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你聽晚風 九洲梨 5171 字 3個月前

日子從指間溜走,不留痕跡,很快來迎來了運動會。

南臨附中的運動會往年陣仗都蠻大,一來學校有錢,二來學校還是比較重視學生的身心健康。平時又那麼少運動,運動會再不讓學生動動,那真的要寄了。

雖然搞這種陣勢未必就能改善學生的健康,但畢竟學校嘛,不搞形式主義就不是學校了。

總之,運動會這天,大家看著都比往日有人氣多了,尤其是好班級的學生,平日裡一個個看起來像失了半條魂似的,今日簡直可以稱得上容光煥發。

一大清早,所有高一高二的學生都站在操場上,聽著領導講又臭又長的開幕致辭,本來還很期待運動會,結果被這麼一攪,怨氣比鬼重。

林聽晚安靜站在人群裡,此時此刻的她,內心寧靜,大腦放空,像是一滴水淹沒在海洋裡,不會被任何人注意。

她目光瞥向旁邊男生的隊伍,許津南和張高揚那夥男生壓根沒來,早就不知道偷偷溜哪去了。

這天是個大晴天,她眼睜睜看著朝陽從正前方爬上來,光線由橙紅慢慢綻放金色鋒芒,已經是晚秋了,這陽光照在臉上沒什麼溫度,反而幾分冷意。

領導不知道還要講多久,耳邊嗡嗡聲不斷,比催眠曲還催眠,林聽晚昨晚複習得晚,這會兒眯了眯眼,視線有些模模糊糊,腦子裡隻有一個字,困困困困困困——

恰好這時候,薑曉勇在附近走動,他輕拍了林聽晚一下,咧著大牙,甚至可以看到牙齦,“林童鞋。這麼困啊你,可彆站著睡著了。實在困的話,你就去廁所洗把臉再來。”

周圍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伴隨著捂嘴的輕笑。林聽晚匆忙道好,蒙頭撒腿就跑。社死現場,她恨不得手腳並用,立馬逃離這裡。

這會兒,除了高三的,其他學生都集聚在操場,教學樓像是外星人來過,安靜得詭異。

林聽晚剛要鑽進洗手間,餘光瞥見幾個人,於是愣在原地看了幾秒,猝不及防地就被剛要上樓梯的許津南叫了一句,“林聽晚。”

“沒想到,你也會逃開幕式。”他抱著一個籃球,眼神淡淡望著她。

林聽晚剛想解釋,許津南隨行的朋友們立馬也學著許津南剛才的樣子向她招呼,“林聽晚,你好哇。”

林聽晚笑掛在嘴邊,有些僵,也回道:“你們好。”

他們之中既有熟人——張高揚,江一帆,還有夏瑤,也有幾個生麵孔,幾個生麵孔打量了林聽晚好幾眼。

隨後轉向樓梯,他們對林聽晚招招手,“你也一起嗎?”

林聽晚不懂他們要去哪,但聽見許津南也淡淡道:“走吧。”

她便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了。

林聽晚一邊緊跟在許津南身後,一邊心虛地回頭,堤防有老師發現。

前麵他們一群人有說有笑的,聲音不小,林聽晚真擔心引來值班的老師,實際上,隻有她一人膽戰心驚。因為其他人都是老油條人,駕輕就熟。

許津南身量極高,慢悠悠地爬著樓梯,還抱著一個籃球,一看就是打完籃球剛回來。看來他腳恢複得不錯,還可以打籃球了。

她視線下移,許津南的繃帶已經都拆了,穿著乾淨的球鞋,不再是一隻腳穿拖鞋,一隻腳穿運動鞋的滑稽裝扮。

正值涼秋,他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背心,他寬闊的脊背,手臂上肌肉線條流暢,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旁邊人說話。

走在前麵的夏瑤沒看到林聽晚,就問:“唉,聽晚呢,聽晚呢?”

