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九昭也發覺熱得有點不太對勁。

這種熱並非她的身體受到神力亦或魔氣的灼燒。

更像是某種從體內流淌出來的火苗,急迫地想要溶解什麼,或是點燃什麼。

九昭益發無所適從。

迫不得已,她睜開雙眼,試圖將注意力從那團熾熱的桎梏中抽離些許。

然而,重獲視野後的場景,卻讓九昭嚇得屏息。

不知何時,傷重昏迷的扶胥竟也睜開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臉孔某處。

他似乎同樣遭受著異火的煎熬,俊麵酡燒一片,兩片平時看起來顏色淺淡的薄唇也透著紅。

過於直白的視線仿佛欲念的具象化,平添前所未有的侵略性。

九昭頭皮一陣發麻,與之相反的,呈盤坐姿勢的小腿肚卻發起軟來。

她不知該回望扶胥強撐氣勢,還是該側開麵孔避免對視,訥訥道:“你醒了……”

九昭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在靜等片刻後,她隻好再度抬起雙眸。

這才發現,扶胥從始至終盯住不放的,竟是自己的嘴唇。

其中不言而喻的意味加重九昭的羞恥感,她細若蚊蠅的音調拔高:“你、你在看哪裡?!”

扶胥依舊不言不語。

耳畔滑入九昭的嬌嗔,他渙散的瞳孔倏忽擁有目標。攏修合於一處的手臂也伸了出來,準確無誤捏住九昭結陣掐訣的手指——大了一號的、屬於成年男性的手,將九昭左手緊緊包入掌心,期間還伴隨著指甲劃過指縫,時而收攏指節,時而摩挲敏感掌心肌膚的狎弄。

九昭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

那隻手的力道不大,她卻怎樣掙紮都逃離不開。

五百年前,又不是沒有合修過——

那時候扶胥是如何循規蹈矩,連多餘的視線交彙也幾乎沒有。

今日、今日他是怎麼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一股扶胥瘋了的荒唐感在她腦海萌發。

而九昭刹那的走神,更引起扶胥的不滿。

他手掌向上,探入寬大廣袖,一路與九昭顫抖的小臂相貼,而後將她猛地朝自己這頭一拉,在九昭驚叫一聲緊緊貼上他身軀的同時,他前傾胸膛,將她壓倒在寢床側畔的雕花欄架上。

衣袍被褥交繞,黑的黑,紅的紅。

色彩揉碎於一處,如同兩條纏綿的長蛇。

合修的陣法斷了。

四周的赤色結界仍在忠誠地發揮著蔽聲蔽感的作用。

九昭使不出力,無法通知守在殿外的朱映,隻得既羞且慌地望著扶胥的麵孔懸於自己麵上。

遲鈍如她,此刻也發現了扶胥的不正常。

他星輝般的眼眸不複平日的清明沉靜,如同焚業海那些最低接的妖魔一般,全憑本能行事。

就算受了重傷,在力量上,自己也絕無同他對抗的可能。

九昭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半張的口腔已被情火燒灼到乾涸一片。

更不妙的是,她的理智之外,心頭亦有一道蠢蠢欲動的聲音,在叫囂著對於扶胥的渴望。

按照這種情況下去。

搞不好,今日就要在這張床上——

九昭懷著一絲希望冷嘲熱諷起來:“你、你不是討厭我嗎?”

“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親吻一個討厭的女子,也不知道等你真正清醒了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九昭指責的尾音拖長,怯怯發著抖,剝掉三清天神姬這道極具震懾力的光耀外衣,她陷在扶胥的臂彎裡,嘴上的倔強不屈,更接近於床笫之間欲拒還迎的情趣。

充耳不聞的扶胥輕鬆憑借體型的差距,一手抓住她的兩隻手腕高舉過頭,下半身則牢牢壓製住她胡亂踢蹬的雙腿,像是苦尋良久的榫終於找到能夠同他合為一體的卯。

就在那張薄唇即將落下來的一刻,九昭緊閉雙眼破罐子破摔道:“彆讓本殿更加恨你!”

這句話也不過是最後的嘗試。

熊熊的情火快要將整副神誌吞噬。

九昭倒沒什麼一定要將身子留給心愛之人的情結。

早在幾千年前,她就因為好奇,與尚未墮魔,也沒有成為她未婚夫的蘭祁有過初次嘗試。

如果一定要發生,能夠吸收他的部分神力,也不算是件太壞的事情……

渴望壓過理智,九昭的內心朦朦朧朧浮現出說服自身的謬言。

然而,想象中的場景不曾到來。

在外強中乾的威脅脫口而出後,扶胥僅是壓製著她,沒有進行下一步。

九昭軟著身子,說不清自己的動作究竟是抗拒還是逢迎,難受地蹭亂了他的衣衫。

快滾。

彆走。

兩道截然相反的命令在她的喉嚨深處翻來覆去。

就在快要抵抗不住的時候,她倏忽感覺到未被布料包裹的肌膚一涼——

再回過神來,打出生起就被母神親手掛在脖間,幾萬年不曾離身的長樂命牌已然離開胸前。

嘖嘖的水聲,緊隨其後響起。

扶胥做了什麼……

九昭的腦海頓時炸開火花。

能發出這種聲響,他、他是將那刻紋為鳳凰的命牌含進了嘴裡——

如此狎昵的行徑,九昭簡直聞所未聞。

“扶胥,你……”

