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順著雲桐手指的方向,屍足一層一層化為——
寂滅。
不是齏粉,不是焦炭,而是徹徹底底的消失。
深陷屍足的謝明溪還是被雙翼白獅飛掠過去虛空一撈,才堪堪逃離了雲桐這一招的波及。
震驚的眾人立在雲桐身後,不出一聲。
當時在瑤池邊,因為池水的掩蓋,隻知屍手因之一招消退,眾人卻並沒有看見消退的細節。
如今沒有任何的遮擋,雲桐的靈力仿佛又再上一層樓。整個過程靜默又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一覽無餘。
最受衝擊的當屬上次缺席的菡萏。在修真界的一般認知中,四大宗門網羅全天下的天才驕子。
如今卻在被邊緣化的合歡門中,見同輩使出如此摧枯拉朽的一招,她不禁心神撼動。
“哢擦——”
細微的聲響傳來。眾人這才注意到隨著屍足的湮滅,方才經屍氣侵蝕、曆屍足擠壓都沒有動搖的防禦屏障,也在這一刻蔓延著碎裂的紋路。
隨著一聲輕響,屏障流光黯淡,寸寸龜裂。
頭頂是霞光流轉,晴空萬丈。
“我,好像有突破了。”雲桐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反倒有些不可置信。
“恭喜。”謝明溪虛弱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雲桐聞聲驚喜地回過頭去,卻猝不及防對上一張滿布血痕與黑紋的麵孔。
“謝明溪!謝明溪!”雲桐立刻焦急地握住謝明溪無力的雙手。
“……無礙。”
雲桐聽著劍修虛弱地說出寬慰自己的話,直接轉向醫修:“習華,你快替他看看。問他,永遠不說實話。”
說完,雲桐還膽大包天狠狠瞪了謝明溪一眼:“死裝!”
從未受過如此待遇的謝明溪:“……”
習華啼笑皆非地將懷中的瑤瑤暫且送給同門的樓憐水照料,仔細扣著脈搏端詳謝明溪麵上的黑色紋路。
“屍氣入皮、入骨、入肺腑。”
習華邊說,邊倒出了兩顆丹藥:“你居然還沒有神誌不清。”
雲桐一把接過,直接用手指捏著,故作粗暴地掰開謝明溪的嘴唇往口中塞藥:“說不定已經不清醒了,有的人就這還在逞強說沒事呢!”
謝明溪聞言並不惱,隻是感受著碾過嘴唇的陌生溫度,一言不發,斂下目光。
很白,很軟。
菡萏還想找到落回山脈的寶塔的遺骸,但最終隻悻悻找到三塊邊緣的碎片。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查到線索……“
”呀!樓憐水忽然一拍腦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這寶塔還是問那判官借來的,還不上可怎麼辦?”
雲桐回想起之前堂上那機敏又嚴肅的婦人,隻覺得驚堂木似乎也在腦海中炸響。
她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瞪大了雙眼:“不會把我們也抓起來吧!”
“我有件收妖的法寶,倒也能代替。”謝明溪虛弱的出聲。
雲桐回頭,便看見分外眼熟的收妖譜。戀綜開拍的首日,便是這收妖譜中的惡狼妖,讓自己受了苦!
感受到雲桐的目光,謝明溪神色一怔,也跟著回憶起了不好的經曆。
他難得有幾分心虛地將收妖譜遞給雲桐:“將功贖罪。”
*
戀綜小分隊將收妖譜還給鎮上的大判官,又挨了好一頓訓斥,這才灰溜溜地回到合歡門。
雲桐將眾人一窩蜂地先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又扶著謝明溪緩緩躺在自己的床上。
“屍氣入體,可有解法?”
習華看著謝明溪,歎了口氣:“若隻是輕微入體,像瑤瑤那般,及時醫治,以解毒丹送服便好了。
可如他現在這般,入皮入骨,入肺腑,尋常丹藥都難以根治。唯有醴泉可洗經伐髓,衝刷乾淨。”
“這醴泉何以尋得?”
“說難也難,說巧也巧。據我所知,當今修真界唯一有記載的,便在劍宗後山禁地當中。”
話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集中在了謝明溪身上。眾所周知,謝明溪正是劍宗掌門的得意門生。
“不可。”謝明溪半靠在床頭,捂著胸口微微睜眼,“劍宗禁地,無人可入。”
“為何?”雲桐不覺提高了聲量,“你是劍宗親弟子,有何入不得?若是不去劍宗,你便藥石無醫。”
“無礙。”劍宗的唇抿了抿,又將頭轉向裡側,不欲再與幾人搭話。
習華也跟著勸說了幾句:“放任屍氣不治,便會一直腐蝕你的四肢百骸。就算你現在還能保持神智,但終有一日會陷入瘋魔。”
謝明溪沒有再應答。
沉默半晌後,雲桐終是受不了僵持的氛圍,一跺腳扭頭跑了出去。
*
飛簷上澄黃的琉璃瓦與天邊的夕陽遙相呼應。
雲桐半倚在屋頂,屋內的床上還躺著負傷的謝明溪。
兜兜轉轉在宗門內悶頭跑出許久,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原處。
她學著古裝劇中的落寞俠客那般,坐落屋頂,把酒臨風,仰頭便將一壺清甜的果酒飲儘。
哼,果然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一點都不瀟灑,一點都不暢快。
想到負傷的謝明溪就在腳下的屋子裡,倔驢一般,雲桐隻覺得心腸更是酒水都化不開的鬱結。
“煩死了!”