許津南回頭一瞥,和林聽晚對視一眼,淡淡道:“在後麵呢。跟個複讀機似的,稍沒看見就“聽晚,聽晚~”叫個不停。”

夏瑤罵他:“你才複讀機呢,你塊木頭。”

江一帆叫了一聲,“唉,怎麼能這麼說我們許哥。”

夏瑤做了個鬼臉,“他不是塊木頭是什麼?你說。”

許津南氣笑了,作勢要打她,夏瑤一個轉身跳到林聽晚身後,林聽晚被迫和許津南麵對麵對上。

許津南站在高一階的台階上,她隻能仰起臉來才能和他對視。

此時,他咬牙切齒地假笑著,眼眸漆黑,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揚起一隻手,停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和林聽晚對上,頓了頓,眼睛又彎了彎,如同一抹彎月。

林聽晚愣了幾秒,眨眨眼,一縷呆毛愣愣地翹起來,立在她圓溜溜的腦袋上,像是舉起一支投降的旗幟。

許津南忽然笑得像個狐狸,彎了彎腰,揚起手的手落下,林聽晚下意識閉了閉了眼,再睜開眼時,許津南站得筆直,眉眼帶笑得俯視著她,一邊說:“我們這邊上學不需要自帶天線的哈。”

說完,一群人大笑著往樓上走,林聽晚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什麼天線?

夏瑤也笑了,捏了捏林聽晚的臉,“你怎麼這麼可愛呢。沒事,阿南已經幫你把天線壓下去了。”

好幾秒後,林聽晚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們口中的天線到底是什麼,又回想起那時候站在許津南麵前的自己,窘迫得腳趾都在忙活。

這棟樓是附中最高的樓層之一,有六層,緊靠著操場,附帶寬闊的天台。

林聽晚還是第一次來這裡,站在最頂樓的樓梯口,他們正把層層上鎖的門打開。

這時,林聽晚小聲問了句:“這是去天台跳樓嗎?”

幾雙眼睛齊刷刷轉過來,忽然爆發出一陣笑,不知道為什麼,林聽晚總是有種能讓人爆笑的冷幽默。

尤其是她一本正經的樣子。

張高揚玩笑道:“是啊,我們27班組團跳樓。”

夏瑤則拍了拍許津南的肩說:“要跳阿南第一個。”

許津南漆黑的眼幽深地看著林聽晚,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湊近說:“再吵,等會兒真給你扔下去。”

林聽晚悻悻然捂了捂嘴,不該多嘴的。

江一帆調侃許津南,說:“看你這樣子,彆嚇到人家了。”

夏瑤附和:“就是。”然後向林聽晚吐槽,“你看這個人,我都說了是塊木頭了,他還不信。”

林聽晚一邊乖乖點頭一邊偷偷觀察許津南的表情,冷不丁被他生冷的眼神一盯,渾身一顫。許津南挑了下眉,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隨著深厚的咿呀聲,沉重的鐵門被打開,刹那間,鋪麵而來清洌洌的空氣,往上看是冰涼透徹的淡藍色天空,幾抹白雲絲絲縷縷飄著,像是伸手就能夠到。

天台很大,左拐還有一個塑料搭成的小棚子,幾張折疊椅和一塊板子搭成的矮桌,他們那群人很熟練地坐過去,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一看就是經常來。

張高揚將手裡塑料袋拎著的大包小包一骨碌全倒桌上,全是零食飲料還有水果熟食,還有幾副棋牌。桌子放不下了,好多東西滑溜溜地往地上鑽,後來乾脆讓它們待地上,都懶得撿起來,畢竟他們自己都席地而坐了。

站在這裡,底下一切儘收眼底,天地浩浩蕩蕩,他們是萬物的一員,俯瞰著萬物。

操場那邊的情況可以看得很清楚,一眼望過去,底下密密麻麻的人螞蟻一般小。廣播裡不停地響著領導的講話聲,在浩瀚無垠的天空裡回蕩著,回蕩啊,好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邊。

旁邊,不知道誰還帶了一塊野餐布過來,鋪在地上,大家圍坐成一個圈,把炸雞飲料水果等等各種食物簡單分了一下。

夏瑤用果汁兌rio酒,一口猛地灌進嘴裡,紅唇上掛了幾顆晶瑩的水珠,明豔極了,她大大方方叫了聲,“爽。”

“聽晚你要不要嘗嘗?”

林聽晚便湊過去抿了一口,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砸吧砸吧嘴,很快粲然一笑,豎起大拇指,“不錯。”

“不錯你就多喝點。”夏瑤兩眼一亮,眼疾手快地不一會兒又兌了一杯,已經遞到林聽晚手裡了。

盛情難卻,林聽晚蒙頭幾口喝下去了,給夏瑤看得一愣一愣的,雖然說度數不高,但也不至於一口氣就給造沒了?

