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過後，疫情形勢越來越嚴重。

隋嘉葉小區附近的幾個小區接連因為有密接人員直接被封，隔離帶社區的工作人員輪流守門，附近的居民都人心惶惶，不敢外出。

沸沸揚揚的各路傳聞滿天飛，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直到有一天新聞裡播出，這種突如其來的病毒被世衛組織命名為“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人們更喜歡稱其為“新冠肺炎”。

緊接著，地區及全球風險級彆提升為最高級彆，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物理交流幾乎中斷。

這是隋嘉葉記事以來最安靜的一個春節，她在醫院已經足足住了快一個月。

除夕前一天，鶴市封城，“全市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的通告通過各種媒介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個消息就像一曲響遏行雲的悲歌，無論遠近，人人默默聆聽。

葵市距離鶴市不遠，醫療係統開始響應號召，組建醫療支援隊趕赴鶴市。

呼吸科、重症科醫生率先響應，很快，外科、內科、急診科等科室也紛紛響應。

隋嘉葉陷入了兩難境地，院裡知道她的情況，並不建議她參加醫療隊，但她看著周圍紛紛請纓的同事朋友們，卻也湧出了一股澎湃的衝動。

元宵節一早，隋嘉葉從醫院回家了。

離開醫院和進入家門前，她都認認真真做了一遍全身消毒。

輸入密碼，一陣輕鬆悅耳的提示音後，門打開了，她有些忐忑地走進去，客廳裡沒有人，隻有電視機在播放著一台綜藝節目。

正在煮湯圓的孟緩緩聽到聲音，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看到突然出現的隋嘉葉露出驚喜的眼神。

“阿姨，嘉葉姐回來了！”

陳媽媽從臥室聞聲趕來，等看清女兒消瘦的麵容，眼圈立時就紅了。

她的頭發長了很多，被挽成一個鬆鬆的丸子頭，兩縷碎發垂在耳前，比短發利落的她多了幾分溫婉。

“媽，我沒事，你彆擔心。”隋嘉葉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孟緩緩從廚房端出元宵，招呼兩人吃飯，元宵是昨天她和陳媽媽一起包的，芝麻花生餡，雖然不確定隋嘉葉能回來，還是包的她最喜歡的陷料。

“在家能呆幾天？”媽媽問。

隋嘉葉停下筷子，“今晚就走。”

“怎麼這麼急，都多久沒回家了。”陳媽媽有些沮喪。

看到媽媽失落的表情，她的心有些抽緊，但還是鼓足力氣說出了下麵的話。

“媽，今天回去我要出趟差，一個封閉項目，時間上非常緊張，可能有時候聯係不上，你彆擔心，我會每天報平安的。”

她努力說地輕鬆，桌上另外兩人的臉卻都一下子沉了下來。

“彆想多了，我是回學校，跟老師配合北京項目組開展病毒測試，實驗室是無菌的，所以我們不能帶手機進入，還要加班加點，所以才說可能聯係不上。很安全的。”看到兩人的表情，她隻好耐心解釋。

但不過此地無銀，欲蓋彌彰。

吃完飯，陳媽媽沉默著進了臥室。客廳隻剩她和孟緩緩兩個人。

“嘉葉姐，你要去鶴市對嗎？”

“我……對，還是先彆告訴我媽了。”她索性承認，“隻是很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我媽要拜托你了。”

“阿姨好像已經知道了。中午的時候，有位醫院的領導打過電話來，阿姨跟他說了好一會，眼眶紅著掛了電話。”

隋嘉葉長長地歎了口氣，平複了心情之後走進媽媽的臥室，知女莫如母，她知道自己終究瞞不過她。

陳媽媽正坐在床上，背對著她。隋嘉葉走到她的身前，一眼就看出她剛剛哭過，她摟住她的肩膀，低聲哄勸，“媽～我會一千個注意，一萬個小心，你彆這樣。”

無論意誌多麼堅定，看到媽媽這樣，她也無法不難受。

陳媽媽摸著她的腦袋，“我知道我勸不住你，也不勸了。你和你爸啊，都是一種人。”

隋嘉葉在她的懷裡仰起頭來，果然看到又有淚水從她的眼睛裡湧出。

她想起媽媽過去常常抱怨自己爸的話，怨他陪伴太少、工作太拚，遇到危險不管不顧，早早把自己身體糟蹋壞了，她還經常跟著一起抱怨。現在看來，自己和他，也沒有什麼不同。

走之前，她說服媽媽搬進荊戈的新房，又和緩緩一起收拾了一遍新房子，教會他們使用當初荊戈費心設計的各類助老設施。

“我哥這房子，就是為媽媽買的吧。”孟緩緩左轉右轉看的仔仔細細，“這房子可不是年輕人喜歡的風格。”

陳媽媽有些敏感，怕她覺得自己占便宜，忙過來解釋，“房本是荊戈的，當初跟我說，有機會接你媽來住，這樣我也有個伴。”

孟緩緩卻完全沒有眼紅的意思，“阿姨，我媽現在在老家住的可舒服了，她跟我那個混賬爸離婚後，自己住大房子呢，我弟弟現在上大學，她享福著呢，可能不願意來城市。”

隋嘉葉挺佩服荊戈和孟緩緩這位媽媽的，帶著孩子上到初中後，眼看老公酗酒打人的毛病改不了，愣是斬釘截鐵離了婚，還爭到了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離婚後，帶著兩個都在上學的孩子，自己在學校門口租了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攤位，起早貪黑把生意支棱起來了。

“等荊戈回來，帶著他回家看看。”陳媽媽囑托道。

孟緩緩脆生生地應了句，卻也不知道她這個莫名失蹤的哥哥何時才能回來。

更何況，疫情一出現，從外國回來的飛機都沒幾個航班在飛了。

吃過晚飯，隋嘉葉收拾後自己的行李，背著一個雙肩背包準備回醫院。

“在家住一晚也好啊。”陳媽媽有些不舍。

“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準備。”隋嘉葉抱緊媽媽，心中也有萬千不舍。

走的時候，陳媽媽和孟緩緩一直送到小區門口，隋嘉葉一路寬著媽媽的心。

“放心走吧，一定保重。”

媽媽和孟緩緩一直看著她開車出了小區才轉身回家。

開車前往醫院的路上，隋嘉葉撥通了景暢的電話。

在聽到她要前往鶴市支援時，她沉默了片刻，最終將想要說服她拒絕的話咽回了肚中。

“我猜到你就會報名。如果安安現在有人管，我想我也會報名的。放心吧，我會幫你照顧阿姨的。”

“我等你平安歸來，請你吃你念叨了好久的那家黑珍珠餐廳。”景暢的聲音都帶了點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