”
雖然這些凡人一口一個“仙師”地稱呼他們，但實際上，他們隻是修仙者，哪裡算得上真正的仙人？
修仙者千千萬萬，但能走到最後的，寥寥無幾。
如今機會都擺在你小子麵前了，你可彆不中用啊！
林文一時怔怔。
無情道、斬羈絆。
之前仙師說，除非修習特殊的道，否則不必斬斷親緣。沒想到這【道】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林文扭頭，就看到了在原地一蹦一蹦、試圖“冒頭”的桃桃。
桃桃所在的位置其實挺方便看熱鬨，奈何小不點太矮，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他人擋住視野。當然，她這麼奮力冒頭的最重要原因是——
桃桃也想讓哥哥看到她。
看到林文扭過頭來，她好像立刻就知道哥哥是在找自己，開心地揮舞起了雙手。
那傻樣，差點讓林文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他心中沉重壓抑的陰雲，忽然就散了。
其實仙師對他的評價挺有道理的。他就是個偏執的人。
如果他是衝著成仙來的，或許會答應吧。可林文的本意，隻是一顆治病靈丹。
讓他從此對桃桃的病情置之不理、就當沒這個妹妹，來換取修仙大道？
“這仙，我不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