夏瑤道:“乖乖,你慢著點。”

這時候,許津南清潤的聲音淡淡地飄過來,“我記得,不一口氣喝完,也不用判刑啊。”

聽見這話,林聽晚猛地嗆了一下,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這個人說話也太損了,老是張口就嗆得啞口無言。

林聽晚緩過來之後,幽幽地瞪了他一眼,卻正好同許津南對上眼,他帶著玩味的眼神,不羈挑了下眉毛。

林聽晚差點又嗆到。

此時正是上午八九點左右的樣子,距離開幕式結束還有很長時間,往年可是用了整整一上午,今年應該也差不到哪去。

所以,現在他們還有一上午的的時間要打發。

正因如此,他們張高陽他們特意買了棋牌。

一群人分幾撥,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一開始,夏瑤拉著林聽晚和江一帆鬥地主,玩了好幾局,林聽晚幾乎把把贏,江一帆玩到後麵簡直懷疑林聽晚是不是開了外掛。

林聽晚說隻是自己運氣好而已,夏瑤指著江一帆罵,“菜就多練。怎麼,你還玩不起了?”

江一帆投降道:“好好好,是我菜,我認。”

接著他做出一副用力又嚴肅的表情,將牌洗得颯颯作響,“剛才都是我讓著你的,接下來我可要認真了。”

夏瑤道:“快點啊,磨磨唧唧的,你哪回不是認真的。”

林聽晚笑了笑,她目光瞥向其他人,張高陽他們一夥人在下棋,還有一夥人在開黑打遊戲。

她搜羅了好久,發現許津南不在。

正發愣,衣服口袋震了幾下,她回過神來,掏出手機,看了眼,接著對夏瑤和江一帆說:“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夏瑤擺擺手說:“行行,快去吧。”

來到一處無人的拐角,這裡很安靜,往下看能看到層層群山和黛青色的天際,林聽晚接聽了電話,“喂。”

透過冰冷的機械,林聽晚聽見對麵溫潤如水的聲音。

“林聽晚,為什麼這麼久不聯係?”這話聽起來像是質問,倒不如更像一句委屈的傾訴。

林聽晚立馬解釋,“程淮,不是的,我隻是......”

“隻是什麼?如果我不主動聯係你,我們這一輩子可能再無交集了。”

林聽晚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爸爸去世後,她轉學來了附中,寄宿在姑姑家。當時,這事除了原班主任,她沒和任何人說。

生活本就把她壓得喘不過氣,她孤身一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住在幾乎是陌生人的親戚家裡,命運連適應的時間都沒給她,緊接著又麵臨著成績和排名的壓力。還得維係建立各種關係,這對她來說是最要命的。

光是維持生活和學習就幾乎耗光了她全部精力。

所以,一直沒來得及找機會和程淮解釋。

而另一部分原因是,林聽晚不想程淮可憐她。

兩邊沉默了幾秒,林聽晚終於是深深歎了口氣,“對不起。是我的錯。”

對麵停頓一瞬間,似乎是瞬間繳械投降,溫吞清潤的嗓音帶點無奈和委屈,“我沒有怪你。”

“隻是希望,你彆把我當外人。”

林聽晚低低嗯了一聲,愣愣地望著遠處雲山,“程淮,你那邊怎麼樣?”

“挺好的。你呢。”

“挺好的。”

又過了十幾秒沒聲響,林聽晚幾乎懷疑那邊已經掛了。

冷不丁聽見程淮的聲音,“下次我來找你。今天你們學校運動會?”

林聽晚問:“你怎麼知道?”

“有朋友也在南臨附中。”

“這樣啊。”怪不得他會選擇這個點打電話過來,但這個點,他那邊應該在跑操了吧?

林聽晚說:“嗯,我聽說我們學校元旦還有活動。你可以過來一起過元旦。好啦好啦,下次彆逃跑操了。掛了。”

對麵傳來低低一聲笑,就知道騙不過她,“嗯。”

林聽晚掛斷電話,一轉身,嚇得魂都差點出來了。

隻見許津南倚靠在不遠處的天台上,手裡夾著煙,嘴裡悠悠吐著煙霧,半張臉隱隱約約,那雙幽深的眼投來淡淡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