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縣城似乎比往常更熱鬨。
城門口熙熙攘攘，連四處跑動的小孩都比平時多了不少，各種吆喝聲中夾雜著孩童的嬉笑聲，也就形成了村子裡看不到的繁榮景象。
這不年不節的，突然有這麼多人來來往往，縣裡是有啥好事發生麼？
林老爹的眸光大亮：太好了，看來今天的收獲不會少！
幸好今天阿文和桃桃都來了，可以湊個熱鬨。可惜娘子沒來，他得瞅瞅一會兒的餘錢夠不夠買支簪子回去……
什麼？你說林老爹憑啥根據人多就認定有好事、而非壞事？
彆看林老爹是個大老粗，這種事情他有自己的觀察力：往來的人群大多麵露期待與喜色，又或是帶了點緊張，卻沒有半點倉皇之色。
如果是不好的事情，做爹娘的又怎會把自家孩子帶出來，還給他們穿上齊整的新衣？
所以，就算他沒跟人搭話，本身又來自消息閉塞的大石村，林老爹也敢斷言：縣裡發生了好事！
可能是某位大人物請來了有名的戲班子，可能是上麵要減免賦稅，也可能是為了某事加了慶典……
林老爹也說不準，但按照他樸素的處世觀：甭管是啥好事，能順便沾點光，那他就賺到了！
他連忙拾掇了一下籮筐裡的獵物，方便讓人一眼就能瞅見。
這時，桃桃拖著累得跟死狗一樣的林文追了上來。
林老爹詫異地瞅了兩人一眼：今天他們追上來的速度還挺快。
事實上，桃桃有沒有強撐著不好說，但林文絕對是逞強了。
本來兩人一路行來，林文應該時不時讓桃桃自己走一會兒，或者實在不行，就追上老爹，讓他挑著桃桃走一會兒。
可林文一想到桃桃那故作堅強，告訴他不會拖他後腿的模樣，就堅定地抱緊了桃桃。
他要用事實告訴這個可憐的小孩，以後都不用擔心拖他後腿了，因為他很強壯，完全負擔得起她的重量。
“哥哥，你累不累？我可以自己走一會兒。”桃桃看他額頭上都是汗了。
“哈哈哈，區區這點路，也能累得到我？”林文放聲大笑道：“我不僅不累，我還能更快！”
林文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就像破風箱，可他愣是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這不，林老爹就以有史以來的最快速度等到了兩人，可最後一小段路，林文也是真的跑不動了，就靠桃桃拖過來的。
為啥林文跑得這麼急？林老爹沒想太多：也許阿文太久沒來縣裡，迫不及待地想來玩。
這樣倒是正好。他馬上遞了幾個銅板給林文，“你先帶桃桃逛逛，看看大家都在瞧啥熱鬨。但今天人多，注意點，照看好妹妹。一個時辰後，還是這裡見。”
林文感覺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路邊。
剛才還在走動的時候，他感覺還好；現在稍作休息，虛脫的感覺便湧了上來。
“阿爹，我們知道啦！”桃桃成了林文的代言人。幫他接過銅板，小心地塞進林文的兜裡。
林老爹欣慰地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又有點嫌棄地瞅了眼“不太行”的大兒子：這小子身體有點虛啊，回頭得讓他多吃點……
很快，老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潮中。
就在桃桃陪著林文歇腳之時，有個牽著個小孩路過的大娘看到了，連忙道：“快站起來，可萬萬不能這麼坐著的！”
林文覺得莫名其妙。
我坐這兒，跟你有啥關係？又沒擋著路。
林文知道，身為讀書人該有些講究。可他爹娘都是種地的，他家就沒有那種“瞎講究”的氛圍，他本人也是個實用主義者：都快累死了，比起“禮”，他更需要實在的歇息。
林文屁股都沒挪一下，“為什麼不能坐啊？”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坐路邊的人，想挑理你找彆人去。
沒想到大娘卻說：“嗨呀，你們爹娘也是讓你們過來尋仙緣的吧？你這衣服弄臟了，惹得仙師不喜，那就誤了大事了！”
林文一愣，“什麼尋仙緣？什麼仙師？是新出的戲曲嗎？”
看著兩個有點呆的小孩，大娘也是一愣，“你們不知道？那你們來乾什麼的？”
“來玩！”桃桃相當順溜地幫忙做出回答。
大娘一時無語，這倆小孩的爹娘也太心大了吧！
林文發現縣裡的情況與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終於拋開了那副混不吝的嘴臉，不太穩當地站起來，換上了恭敬有禮的模樣向大娘問好。
“大娘，我們是從大石村來的，那邊路遠，不太了解這些消息，可以請您詳細說說麼？”
桃桃也跟著林文一起作揖，露出無往不利的笑臉，“謝謝大娘。”
那位大娘看了看自家小孩，明顯有些猶豫：如果這兩個本來就不是為了求仙緣來的，那她啥都不說豈不是更好？自家孩子被選上的機會更大。
可她到底心善，否則剛剛也不會出聲提醒：林文弄臟了衣服被淘汰了活該，跟她有啥關係？
反正縣裡這麼多人，這不是啥秘密，乾脆說了吧。
“今日縣裡會有仙師過來挑選有仙緣的孩童，若能被選中，那就是一步登天了！那可是仙人呐！連官老爺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禮！”
大娘像是想象到了那個祖墳冒青煙、啊不、祖墳著火的場景，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自抑的激動。
至於怎樣才算是“有仙緣”？那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事情了。
