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黎韶泱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還夢到了付筱在最後一扇門裡的瞬間,黎韶泱和戲裡一樣打開了那扇紅色的門,可裡麵的卻不是付筱當晚的樣子,而是一個披頭散發赤紅著眼珠的女人,黑色的唇笑到嘴角都要開裂,黎韶泱剛要驚叫出聲就被人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個懷抱裡的味道是她在哪裡聞過的,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猙獰的女人不見了,能感受到的隻有懷抱的安心,黎韶泱嘗試著摸了摸那人的胳膊,手腕,最後是手,她確實不陌生,是洛瑛棠的手。
黎韶泱抓起床邊的手機按亮,五點零三分。
不知道是被夢裡的場景嚇到了還是什麼原因,剛才的夢境無比清晰的刻在腦子裡一般,每個細節都非常的清楚。
黎韶泱知道,天亮之後再清晰的夢都會隨著新一天的展開而如退潮般淡去。
手機上劇組的群裡還有人在說話,這個群從建立之後就沒有過安靜的時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黎韶泱通常都會大致的掃一眼,這個夢做的人清醒的睡不著了,但手指在上麵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點進去。
黎韶泱起身走到衛生間打開燈,簡單的洗了個臉,抽出一張洗臉巾把水擦乾淨。從邊上的化妝包裡拿出從家裡帶來的各種護膚品的小樣胡亂抹了抹,在清晨的夜色中套上衣服下了樓。
這個時間路燈還亮著,但街上已經有開始打掃的清潔工人,因為穿著亮橘色的工作服即使在夜色中也非常的顯眼。
黎韶泱並不感到害怕,她甚至帽子口罩都沒有戴,是原原本本的黎韶泱走在陌生城市的馬路上。
她一邊走一邊哈白氣,抬頭看沒剩幾片葉子的樹,踢腳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石頭。
路上很安靜,吃過的那家火鍋店裡麵黑漆漆的,和白天熱鬨的場景全然不同,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偶爾一輛車路過聲音都會顯得十分突兀。
黎韶泱沒想好要去哪裡,她隻是想一個人出來轉轉,在沒有人的馬路上,在不會被人認出來的公共場合,沒有任何的裝飾,不會有絲毫的擔心。
一個噩夢帶來了一場自由的溜達。
走了大概十分鐘黎韶泱覺得後背微微有熱意冒出來,小腿也輕微的發沉,黎韶泱原地蹦了蹦,嘗試去夠看起來沒那麼高的樹杈,結果發現,看起來和現實還是有距離的,幸好周圍沒人。
黎韶泱跺了跺腳,鞋底挺薄的,冷不丁蹦一下腳底還有點疼。
沒有目的的走到哪裡算哪裡,結果人可能多多少少還是會傾向於自己熟悉的地方,黎韶泱溜達到了學校的拍攝場地。
到門口才意識到自己走到了哪裡,但黎韶泱並不想進去,噩夢是有時限的,但目前還在它的籠罩範圍之內。
黎韶泱轉過身想換個方向,結果一回頭看到了不知道跟了她多久的洛瑛棠。
???
“你怎麼在這?”
“晨走。”
…….
對不起,我聽說過高中生晨跑,但是沒聽說過晨走。
“然後在路上巧遇了我?”
“那倒也不是,剛好晨走,一下樓就看到了你,擔心你一個人不安全。”
這話說的,嚴絲合縫又細致周到,該考慮的不該考慮的話都讓他一個人說完了。
“那你就這麼一路的跟著?”
“嗯,順便欣賞了一下你不太傑出的彈跳能力。”
……
“我請你吃個早飯吧。”
洛瑛棠意外的歪了歪頭。
剛才來的路上就有一個早點攤,黎韶泱和洛瑛棠往回走了幾分鐘就到了,這個時間天還是灰蒙蒙的,攤主正在炸油條,攤位上也沒幾個人。
黎韶泱說請客就真請,要了兩屜灌湯包和兩份豆花兒,想了想又拿了茶葉蛋。
洛瑛棠似乎沒在這樣的地方吃過飯,他小心的把腿收在桌下,避免碰到變了色的桌腿,桌子四周的塑料凳子不是很乾淨,洛瑛棠看了一眼還是坐下了。
他這個位置剛好桌布缺了一小塊,黎韶泱付了錢坐了下來,等攤主把東西拿過來。
因為人少,所以東西上的很快。
黎韶泱迫不及待的夾起一隻冒著熱氣的灌湯包,“裡麵的湯很燙,你小心點兒。”
洛瑛棠跟著從麵前的籠屜裡夾了一隻,咬了一小口,包子裡麵的汁水確實燙嘴,洛瑛棠沒辦法隻好把它放到麵前的白瓷碗裡。
但黎韶泱卻吃的很順溜,她一邊吹一邊吸包子裡的骨湯,肉餡調的有一絲絲甜味兒,黎韶泱覺得味道不賴。
黎韶泱一連吃了四五個包子,戴上一次性的手套,把茶葉蛋的皮兒剝了,剝好的茶葉蛋直接放到洛瑛棠的碗裡,然後再給自己的茶葉蛋剝乾淨。
洛瑛棠盯著碗裡的蛋,罕見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他的記憶中父母沒有給他做過這件事,爺爺沒有,洛瑛琳就更沒有,所以神奇的是,洛瑛棠長這麼大,黎韶泱是第一個給他剝雞蛋的人。
哪怕是個不包含任何感情的茶葉蛋。
黎韶泱出來吃早飯的機會很少,吃什麼都覺得新鮮,畢竟每個人的手藝不一樣,同樣的配方,蘭蘭姐和早餐店老板調出來的餡兒味道肯定也不一樣。
因為新鮮,所以加分。
黎韶泱沒注意洛瑛棠吃了多少,自己差不多飽了便放下了筷子,洛瑛棠這時候碗裡也吃空了,見黎韶泱飽了,跟著放下了筷子。
兩個人坐在攤位上,清晨的第一縷光緩緩露了出來。
“洛瑛棠。”
“嗯。”
“等高考結束,如果你的想法還沒有改變,那我們就在一起試試。”
“認真的?”
