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晚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樣子,許津南下巴往講台的方向揚了揚,“講台上,幫我拿。”
說著,又低頭看了看他那隻包著白色綁帶的左腳,然後才看向林聽晚,眨了眨眼,睫毛又長又密。
林聽晚清晰地看見他每一根睫毛,眨眼的時候,蝴蝶一般抖動。眼睫下那雙眼,霧色彌漫。
林聽晚淺淺地深呼一口氣,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好,我幫你拿。”說著起身,走到講台前,在一推作業本裡找了一會兒。
這時,夏瑤從外麵走進教室,“聽晚,你在找誰的作業本?該不會我的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聽晚有些不知所措,不想讓夏瑤失望,但更不想騙夏瑤,於是弱弱道:“其實不是啦。但我也可以幫你拿。”
夏瑤本來就是打哈哈似的隨口一說,隻是想逗逗林聽晚而已,就知道她會這麼認真,夏瑤笑了。
她湊近了些,問:“誰啊?你幫誰拿呀,都不幫我,說,那個人是誰?”
林聽晚頓了頓,說:“許津南。”
夏瑤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拍了拍林聽晚肩膀,走下講台。
不一會兒,林聽晚找到許津南的作業本,封麵上還是那三個端端正正的小學生字體。
她再一次感慨,這真的是許津南自己寫的字嗎。
將作業本放在許津南桌子上,許津南坐得跟個大爺似的,手展開,搭在桌子上,長腿一跨,低著頭在看手機。看也沒看一眼。
林聽晚撇了撇嘴,心想還真是大少爺啊。
許津南沒有說話,林聽晚以為沒什麼事了,便繼續研究題目。
過了幾分鐘。
“林聽晚。”
她抬頭望向他,高馬尾因為動作散散地搭在肩上,眼睛忽閃忽閃地,充滿了疑惑,“嗯?”
“我要上廁所。”
林聽晚這時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遲鈍道:“那你去上唄。”
她有些臉紅,他上廁所跟她有什麼關係,怎麼還要跟她說一句?許津南這個人真是捉摸不透。
“你陪我去。”他語氣不鹹不淡,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他這麼說得這麼認真,讓林聽晚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於是問了一遍:“什麼?”
他乖乖重複道:“陪我去上廁所。”
這下,林聽晚腦子蒙了,旋即,臉刷一下紅到脖頸,過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為什麼啊?”
許津南難得說話的樣子這麼認真,可偏偏是在說這種最不成調最不正經的話的時候,“因為我腳受傷了。你扶我去。”
他是認真的。
可為什麼他不讓男生扶他去上廁所?林聽晚一個女生多不方便啊。
可當時她沒多想,腦子被他的話攪成一片漿糊,裡麵除了他還是他。
於是她便乖乖真就扶著他去廁所了。
說是扶著,許津南還是把林聽晚當拐杖了,他右手搭在她肩上。很輕,很安穩。
一路上,投來許多目光,畢竟是許津南,附中大帥批,全校各個年級幾乎都有暗戀他的。
許多“不遠千裡”,跨越幾個樓,跑到高二這邊偷看他。
隻是,很多時候他並不在教室,即使在教室也有百分之七十的時間在睡覺。
誰都不敢打擾他,於是許津南很多時候幾乎成了附中一個傳說,再加上同學們的口口相傳,將他傳得那叫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
在有些小學妹心目中,簡直是信仰般的存在。
實在太誇張了。
可現實就是這樣。
所以,當林聽晚扶著許津南去廁所時,路過有些班,還女生專門跑出來看。
一來,想看帥哥,二來,想看八卦。
畢竟林聽晚是除了陳初夏以外,第二個能和許津南走得這麼近的女生了,一麵有些羨慕,一麵又暗自猜想,這兩人什麼關係?
這一路上,被那麼多目光磨來礪去,林聽晚其實非常不自在。
許津南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混不在意地搭著林聽晚的肩,他倒是很自然,沒什麼所謂的樣子。
林聽晚卻燒了一路。
終於熬到了目的地——廁所。
離男廁所還有十幾米遠,林聽晚便不動了,她站在台階下,輕聲說:“你去吧。”
許津南看著她,笑了。想了想,確實不大好。
可是,林聽晚這個樣子……微微低著頭,小臉又羞愧又窘迫。晚風中流動的發絲,泛紅的耳尖,以及清澈如溪流的眼瞳,莫名地十分清純動人。
他呆了幾秒,挑了挑眉,說:“行,那你可一定要等我哦。”
像是在叮囑三歲的小朋友不能亂走似的。
林聽晚站在原地,這裡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轉過頭來望他們,她催促他,“好好好,快點去。”
林聽晚站在走廊上發了會兒呆,望著天上燦爛星群,過了幾分鐘,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轉過頭去,並沒有看見人。
緊接著,右肩被拍了一下,還是沒有。
林聽晚想,他怎麼這麼無聊啊,都大人了,還玩小孩子把戲。
於是她任由他再拍她的肩膀,懶得再回頭看,環抱著雙手,一本正經道:“再不出來,我就不等你了。”
仔細聽,她語氣上揚,雖然是威脅話,但忍不住得嘴角上揚,終於能治一治他了。
誰讓他老是使喚她。
“唉,彆啊。”
不一會兒,他果然,忽然出現在她眼前,像一個驚喜似的,她明明已經有心裡準備,還是眼前一亮,心頭一震,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可還是表麵風平浪靜道:“走吧。”
林聽晚走了兩步,發現後麵的人並沒有跟上來,回頭,許津南插著手站著,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退回兩步,“怎麼了?”