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家孩子收拾得齊整一點，免得惡了仙師的眼緣。
“仙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仙人麼？不是騙人的把戲？”林文忍不住皺了皺眉。
神仙精怪什麼的，林文隻在戲文中看過。說實話，他就是不太信。
如今突然冒出這一茬來，難免讓人心生疑慮：該不會是某些拐小孩的騙局吧？
“噓！可不能亂說！”大娘有些驚慌，左看右看，見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邊，才稍稍放心些。
她壓低了聲音，“仙人自然是有的，那些達官貴人都爭相求取的機緣，還能有假？隻是聽說，仙人不在此界生活，所以我等凡人難見仙蹤……”
其實林文仍覺得她的話裡有很多自相矛盾的點：
既然難見仙蹤，為什麼這回要大張旗鼓地宣傳？
達官顯貴們爭相求取的機緣，怎麼還輪得到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名額】估計都不會落到一個小縣城這兒來。
但他也知道，這些問題問了也是白問。這大娘顯然不知更多內情。她的消息也是道聽途說來的，有幾分真假都還不能確定呢。
先看看情況吧。
……
一片雲霞之上，兩個修士穩穩站立。其中一人素手一抬，虛空中浮現一張地圖。
“還好，我們的任務隻剩兩縣之地了。前方便是理縣，速戰速決，早點回去複命。”
她的手一合，地圖化作點點流光，消失不見。
一旁的修士忍不住問：“師姐，以前宗門極少在凡人界招收弟子。如今為何連一縣的貧瘠之地都不放過？”
林文不知道，他所困惑的問題，前來招收弟子的【仙師】也一樣困惑著。
修仙界與凡人界的聯絡從未斷絕。
雖說修士們若無要事，很少來凡人界，這邊的靈氣稀薄，於修行沒有助益。可也隻有一些腦子不太好的修士會說“將兩界徹底隔絕，拋開凡人界獨自繁榮”之類的話。
偌大的疆域、那麼多的人口，總會有修士需要的資源和機緣的。
再不濟，修士們來凡人界玩一玩人前顯聖，也能裝個逼，落得個念頭通達。
往常也會有宗門來此界招收弟子。凡人中偶爾也會冒出幾個天賦異稟者，根骨、氣運皆是上佳，踏入修行後，就一飛衝天。
但招收比例較少、年限不定，一般隻會去某幾個較大的城池，也不會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什麼？萬一有些人碰不上、來不了，豈不是直接錯過？若這裡麵如果有天才怎麼辦？
對修士而言，其實沒啥好可惜的。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就是此人機緣未到、氣運不足。那就算不上真正的天才。
普通的修行者，修仙界裡一抓一大把，沒必要費儘心思來這裡篩選。
這邊是當前的仙凡格局。
如林文這般生於鄉野的，聽到的都是種種失了真的傳說故事，自然容易誤會傳說隻是傳說。
若是有門路的達官顯貴，便是沒有宗門來收弟子，家裡也可以將自家孩子送去修仙界。那邊的機會總歸會更多些。
可這回，情況有所不同。
不僅有宗門大張旗鼓地來招收門人弟子。而且這宗門也不是普通的宗門，而是——
仙門。
這兩位即將前往理縣的年輕修士，便來自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機宗，是正兒八經的仙宗門人。
這次整個臨江府的弟子擢選都由兩人負責。
按照慣例，他們能給臨江府一次機會，凡人就該謝天謝地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專門一個縣、一個縣地跑過去？
一府之地搜羅不到的人才，難道還指望一個更小的縣城裡能出現？
那位師姐便道：“萬仙錄更新，修仙界必有一番風起雲湧，大爭之世即將到來。師父卜算得知，這回的天道機緣就在凡人界。你我不可懈怠。”
特殊時期，網羅天才的漁網就得編得更細密一些，免得錯過。
有所行動的何止是他們天機宗？其他仙門也來了。
隻不過大家事先劃分好了區域範圍，各有負責的郡縣罷了。
小宗門在這次擢選中根本上不了桌。仙門倒是給他們剩了兩個府，意思一下。
當然，等仙門的人走了，其他宗門自然可以再來撿漏。達不到仙門標準的，未必不符合其他宗門的要求。
師弟嘀咕道：“可目前為止，我們篩出來的人選隻有兩個。一個單靈根都沒有。我看著這氣運的落點就不像在臨江府。倒是京城那邊，聽說出了個劍靈根……”
他們此行，收獲寥寥。
雖然這回宗門已經放寬了條件，屬性合適的雙靈根也有機會入門，但他們並未看見各種天才橫空出世的場景。
隻能說，以前宗門不太在意凡人界的滄海遺珠，其實挺有道理。因為很可能根本沒有。
僅剩兩縣之地，恐怕也會白跑。
師姐的眼風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噤聲。
“靈根雖是修行根基，可修行之路，什麼時候隻靠一個靈根來衡量了？哪怕是師父也不能算儘每個人的命途。如今局勢變化，靈根所占比重更小。可彆讓我聽到你在剛入門的師弟師妹們麵前亂說話！”
最後一句，她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嚴厲。
師弟垂下頭，“對不起，師姐，是我說錯話了。你放心，我知道輕重，也隻是跟你說說，在外絕不敢胡言亂語……”
他們都是宗主親傳，若帶頭嫌棄這個師弟來自貧瘠之地、那個師妹靈根不行，怕不是要給宗門惹禍招災。
理縣已近在眼前，兩人不再耽擱，用靈力催動腳下的雲霞。雲霞生出更耀眼燦爛的輝光，無風而行，攜著兩人朝縣城內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