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泱,彆這樣。”洛瑛棠的聲音變得不太清晰,聲帶被情緒壓抑著有些含糊不清。
“不好意思,很長時間沒聯係了,一時間沒有聽出來。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你知道的,我出門不是很方便。而且現在通訊不是什麼事都需要見麵才能談,有事情你直接說吧。”
黎韶泱這麼強硬的拒絕是洛瑛棠沒有料想到的,這也是黎韶泱在洛瑛棠這裡跟彆人很不一樣的點。
洛瑛棠從小邏輯能力就非常的強,不需要後天的訓練,他好像本來就知道事情應該遵循一定的發展規律,所有人做事都有最原始的目的,按照邏輯推理的順序,看懂一個人或者猜測一件事發展的趨勢,都會變得簡單又清晰,可黎韶泱卻總是從這個規律中跳出來,讓洛瑛棠猜不準她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洛瑛琳的關係兩個人發生了第一次交集之後,一切又回歸了平靜。
黎韶泱還是每天忙碌的上課,考試,練習台詞,訓練形體,她的時間被拆成了很多小小的規劃,按部就班的沿著原本就定下的方向往前走。
而洛瑛棠則是在學校學習,回家是洛老爺子安排的其他老師,除了每天要跟弟弟一起上下學,聽他說一些瑣碎的小事回答他那些不知道從哪裡想出來的問題,規律而乏味。
學校裡有不少女生喜歡洛瑛棠,這些女生的家裡條件都很不錯,表達自己的欣賞也從不覺得羞赧,大大方方的問洛瑛棠能不能做自己的男朋友。
洛瑛棠聽到有女生找他,也都會禮貌的起身出去,聽完對方要說的話會沉吟幾秒鐘,給人一種真的認真考慮過的錯覺,然後再表達他現在的實際狀況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好好經營一段感情的,不是覺得對方女生哪裡不好,是實際條件不允許,所以希望能先從朋友做起,以後要怎麼發展那都是未來的事情。
陳靖宇有一次無意中目睹了一次全過程,他叼著煙不屑,這是什麼中央空調魚塘塘主,什麼話都不說死既不得罪人,也沒有給出什麼實在的承諾,滑頭的很。
陳靖宇從兜裡掏出煙盒,點了一根蹲在石階上慢慢的抽著,下一節是體育課,他不著急回去。
這個角落似乎是這所金碧輝煌的學校裡唯一上不得台麵的地方,幾株破落的爬山虎在坑坑窪窪的牆上長的蔫頭耷腦,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朝氣蓬勃的態勢。
石頭壘成的牆體不少地方都有煙頭按滅的痕跡,縫隙裡是陳年的煙灰還有隨意丟棄的煙盒,這個地方在教學樓後麵連著操場,是平時清潔都不會進來的位置,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扔的垃圾被曬的褪了顏色,斑駁的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但是陳靖宇就喜歡在這待著。
這裡就像他一樣,是和外麵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爸很早就死了,長途貨車的司機,總容易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發生,陳靖宇對那個男人沒什麼印象,隻記得他很長時間都不回家,一回來親他的時候臉上的胡子特彆紮人,紮的他次次都往後躲,這時那個男人就會哈哈大笑,粗糙的大手捏著他的後頸,然後執著的非得親上一口才算完事兒。
陳靖宇打小就不愛哭,所以哪怕被親爹逼的躲無可躲也光會乾瞪眼兒,嚎上兩嗓子。
那個時候蘭蘭姐還很年輕,總是一臉笑眯眯的注視著這父子倆。
蘭蘭姐一輩子都是活潑開朗的人,年輕的時候更是。
他爸折騰完他之後會再去親媳婦兒一口,陳靖宇那時候不懂,為什麼媽媽從來都不躲,明明爸爸的胡子紮人的很。
後來,就沒有人再這麼非要親他了,男人死了。
蘭蘭姐猩紅著眼跟那些找上門的人撕扯,把他牢牢的護在身後,再後來,他們就搬走了。
男人在的時候賺錢是不少的,陳靖宇的衣服是街裡街坊小孩兒裡最新潮的,蘭蘭姐除了照顧孩子彆的事兒都不用管,飯做的還好吃,陳靖宇豬崽子似的長的飛快。
可變故之後,蘭蘭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嘗試了很多地方,可誰也不能讓她帶個孩子乾活兒。好不容易熬到陳靖宇大一些,蘭蘭姐在一戶人家裡負責看小孩兒。
那家人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但這倆孩子還不是姐弟,是姑侄。
於是陳靖宇每天就很長時間在托兒所待著,因為便宜,比正規的幼兒園要便宜。
他媽總是在陪彆人家的孩子,給彆人家的小孩兒做飯吃,而他就一直一個人。陳靖宇不愛跟彆的小朋友一起吵鬨,嫌他們煩,無聊了就爬上小床睡覺,有時候一覺睡醒他媽就來接他回家了。
日子不鹹不淡過了幾年,那戶人家似乎過的也越來越好,他們從普通的小區搬到了彆墅,給蘭蘭姐的工資也翻了倍,但是需要蘭蘭姐在那裡的時間也更長了。
陳靖宇上了家裡附近的學校,有一次自己放學回家時,碰到了蘭蘭姐一邊牽著一個孩子走在路上。陳靖宇下意識就要轉頭,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躲,隻是覺得自己不應該被人看見。最後還是蘭蘭姐喊住了他,大大方方的跟那兩個孩子說這是她兒子。
陳靖宇到現在都記得黎韶泱那時已經長的很好看了,他瞅了好幾眼,確定他們那個破學校裡是沒有這麼好看的小丫頭,在他媽說完話後就準備要走。
可那個小姑娘抬頭問蘭蘭姐,“我們晚上是不是說好了要吃大閘蟹?我哥哥昨天說會帶回來的。”
“對,材料我都準備好了。”
“小哥哥也一起。”
蘭蘭姐愣了,她沒想到一個孩子怎麼會想到這個,馬上轉過頭抹了把臉,“韶泱,這不合適。”
“那我給我哥打電話。”
陳靖宇就這樣去了黎家,再後來,他和蘭蘭姐一起搬了過去,也轉了學跟黎韶泱和黎艇在一個學校裡。他一直都知道那不是他這樣的孩子該待的地方,可黎韶泱每次都很理所應當的問:“學校不就是上課的嗎?有什麼應不應該?”