沒有鏡子,她也知曉自己的臉紅得厲害,發出的抗拒聲如春水般潺潺無力。

咬住命牌的一角,那舉止放浪形骸的上神垂眸凝視她。

如有實質的視線穿透皮肉,照進神魂,隻一瞬,就叫情火徹底燒斷心弦。

九昭情不自禁仰高脖頸,試圖捕獲他的嘴唇。

在兩人唇齒即將貼緊的前夕,一股涼如冷泉的神力驟然湧進她的靈台,僅是照麵就消解掉大半令人目眩神迷的熱意。

濕紅的下瞼附著淚花,九昭迷蒙睜眼,在一片模糊天地裡,見命牌仍被扶胥含在口中,其上的禁製被緊急觸動,自內散發的、源源不斷的神力擊退情熱,保護了自己。

她恢複清醒,可扶胥還是那副樣子。

不知是否被邪火控製了大腦,他似乎將命牌當成了九昭,薄唇不斷做出吻咬的行徑。

九昭凝神注視兩瞬,又羞又氣,右手竭儘全力從扶胥的鉗製中掙脫開來,順勢高高揚起。

啪!

極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過後,扶胥被她打得側偏麵孔。

九昭一麵催動命牌的力量冷卻扶胥高熱的頭腦,一麵斥罵道:“你膽敢對本殿放肆!”

行動總是比言語更加奏效。

在神力和疼痛的雙重作用下,扶胥黑黢黢的渙散瞳孔顯出一絲清醒的亮光。

“神姬殿下……”

他低聲喚出九昭的封號,四肢沉甸甸的,抬不起來,隻能趔趄著向後撤去。

“你醒了就好,本殿總有一筆帳要與你算!”

九昭胸口上下起伏,不住喘著氣,然而等到扶胥的體溫徹底遠離她的身體,她意欲再斥責幾句,忽見扶胥手掌冒出青綠神光,接著並指如刀,狠狠捅進自己的左下腹中去。

“!!”

“扶胥,你在做什麼?!”

不再引誘於她,就要開始自殘嗎?

九昭氣也顧不上喘勻,駭得喉嚨都抖索起來。

鮮血噴灑而出,扶胥悶哼一聲,臉上的酡紅半褪,神色卻十分平靜。

他勉強靠在大床的另一角,催促道:“臣的傷勢不敢勞煩殿下,這一次臣在昏迷當中沒能阻止,今後殿下請勿又行自作主張之舉——眼下趁臣自傷維持清醒,殿下趕緊撤掉結界離開吧。”

自己好心與他合修療傷。

他還差點強迫自己。

這會兒恢複過來,半分羞愧道歉沒有,還敢沉著臉出言譏諷——

九昭抬手指著扶胥,連聲說了幾個好:“什麼自作主張,本殿看‘一廂情願’四個字才是你真正想說的!你以為是本殿對你舊情難忘才救你的嗎?一切隻不過父命難違四個字而已——

“扶胥,你彆太把自己當回事!”

一通臭罵,她撤掉結界,連鞋也沒穿,氣得提起裙擺噔噔跑了出去。

扶胥望著她的背影,試圖說些什麼,又一口血自唇角溢出,不受控製昏沉了過去。

……

殿門開合,光著腳的九昭出現在朱映眼前。

在她衣鬢淩亂的周身,朱映捕捉到一絲合修遺留的氣息。

“殿下——”

後頭的話沒說完,朱映倏忽透過九昭身子與殿門的縫隙,窺見殿內鮮血滿床的場景。

“這是怎麼了?”

一切過於驚悚。

沉穩如朱映也禁不住眸光震動。

九昭卻咬著下唇不說話,撇開他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居住的主殿。

兩邊都得罪不起,但明顯受傷垂危的扶胥更加嚴重一些。朱映連忙喚來女婢仙官們再次入側殿給扶胥收拾醫治,又嚴令他們不準將今天在殿內看到的景象向外界泄露半個字。

處理完扶胥的事,他才把全身心放在九昭這頭。

當他推門進入常曦主殿時,博物架上擺放的稀世珍寶已經被九昭砸了一通。

目光觸及她高舉在手的一方硯台時,朱映迭聲製止:“殿下彆!那是神帝送您的銀墨硯!”

九昭沉沉瞥他一眼,又記起確有其事,才把這方珍貴的硯台隨手丟在一旁,麵孔上餘怒未消:“誰準你穿著女裝變回男聲的,不陰不陽的,也不嫌自己惡心!”

“臣是殿下的統領仙官,一切都是為了殿下高興。”

“不陰不陽也沒什麼,這副滑稽姿態若能為殿下紓解心情,那便是值得的。”

朱映並不在意九昭對自己的評價。

想當年他尊神帝天令,到九昭身邊擔負護衛職責,又被九昭以男身近身侍奉多有不便為由,強命化作女子示於人前時,他就做好了九昭恣意乖劣,凡事都不要與她多做計較的心理準備。

奈何往常必定起效的法子,今日意外失靈。

“本殿沒耐性聽你貧嘴!”

九昭雙眼俱是冷意,命令脫口而出,“你去傳本殿的法旨,讓扶胥滾回辟蒙宮,從此以後再也不許踏入本殿的離恨天,本殿等下就去麵見父神,讓他解除本殿和扶胥的契闊訣!”

變回女聲的朱映為難地垂著眼睛:“回稟殿下,臣觀扶胥上神左腹處血流不止,新傷舊傷夾雜在一起,若是此刻貿然移動,恐怕有性命之憂——”

“那跟本殿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死也給我死到常曦殿外去!”

一聲斷然怒喝過後,九昭掌心赤光大放,本命武器初具雛形。

蘊著淩厲仙術的長鞭指向朱映,她柳眉倒豎,一字一句,“若你還認本殿為主,就領命前去將扶胥趕出離恨天,否則你們兩個,本殿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