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9.(1 / 1)

顏絨漫無目的的走在人民廣場的大街上。

這裡的人非常非常多,她淹沒在人海裡,極易掩飾自己的悲傷。

她坐在街角的長凳上,在手機上反反複複打了好幾遍。

想要去網絡上實名爆料——「司途背後的醜陋利益鏈」。

但是細想,她沒有確鑿的證據。

取證過的第一個擴散物料的微博是一個花錢購買的小號,IP地址都是掛了梯子虛擬的,無人可告。

經手的鄭樾秋被公司問責,所以隻能通過寫投訴信的方式投訴她,但是顏絨乙方思維慣了,竟然覺得她這麼做也正常。況且她知道鄭樾秋是他們總經理的情人又怎麼樣。無憑無據的去網上爆點花邊桃色新聞。對方甚至也可以直接告她誹謗,她可沒錢再打官司。

最後,如果直接曝光司途內部財務混亂的問題。這種汽車品牌向來財大氣粗,隻要在廣告圈裡一句話,就能影響顏絨的命運,甚至可以直接封殺她的全部職業前途。

怎麼想,都不通,都是死局。

顏絨苦笑著,她小小一個嗎嘍,隻能順勢接受。

當阿康這麼多年,好像什麼都沒學會,光學會了忍耐了、學會了什麼苦都自己咽下,再想想彆的自我消化。

但這一刻,她希望宇宙頃刻爆炸!

最好是“砰”地一下,所有人都消失消失的那種!

她想到了自己還是實習生的時候,看到一個暴脾氣的阿康同事跟客戶對罵傻逼,哪怕是哪個客戶有錯在想,最後被開了的還是他們卑微乙方,那時候起她引以為戒,不會輕易跟客戶起衝突。後來遇到的事情多了逐漸就變得麻木了,之前有個客戶發小作文和59秒的語音說她,她都能做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但她此刻無比衝動的就想罵人。可她的性格真佛係慣了,話到嘴巴竟都不知道怎麼罵了。

——不過跟鄭樾秋這筆帳,她算是記下了。

.......

顏絨感覺,自己一直緊繃著的弦似乎突然斷掉了一樣。

她瞬間失去了分享欲和傾訴欲,她甚至連跟趙慕凡打字吐槽的力氣都沒有。

當然她也不敢回家,怕老太太看到她沒上班又要問東問西,心臟的老毛病又要再犯。

最近的天氣萬裡無雲,抬頭就嫩邂逅到仿佛日落橘子海的世紀晚霞。

複古的街道是濃鬱的洋派風景,在她眼裡都黯淡,漸漸失去了顏色。

但現在,她無暇顧及這些美景。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仿佛刹那墜落到了深淵、地獄、一切可以形容黑暗的空洞的沼澤。

那種窒息感襲來,她感覺一下子快沒法呼吸了。

她的腳步不受大腦控製,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一個人徒步走了整整3公裡,可能是心之所向、本能在操控著,她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彙裡路。

十字路口的街角開著一家叫【大吉大利】的古早水果店。

立在這彷徨的街角已經有三十餘年。

老板東叔是從小看著彙裡路哇哇們長大的,遠遠的看到失魂落魄的顏絨,隔著馬路熱情地叫喚她。

“絨絨,今天怎麼有空回來?”陳東總是笑眯眯,很有喜感。

顏絨還是魂不守舍,但是還是禮貌地問好:“東叔好,我回彙裡路看看。”

“要不要來個柚子,有你最喜歡吃的西柚,快來挑一個。”顏絨突然有點羨慕東叔這種,賣賣水果就好,每天樂樂嗬嗬的,沒有這麼多的煩惱。

“好的,東叔,我看看。”

她走進水果店,看著琳琅滿目的擺放著五顏六色的瓜果,隨便逛了逛,挑了一個看上去最大的柚子。

東叔稱了稱,足足有2.5斤。

“東叔,這多少錢一斤?”

“絨絨好久沒回來啦,叔叔請你吃。”

“不用東叔,我付錢。我有錢。”

顏絨掏出手機欲掃碼,突然發現手機黑屏了。

“東叔我手機沒電了,下次付給你,你先記我賬上。”

東叔貼心地像個老父親一樣,笑著把西柚裝袋,還給她偷偷塞了幾個小山竹,說:“沒事沒事,小絨絨喜歡吃就好。要常回彙裡路,我家北航也快放假回來啦,你們到時候一起聚聚。”

“好的東叔。”

他有一雙笑眼,即使有歲月沉澱的魚尾紋了還是很親切,笑起來像是冬日的暖陽,很有歲月靜好的感染力。

這是今天顏絨被融化的第一個瞬間。

她就這樣捧著一個2斤多重的大西柚,在街頭徘徊了片刻,最後還是不受控製的決定回裡弄裡的老家去。

彙裡路19弄20號,即是搬家了她還隨身帶著這座老公房的鑰匙。

她費勁地爬上到了幽暗的樓梯,艱難地爬上了外婆家三層樓頂的——老曬台。

這是位於樓房屋頂上的露天小平台,是老上海典型的曬台,以前是幾家鄰居共用一起曬衣物和棉被的地方。奶奶還在這裡辟出了一個小角落,精心栽培小花和小蔥。

但這兒也是她私藏的另一個秘密基地。

——很少人知道,在這裡可以到繁華背後的日出日落,可以看星星,看高樓連地拔起,城市蒸蒸日上的繁榮。也可以看小巷裡家長裡短,看蜿蜒穿行的自行車和電瓶車,聽到踢足球的少年們熙熙攘攘地嬉鬨,看小姑娘們打扮地光鮮亮麗出門約會....

看奶奶們搖著蒲扇在家門口閒話家常,聞著家家都燒的不一樣的餛飩香,然後和最親近的小夥伴一起躺在夏日的涼席上,幻想著世界末日、美好藍圖和明日天氣.....

此刻,晚風呼呼地吹過臉頰,揚起了衣襟和秀發,有點涼意但不至於刺骨。

此刻,顏絨一個人,感覺世界很安靜。

沒有甲方在背後催稿、放箭、拿刀。

她輕輕地閉上眼,用力地呼吸。企圖證明這個世界並非與她無關。

睜開眼,遠處就是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隱約間能看見代表著魔都的地標,陸家嘴三件套:“開瓶器、注射器、打蛋器”都能瞧到輪廓。

在城市的中央島嶼裡,有她的一方小天地,她能窺探到華燈初上,燈火闌珊的現代都市、萬家星星點燈的現實煙火.....

顏絨突然腦海中像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情節,小時候跟蘇一弦,

——也是這樣趴在曬台上,曬著暖烘烘的夕陽,吃著大西瓜等日落霓虹的光景。

那時候蘇一弦沉迷奧數,會拿著半截粉筆在石英地板上寫寫畫畫,算著對於他們來說有點難度的數學題。

而她對背公式和解題不太感興趣,就在一邊百無聊賴地陪著他,沉迷於欣賞醉人的風景,然後大口挖著冰鎮好的西瓜吃。

一勺、兩勺、三勺.....冰涼涼的,沁人心脾,很是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