原書中的男主能這麼輕易死掉嗎?
肯定不會。
但是習華說“屍氣會一直侵蝕四肢百骸”,就算是永遠繃著一張冷臉的劍修,也會感覺到痛的吧。
可小說中自己看到的內容中分明沒有什麼屍手、屍足的呀?難道是後麵幾十章中自己沒看過的內容?
一般來說,在最後篇幅才會出現的陰謀,一般都和最終大戰的反派boss密不可分。
難道,自己本來用於自救的戀綜,意外打亂了原書的時間線,將這些都提前了?
雲桐隻覺得心亂如麻,憤然伸手一丟,將手中的空酒壺朝著前方用力扔了出去。
“雲桐?你在這兒啊。”地麵上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雲桐方一低頭,就感到身邊飄起了一陣清風,菡萏飛身而上,來到她的身邊。
雲桐立刻從半倚的姿勢坐正了起來,挺直脊背,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平在膝上。
簡直像是亂扔垃圾結果被教導主任逮到的小孩。
“我最後從山脈上找到的那幾塊殘片上,我倒是看出了一點門道。”
“哦,就是那個寶塔殘片!樓師妹說是我們合歡門送出的法寶,可你又說有禦獸宗的陣法?”
雲桐側過臉看向菡萏低頭擺弄著手中的幾塊碎片,疑惑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菡萏抬手舉起了一枚黑乎乎的殘片,對著雲桐:“這一片,上麵有禦獸宗靈力侵入的痕跡。很明顯,禦獸宗的陣法是後來繪上的。
而且,除了和之前雲光境中類似的屍手召喚陣,這寶塔中還有另一道陣法。”
雲桐的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她想不通,為何合歡門好心送給山下普通平民使用的法寶,會被人刻畫上這種陣法。
幕後的黑手究竟是什麼人?又有著怎樣的目的?
若是自己此番下山沒有發現,製止危機,這會不會又變成了潑給合歡門的臟水?
“據那婦人所說,這件寶塔的用途便相當於監獄,關押著犯了罪過的惡人,像我們昨日見的那兩個無賴。”
菡萏定定看向雲桐,一字一句,“而另一個陣法,正是吸收人們的黑暗麵。我懷疑,這正與那些屍氣的來源有關。”
雲桐一時被震得不知如何應答。
所以,有人在刻意製造屍氣,孕養那些殘肢斷臂?
“怎麼辦?”
“謝明溪要救,醴泉要去。
我總有不好的預感,屍手與屍足一定不是全貌,說不定還有更糟糕的陰謀等著我們。而醴泉說不定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若當真禦獸宗中出現了歪門邪道,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菡萏也一定要肅清宗門。”
*
踏著清淺的月輝,雲桐來到一座銀白色的屋牆外。
這是師傅的住處。
不同於一般合歡門弟子喜愛的豔美,合歡門主的住處竟清冷中帶著肅殺。
雲桐走上前去,輕輕叩響了屋門。
“進。”
“師傅,雲桐想求您一件事。”雲桐忐忑地推門走入。
“桐桐怎麼忽然這麼見外。若是能辦到的,師傅哪有不應允的時候。”
合歡門主正對著銅鏡打理鬢邊的曼珠沙華。她從鏡中看見雲桐的走入,施施然轉過身來,挽著雲桐的肩膀在一旁落座。
“不知師傅……是否能和劍宗掌門說的上話。”雲桐雙手交織在身前,有些惴惴不安地將手指纏作一團。
可合歡門主聽聞“劍宗掌門”四個字後,眉眼間的溫婉便一掃而空,目光似乎隨之停留在了往昔的某個時刻,良久不曾回歸現實。
“我想,能不能聯絡劍宗,將下一期戀綜的地點安排在劍宗之內……”雲桐小心打量著師傅的神色,聲音越說越小。
合歡門主的目光這才從虛空之中收回。她沉靜地望向雲桐慌亂的雙眼,似乎早已識破了一切拙劣的把戲。
她歎了口氣:“是為了那個小劍修?”
“是……”雲桐緩緩低下頭,躲開和師傅的目光對視。
“桐桐,你愛上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