“認真的。”
“一言為定。”
洛瑛棠的眉眼在日出的光芒映射下輕微晃了晃,黎韶泱好似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麵前的人。
少年時的洛瑛棠連喉結處的那顆小痣,跟彆人都有那麼幾分的不一樣。
黎韶泱這時意識到,哪怕洛瑛棠有很多優點,但在黎韶泱這裡,並不會因為這些優點這個人才變得特彆,而是因為他是洛瑛棠,所以他的優點才變得更為不同。
回去的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黎韶泱不得不刻意的低著頭走路,每當有路人投來視線時,洛瑛棠便會不著痕跡的站在她的麵前擋住所有人的目光。
陳靖宇一覺醒來,家被偷了,天也塌了。
人和人之間的氣場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誰都沒有明確的去說什麼,但陳靖宇就是能感覺到洛瑛棠和黎韶泱之間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不是兩個人舉止變得近親,或者彆的什麼,而是在一起時的氛圍,哪怕彼此沒有對視,也不會讓人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普通。
尤其是陳靖宇一個人默默的去餐廳吃早飯時,那種他一個人被拎出來的感覺就更強烈了,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都一起吃了多少頓飯了,陳靖宇從來沒有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洛瑛棠!你好樣兒的!
在片場拍攝的間隙,陳靖宇趁洛瑛棠不在,斜著眼嘴裡叼著煙,“你倆怎麼回事兒?”
黎韶泱的校服有一塊昨天拍攝時弄臟了,好在地方不是很明顯,黎韶泱正在低頭看,聽到這話疑惑的抬頭,“什麼怎麼回事?”
“你少來!坦白交代清楚!”
“也沒什麼 ,就是跟他說,如果高考結束,他的想法沒有變,我也有的話,可以試一試。”
大本營果然被盜了!
洛瑛棠這個狗賊!
“你想好了?”
“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慢慢想也來得及。”
有的事時間再多也想不明白,可當它真的發生,或者馬上就要麵對,答案自己就出來了。換句話講,事情不是想出來的,因為想的再多當下的決定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陳靖宇嘴上的煙沒有點,他不太當著黎韶泱的麵抽煙,他順手把嘴裡的煙拿下來塞回到煙盒裡。
“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同意。”
“怎麼?”
“他看起來不太像你會喜歡的類型。”
“那我應該喜歡什麼類型的?”
“反正不該是他那樣。”
黎韶泱笑了,眼睛彎彎的像俏生生的月牙,好看的弧度靈動的眸子,卻沒有繼續回答陳靖宇的話。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劇組的拍攝過程還算順利,黃導對於整體的進程也比較滿意。
付筱不愧是花了大價錢學表演的人,平時是一個樣子,一開拍就是另外一個樣子,每次導演一喊停,黎韶泱都想給她鼓掌,前後幾秒鐘付筱的表情堪稱變臉。
因為整個進度要比計劃中要提前,黎韶泱有可能在過年前就把自己的戲份拍完。
本來她的戲份是比較分散的,但似乎是付筱跟黃導說了什麼,最近把黎韶泱的部分集中了起來。連帶著周綺韻的戲進度也加快了不少,但她似乎並不著急回家過年。
劇本後麵晁陽沒有再去過學校的廁所,所以黎韶泱很慶幸不用再去那裡拍了,但還是有不少背景的部分,畢竟那是一切的初始點。
倒數第二場的夜戲那天結束的時間很晚,黎韶泱還是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從四樓往下看。
一探頭就發現洛瑛棠已經站在了三四樓中間的位置,他聽到聲音好像一下子就知道來的人是誰,把手伸向黎韶泱,等她下來。
黎韶泱習慣的過去握住洛瑛棠的手,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開始往樓下走。
年代久遠的樓梯,連木質的扶手都是鬆動的,因為時間太晚,光線都比平時更加黯淡,黎韶泱另外一隻手不自覺抓住了洛瑛棠的袖子,隔著厚厚的衣服並不會直接接觸到對方,但到底還是多幾分的心安。
這時,三樓最靠近樓梯的教室裡傳來了一聲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