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予顏先閉的眼,此刻已經無法估量兩人的距離,她呼吸自覺變淺,像座雕塑般靜止。淩昀是等到唐予顏找好角度後才彎的腰,他儘量不去看那張閉眼抬頭的臉,隻望著鏡子調整彎腰的幅度。
從鏡子裡看他們的距離已經很近,攝影師及時鼓勵“對,要的就是這種欲親又止的感覺”,淩昀小心翼翼地把麵向從鏡子轉回到唐予顏,精準控製到鼻子還沒碰上的程度,閉眼。
“女方下巴再抬一點。”
唐予顏照做。
“男方頭再低一點。”
淩昀照做。
“好了。”
淩昀起身很快,唐予顏感知到蓋著她的陰影褪去,光亮下得以睜眼,長呼了一口氣,起身和淩昀一起對工作人員們說著“辛苦了”。
《cp年代》的拍攝地很大,內部構造也顯得空曠,場地改造的自由度很高。節目組把一棟樓的兩層都搭建成攝影棚,為拍寫真提供節目期間的臨時基地。棚和棚之間是建築原有的牆,棚裡麵的小房間是組建而成,除了換衣間裝了臨時的門以外,化妝間都隻裝了輕飄飄的不落地的簾子。
察覺到簾外有動靜,淩昀把視線從手機移開,沒來得及捕捉到什麼,他背靠化妝桌繼續刷手機,過一陣餘光看到一個身影從簾前走過。
“怎麼了?”他掀開簾走出去,看到了黑色連衣裙加帆布鞋的背影,是唐予顏。
好像人手不夠,造型師交待唐予顏把發飾都卸在化妝間就離開,她上手卸了幾個才想起來盤發那裡很難自己拆。早上做發型時她還被打趣頭發太多,要固定住不容易,她親眼看著小姐姐為了造型在她頭上用了大大小小的多個發夾。
她側頭怎麼也照不全各路發夾,雜亂無章地取了幾個後決定去看看造型師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可惜她一路小跑,還是連造型師的影子都沒摸著。
棚裡隻剩下寥寥幾個男性工作人員,唐予顏輕歎口氣,算了,隻要忍著點痛沒什麼取不掉的。
可她忘了這裡除了工作人員,還有淩昀。
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了她是否會接受淩昀的幫忙,所以她把“沒什麼”憋了回去:“我想找造型師幫我取一下發夾來著。”
唐予顏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也許是回饋他的幫忙,她試著解析淩昀狀態低迷的原因。她透過鏡子看站在自己背後的淩昀,猜測性地問道:“節目裡有你想搭的人嗎?之後排名要是掉下來還淘汰不掉,我可以陪你做任務。”
隔著頭發,唐予顏或許沒感覺到淩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沒有,”淩昀不動聲色地繼續拆發夾,“你呢?”
“也沒有。”
得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味著輕鬆。他索性把猜想坐實,換位到當唐予顏好朋友的角度,故作輕鬆地問起:“最近一次心動的異性,是我們學校的?”
唐予顏用兩個發夾的時間喚起了記憶。節目組在最後一輪篩選時用線下采訪的形式,大概問了些理想型、愛情觀的問題,其中一個就是“最近一次心動的異性有什麼特點”。
當時還是程雪真和她一起去的,約她們的咖啡館沒有包場,到場的也隻有一名女性,對方是節目的製作人,叫童嵐聲,隻一人帶了個小型攝像機就開始錄了。
還記得采訪完後唐予顏向程雪真感慨過,“最近一次心動”這個提問很妙。不直接問感情經曆,用“心動”這樣的詞輕飄飄地讓人卸下防備,前任也好,crush也罷,似乎回答起來沒有負擔。但又藏了個陷阱,擺在理想型這個看似差不多的問題之後,總讓聽者聯想兩個答案間的差異存在著怎樣的故事。
答案是什麼?模糊回到那個心境,她找了一個最接近理想型的學長為模板,隨意描述了幾個詞:陽光、禮貌、像模範生。
“是。”
不知不覺發夾已經快拆完,淩昀沉默了一陣,右手取下最後一顆發夾時左手鬆開擔著的頭發,問出了那個他有點害怕聽到回答的問題:“現在還喜歡嗎?”