很久以後有一次陳靖宇問起當年的事,問黎韶泱為什麼會想他去家裡,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黎韶泱回想了好半天才說:“蘭蘭姐很好,那我對她的家人好也是應該的。”說到這又補充了一句,“你對我也很好,所以我對你好也是應該的。”
一路走來陳靖宇已經不是當年的小豆丁,變成了高挑挺拔的少年,可偶爾的偶爾還是會覺得自己跟這裡的一切並不是一個世界,這樣無人在意的角落才是他應該生長的地方,就像那幾株爬山虎,不該活在園丁的精心照料下,得在沒有陽光的角落裡獨自艱難的生存著。
洛瑛棠就是在這個時候跟著一個女生走了過來,陳靖宇按滅了煙頭本來想走,可兩個人正好站在了唯一的出口,他沒興趣聽牆角,也不想突兀的走出去,於是挪了個地兒重新蹲著,等他們完事了再走。
要說陳靖宇算是同齡人裡比較早熟的,但情竇初開這事兒吧,一直沒趕上。
事後陳靖宇總結,可能是太早碰到黎韶泱了,長得比她還好看那也太難了,十幾歲的年紀除了看臉講內心那就純屬扯淡了,早戀夭折在黎韶泱的陰影之下,她的鍋,她得背。
陳靖宇悄麼聲的聽著洛瑛棠慢條斯理的一句又一句,搖了搖頭,想罵一句渣男可是又覺得也不是那麼貼切。終於等那個女生的腳步聲響起,他才站起來,腿都蹲麻了。
結果剛站直,就對上了洛瑛棠平靜無波的眼睛。
“你怎麼沒走?”
洛瑛棠笑了笑,“知道你在這裡,所以想過來說句話。”
“講。”
“不要說出去,畢竟是女孩子。”
???
陳靖宇心想我看起來長的很八卦嗎?
“知道了。”
“麻煩你了。”
…….
陳靖宇懷疑像洛瑛棠這樣的人是不是被人砍了都得多說一句辛苦了。
洛瑛棠的背影消失之後,陳靖宇腿上的那股麻勁兒才徹底過去,晃晃悠悠走了出去,沒想到碰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那的黎韶泱。
“你怎麼在這?”
“你說為什麼沒有人給我寫情書啊?我挺好看的啊。”
???
陳靖宇一腦門兒的黑線,“你是想來個早戀的新聞上熱搜詞條嗎?”
“沒有,就是單純的好奇。我在生活裡這麼沒有吸引力?”
“你可彆告訴我你看上洛瑛棠了。”
“那不會,這麼大一中央空調,我不喜歡這樣的。”
“這還差不多,彆瞧著人家長得好就什麼都不顧了。”
“切,看不起誰呢,長的好的人我見的多了。”
“所以你也都聽見了?”
“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在二樓那坐著背課文,昨晚沒背完就睡著了。看到你過來還想下來的,你怎麼又抽煙!你等著我回去告訴蘭蘭姐的,讓她把你零花錢砍了!”
教學樓的樓梯在最邊緣的位置是單獨設計出來的,像個獨立的陽台,如果人靠著牆坐著外麵還真看不到,但是一探頭下麵就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說什麼也都聽的見。
陳靖宇斜睨著黎韶泱,“你三思而後行。”
“你才多大就抽煙,過幾年一體檢肺都黑的!”
陳靖宇不說話了,黎韶泱在鏡頭之外,跟那個五光十色的圈子像是兩個空間的人。
兩個人逐漸走遠,樓梯的另一個死角裡,洛瑛棠慢慢走了出來,他盯著站在陳靖宇身旁的黎韶泱,兩個人一高一矮莫名形成了一幅養眼的畫麵,洛瑛棠看著看著,那抹習慣性的笑終於淡下來臉漸漸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