許津南歪歪頭看她,忽然抬手,將她頭頂一縷被風吹起來的發絲壓下去。
“怎麼老是跑這麼快?”他淡淡道。
林聽晚一動不動,身體像是變成了木頭,晚風斜斜地吹,走廊上是來來往往的同學,但好像隻有眼前的他,無比清晰。
在她生命的長河裡,清晰得近乎透明。
“現在可以走了吧。”她說。
他輕聲笑笑,沒說話,頭發被吹得很亂,淩亂之下,更顯清冷。
路過高二(1)班,他們班門口總是整個年級最安靜的。
也幾乎沒什麼人,往教室裡麵掃一眼,密密麻麻的試卷習題堆積成山,每個人都低頭埋在書海裡,有種壓抑的氛圍。
林聽晚想,要不了多久,她也坐在這裡麵,成為他們的一員。
那時候,再也不能每天見到許津南了。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也許,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一陣風,淡淡吹過,留下一些痕跡,便再也無緣。
回到教室後,夏瑤對著林聽晚左看右看,林聽晚摸了摸臉,說:“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夏瑤搖頭,“貝貝啊,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阿南手裡了?”
“啊?”林聽晚失笑,“怎麼會這樣想?”
夏瑤瞥了眼坐在旁邊的許津南,他低頭看手機,頭都沒抬起來過,夏瑤說:“肯定是!肯定是他抓住你什麼把柄了。”
要不然,你怎麼任憑許津南使喚。
見許津南沒什麼反應,夏瑤直接跑到許津南跟前,“喂,你能不能彆欺負人家,老讓家人幫你這幫你這,跟個老大爺似的。”
許津南掀起眼皮,淡淡道:“我可沒強迫她,她自願的。”
接著,目光轉向林聽晚,幾分狡黠,笑得像個狐狸,湊近:“是不是啊,同桌。”
林聽晚身上起了一層微小的雞皮疙瘩,連忙說:“是是。”
許津南挑下眉,露出得意的表情。
夏瑤掄起胳膊,作勢要打他:“媽的,真欠揍啊你。”
張高揚也在一邊笑,對夏瑤說:“你才知道,阿南這貨真他媽騷批,表麵上多老實似的,心裡壞透了。”
林聽晚品味著張高揚的話,表麵看著老實,心裡壞透了。
她想,許津南有時候,真的挺壞的。
這時,體育委員在講台上說:“下個禮拜開運動會,報名表在這裡,請大家踴躍參加。”
“唉,阿南,你這腿,還能跑嗎?”張高揚伸腿,踢了踢許津南的那隻纏繃帶的腳。
許津南一腳踹開,“你覺得呢?”
張高揚若有所思道:“那太可惜了,我們27班又少了一名得力乾將。
那這次的運動會,隻能靠我咯。”
夏瑤也說:“那確實,我們班又要少一枚金牌了。”
去年運動會短跑,許津南打破了校記錄。
當時候可謂是一戰成名,在整個年級變成了名人。
許多人,就在在那時候開始認識他,關注他,喜歡他的。
這次,他卻參加不了,屬實遺憾。
不過,許津南本人卻沒什麼情緒,沒什麼所謂的樣子。
對他來說,都一樣。
參不參加,有沒有榮譽都一樣,日子平平淡淡,該怎麼過怎麼過。
林聽晚想,許津南這樣一個耀眼的人,日子卻過得很寡淡,也並不像許多女生想象的那樣多麼熱烈張揚。
報名表傳到林聽晚手上的時候,她拿在手裡頓了三秒,就傳給了下一個人。
林聽晚從小到大沒什麼運動細胞,也從來沒有在運動會上得過名次,她想,還是不要丟人現眼為好。
許津南將這一幕收在眼裡,他手機往桌肚一扔,淡淡道:“你不參加?”
林聽晚點頭,說:“沒運動天賦,還是不要去添亂了。”
許津南往後靠了靠,長腿一伸,翹起二郎腿,“也是,你這小短腿,能參加什麼?不過,不知道平時怎麼能走那麼快的。”
林聽晚一聽這話,小臉慍怒,“小短腿?”
開玩笑,她一六五。
林聽晚說許津南睜眼說瞎話,她一臉認真,一字一頓道:“我可是有,一,六,五!”
許津南懶懶地垂眼看她,“哦?一六五呀,好高呀。怪不得走路那麼快。”
林聽晚不由得回想,自己走路真的很快嗎?
走路速度是上高中後練出來的。高中時代都是爭分奪秒,她的時間好像並不完全屬於她,連走路計算著時間。
林聽晚笑著說:“哦,你這麼高,還不是個要人扶的小瘸子。”
頂著那張天真燦爛的臉,用著溫柔平和的語氣,說著最鋒銳的話。
得了,許津南無法反駁。
張高陽噗嗤一聲笑出來,終於有人能治得了他了。
許津南罵張高陽,“笑毛啊。”
張高陽還笑,許津南越惱,張高陽越想笑,笑得左搖右墜,許津南就站起來,傾身過去收拾他。
兩人打打鬨鬨,又笑又罵。
林聽晚也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