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
破天荒的，早已入冬的泗城突如其來地下了一場連綿不斷的雨，將平日燈光繁複的夜空蒸得霧氣氤氳，朦朦朧朧，叫人看不清。
“砰——”
衛間門猝然被打開。
等吐得天翻地覆終於能停下時，林涸歡借著手臂撐起有些發軟的身子。
餘光一瞥，身子驀地僵住。
身體的不適感緩解些後，她這才注意到浴室的不對勁，空氣中布滿的水汽，淋浴間磨砂玻璃上肆意流淌的水流。
還有空氣中彌漫著她洗澡時最愛的橙調香味。
以及…站在淋浴間門後的陌生男人？？
“這些年林爺爺還教了你亂闖彆人正在用的淋浴間，嗯？”
男人剛洗完澡的利落短發貼在額上，黑色浴巾被隨意束在腰間，露出優美的肌肉線條和排列清晰又惹眼的腹肌。
他看起來並不在意剛才發生的一切，邊擦頭邊抬腳向她走來，頓時，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伴隨著視線上移，林涸歡終於看清了麵前這道身影的麵孔。
有點熟悉。
神色怔怔地捕捉到對方眼底同樣驚訝的情緒，她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更加猛烈的眩暈感再次襲來，眼前一黑。
暈倒的前一秒，林涸歡看著突然想起的麵孔，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完了，丟臉丟大發了。
地球online能不能注銷她的賬號！
……
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最先侵入感官的是鼻息間的消毒水味，而後便是身旁飄蕩的交談聲。
“病人身體挺虛弱的，應該有兩三日未進食了，又加上受了強烈的刺激，才......”
“而且，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看身高也有一米六幾了，怎麼體重才八十斤，這也太瘦了，沒盲目減重吧？”
“你們做家屬的還是得好好關心下才行。”
後麵的話林涸歡已經開啟了屏蔽功能，尷尬感讓她此刻根本不願睜眼麵對。
畢竟在浴室撞破彆人洗澡，還受刺激暈了過去，哪有人比她丟人！
而且對方還是彆墅的主人，她們林家的老熟人。
是的，她在暈倒的前一秒突然想起麵前的人是誰。
家裡老爺子那好戰友的大孫子，聽說今年剛從隊裡退回來，現在接管家裡的企業。
就是說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還是人性的扭曲，爺爺居然要裴行之來當她的健康規劃老師！
……
時間回到兩個月前。
林涸歡還在自己租的屋子裡做無情的碼字機器，門鈴聲忽然響起。
她習以為常地去開門，懶洋洋喊了聲：“外賣放門口就行。”
催命般的響鈴依舊不停，不好預感頓時浮上心頭。林涸歡小心翼翼打開門，入目便是破口大罵的親爺爺。
“臭丫頭！”
“老頭子我看了，你這三個月微信步數每天都沒有超過一百，你是真的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啊！”
“行李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後麵會安排你的健康規劃老師，貼身負責你的健康，給我好好鍛煉！”
“放心，知道你怕生，安排的是熟人！”
現在想想，這個‘熟人’是誰也不用再多說了。
但是熟，僅限於麵熟，關係可不熟，還比不上跟裴二熟…裴二好歹還和她同齡同班過，這位，可是真的上學起就沒機會在一個學校待過，除了她一年級，裴行之六年級時。
尷尬的事總是一重接一重。
就在林涸歡暗暗吐槽時，獨屬於催更編編的鈴聲忽然響起。
“我上班拚命，我下班待命，就是兜裡沒幾個人民幣，我乾到天明，我乾到禿頂……”
“……”
這下，就算林涸歡沒睜開眼，都能感覺到這間病房其它病人灼熱的視線了。
但此刻最焦灼的顯然不是躺在病床上裝暈的某人，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幾乎是在“禿頂”二字落下時，仿佛才回過神般立馬將電話關掉。
林涸歡暗暗鬆了口氣。
下一秒，耳旁的聲音又讓她心一緊。
“還不醒嗎？”磁性清冽的聲音輕輕落下，林涸歡忍不住抖了抖睫毛。
糾結幾秒，好不容易將內心的情緒消化好後，這才裝作被吵醒的模樣緩緩睜開眼，神色平靜且不帶尷尬的看向出聲的人。
多年未見，重新再看到那張還帶著些曾經影子的麵龐時，林涸歡有一瞬間晃了晃神。
其實她和裴行之見麵的次數比起他弟弟，是要少許多的。
在她讀大學時，裴行之已經承了裴爺爺的心願去了京城隊裡，一年也不見得回家一次。也是因為這個，每年春節兩家互相拜訪時，林涸歡基本沒有見過他。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樣一個一走便是數年的人，今年忽然從隊裡退了出來，轉而選擇繼承父親的事業。