“也許吧。”唐予顏看著鏡子裡頭發順利散下來的自己,她對那個學長應該算不上喜歡。
一時間淩昀想說很多。他想問她這樣來參加戀綜那人都沒什麼表示嗎?要不彆喜歡了;他想開玩笑幫她刺激那人吃醋,助她一臂之力。可前者越界,後者並非真心,最終他什麼都沒說。
為了增加團建,響應觀眾看不同cp之間互動的需求,節目不再提供食堂,租了幾棟彆墅讓人分組自己做午飯。相當於中午也沒有休息時間,全天候在鏡頭下生活。
分組完全遵循嘉賓自由,於是來找零糖的超出了一棟彆墅的容量。這就是熱度的魅力嗎,管你是黑是紅,待在你旁邊就能被更多人看到。唐予顏有些無奈,她把難題和淩昀對半分,決定一人選一對。
譚格沒有來找他,淩昀選了現場唯一認識的人:“我選於馥她們吧”。
唐予顏選秦絨是意料之中,淩昀選於馥卻讓周圍的人偷偷露出看戲的表情,即使他附帶解釋了一句“我們是校友”。
《CP年代》公布嘉賓的簡要信息時被調侃過是桉戲宣傳片。除去前兩期被淘汰的,現在節目裡還有足足5人來自桉戲,也不怪觀眾總說導演選人偏心。
後來在洗菜時、切菜時,乃至炒菜時、盛菜時,淩昀總想找機會向唐予顏解釋他和於馥認識的契機,可唐予顏對此毫不在意,他幾番開口未果。
從鏡頭表現來說,現場多的是人願意來做菜,從事實廚藝來說,現場還有本職是餐廳老板的嘉賓。要按普通戀綜的套路,這菜怎麼也不會輪到兩個想擺爛的大三學生做。
可惜節目要求每對cp做一道菜,廚房依次使用,唐予顏偷懶不成,麻利地幫淩昀打起下手。起初淩昀說他會做時唐予顏半信半疑,考察了他切菜的姿勢後確定這人有點煙火氣便放下心來。
幫忙係圍裙、喂一口嘗味道等容易發生在廚房的曖昧場麵,自然都沒有發生。菜成時淩昀有問唐予顏要不要試一下,看缺什麼味道,她不大想為了一口菜動一雙新筷子。後麵還有人要用廚房,她忍住饞勁往外騰位置:“不用,我相信你。”
事實證明她的嗅覺還是靈敏,這道土豆牛腩裡加了番茄,多了味酸甜,吃起來和聞起來一樣香。甚至在她看來,淩昀這道連桌上那位大廚的炫技之作都不輸。
餐桌上秦絨活躍地聊起來:“吳老板的手藝我們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淩昀的廚藝也這麼好。”
這是淩昀第一次做菜給彆人吃,他稍作思考,回了句:“我媽教的好。”
後麵聊起他和於馥,有人問他們是不是之前就認識,他回得很快:“之前學校活動我們合作過一次。”
開餐廳的吳老板也加進話題裡:“所以你和唐予顏是節目上認識的嘍?”
這個沒什麼意義的問題隻是為了把天聊死,他接著說:“怪不得那麼大膽。”
“藝高人膽大。”唐予顏已讀亂回。
見氛圍走偏,秦絨又把它拗回來:“好羨慕你們都是桉戲的,感覺在桉戲上學很有趣。”
“下次你來,我帶你玩。”唐予顏已讀認真回。
在出發去當天的任務地點前,負責人讓每對cp根據人氣排名依次選一間臥室,為了避免節目組搞幺蛾子,零糖選了間最大的。
選完後節目組公布,每間臥室都藏著對後麵任務至關重要的線索,麵積越大的線索越多。
按照這組裡的排名,秦絨選到的房間很小,她又私下找到唐予顏,詢問換房間的可能。
從秦絨的眼神裡唐予顏看出了“help”的意思,看來是對她的新搭檔不滿意。也是,很難有人能對這餐廳老板滿意。
和上一期的情況不同,吳老板不像劉辭一樣和秦絨達成了一致,他不想拆開,還和秦絨透露出任務隨便做做的態度,這讓秦絨隻能暗自來求助,她不想寄希望於被彆人選。
唐予顏回去找到淩昀,問起他的意見:“秦絨想和我們換個房間,你不介意吧?”
上周是“介意嗎?”,這周是“不介意吧?”,淩昀暗自開心,搖搖頭回答道:“不介意。”
雖然他們都對線索不關心,淩昀拒絕的概率不大,但就算淩昀說介意唐予顏也會據理力爭,她很想幫秦絨擺脫爹味男。
事實上真正介意的人你連問出介不介意這句話的意義都沒有,唐予顏同時也知道,在相處中她對淩昀有了幾分信任,信他是個講道理的人。
“我們想和你們換個房間,可以嗎?”
見吳老板正欲拒絕,唐予顏在請求後又補上一句:“秦絨你怎麼看?”
很明顯在兩人為一體的角色裡,吳老板默認自己是那個連問都可以不問對方就擅自做決定的人。
好在唐予顏讓秦絨先說了可以,礙於攝像頭,吳老板總歸不便直接拒絕。
淩昀幫忙發力:“我們真的很想淘汰,吳老板行行好唄。”
隻見二人從門的內側走出來,和零糖做了個置換。唐予顏進到房間裡,回頭和秦絨對視了一眼。
他們來到這間房時房門是關著的,空間畢竟狹窄,唐予顏覺得兩人單獨待在這多有不便,就算有攝像頭,關門也有些令人不適。
淩昀還站在門邊,手撫在門把手上,正說著客套話把吳老板送走。
那道門隻開到一半,唐予顏怕他順手關上,她正打算開口說門彆關了的時候,淩昀往牆上輕輕一推,把門固定在了門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