回過神，林涸歡想了想，這樣大眼瞪小眼的氛圍不太合適。
遲疑一瞬，她眨了眨眼：“嗨？”
並不算太出乎她意料的是，麵前這位嚴謹板正的男人從喉間溢出了一聲“嗯”，算是對她的回應，很符合他的作風。
不過好在是回了，好過她自己尷尬。
剛要鬆一口氣，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幾天沒吃飯？”
很顯然，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問句。
林涸歡忍不住縮了縮肩膀，生存本能告訴她，此時此刻遠離是最好的選擇。
剛準備悄悄摸摸的向床邊挪動，卻在觸及到那雙清冷淡漠的眼時，又乖乖縮了回來。
“我...”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人正要說什麼，下秒。
“我上班拚命，我下班待命，就是兜裡沒幾個人民幣……”
梅開二度。
這回不等對方的動作，林涸歡率先按下了接聽鍵，不好意思笑笑：“接個電話。”
“不好意思呀，我昨晚不舒服住醫院去了，陳姐你幫我打個請假條嘛。文章已經寫好了，今天可以傳上去。”
“不騙你，你看我什麼時候因為生病拖過。”
林涸歡這通電話打的時間有點久，倚靠在牆邊的男人也並不著急，閉目養神，半張臉沉浸在陰影中，將那眉弓骨長、優渥的骨相襯托出一股冷峻。
這間病房是大病房，除了他們之外還住了幾個病人，護士和醫生來來往往，視線忍不住時常挪過來。
畢竟陪房的家屬有不少，這樣優越的麵孔卻並不多見。
等耳邊清脆的聲音終於停下時，細長睫毛下的眼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睜開。
“可以了？”
林涸歡愣了愣，輕輕點頭。
“長話短說。你爺爺托我負責你的日常起居和健康習慣培養，接下來你的生活都得按照我的安排來進行。”
沒再拖延，裴行之淡聲開口，簡要直接。
正當他以為麵前的女孩會反抗時，卻沒想到她乖巧的應道：“好。”
她答應的太輕易，裴行之靜默了一瞬。
嚴謹認真的目光在女孩身上掃了下，注意到那瘦瘦弱弱的身子，眉心細微地蹙了蹙：“明天我會讓人將你安排進公司，白天也要和我一起。”
他這話的意思是，她在白天也要接受他的安排和管控。
這次林涸歡沒有立刻答應下來：“我有我的工作。”
她不確定裴行之會不會給她安排彆的工作。
裴行之並不意外：“隻是監督你的飲食作息，其他不進行乾涉。”
林涸歡剛才接電話並沒有避開他，簡單的聊天內容也不需要刻意去猜便能確定她說的工作是什麼。
收到他的回答，林涸歡鬆了一口氣，身子也放鬆下來：“那沒問題。”
她答應的乾脆，眼底含著盈盈的笑意。
裴行之瞳色微暗，正想詢問不吃飯的原因，緊接的手機震動聲卻打亂了他的節奏。
見他走遠，林涸歡安靜地打開手機，開始回好友的消息。
凍梨：[聽說你住院了？]
橙C美式：[不止呢。現在不但要出院了，還即將迎接爺爺請的健康規劃老師的貼身照顧。]
凍梨：[可憐的寶，不如計劃下逃亡路線吧。]
逃？她還不是很想逃，而且，也逃不掉。
除非她打算不在泗城待了，逃外頭去。
剛好，她是個十足的宅，再怎麼管控也不至於連她宅都不行吧？
健康規劃老師的話，隻需要對她的作息和飲食規劃吧...
見男人已經接完電話回來，林涸歡將鞋穿好，頓了頓，忽然察覺到什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遠遠看過來時，便注意到了女孩乾脆的動作，沒隔幾秒又僵僵站在原地，裴行之垂眼看她：“怎麼？”
畢竟很久沒見，林涸歡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的需求還有點奇怪。
眼神忍不住四處張望著，等目光落在男人放在一邊空床上的黑色大衣時，目光一亮，開始向衣服主人征求許可：
“這件衣服，我可以借用下嗎？”
以為女孩是覺得冷，裴行之淡淡點了點頭，並未在意。
直到看見個頭才到他肩處的人，直接將遠超過身長的大衣從頭頂處披下，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張黑色口罩和墨鏡，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他終於沒忍住，懷疑了下。
現在流行這種風格？
“可以了！我們回家吧。”林涸歡並沒有注意到跟前人的異常，對回家的意願還是非常強烈的。
“計劃要從哪裡開始啊？”
“晚上十點睡，早上七點起，一日三餐。”
“……一日三餐就不說了，早七晚十我做不到！”
“我會讓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