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瑾夢小臉通黃,恨自己躺病床沒有地縫可以鑽,怪自己剛才太急切,還好有被子可以替她遮掩一二。
她抱著頭,緩緩沉進被子裡,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文件我晚點看,有點頭暈先睡了,旺旺哥明天見。”
今天發揮太超過,先把明天約上,明天,明天一定要穩住!
真的隻是單純對這隻茶狗過敏,希望他立刻馬上消失在這個共同呼吸的空間,絕對沒起彆的心思——不是對共過生死的蔡瑾夢產生該死的莫名的占有欲,錢洛岱在心裡反複默念自查,不是什麼該死的吊橋效應。
“我 —— 老 —— 婆 —— 現在不方便看太複雜的文件,但我可以,” 錢洛岱故意拖長音調,如願以償地,在趙旺旺臉上看出一絲異樣,邊說邊衝他招了招手,皮笑肉不笑地來了句,“小旺對吧,請幫我把文件拿過來,不要放在她枕邊,我怕她不注意會劃傷臉,可以嗎?”
“錢哥,好樣的!”蔡瑾佳給他比了個朝上的大拇指,比起經久未見,一見就回來啃公司的同村人,妹夫才是自家人,他分得清的。
錢洛岱謙虛地笑笑。
縱使縮在被窩裡當鵪鶉的蔡瑾夢,看不見他們郎舅的惺惺相惜,聽了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可她又實在沒有厚臉皮到,能馬上爬出來,裝作無事發生,去替趙旺旺出這個頭。
她相信旺旺哥不會在意錢洛岱發神經的。
明天,明天她爭取擺脫頭暈,讓旺旺哥推自己下樓散散步,到時候......嘿嘿嘿,光是想想就美。
“錢哥,我去拿我去拿!” 蔡瑾佳胡亂往身上擦了把手上的蘋果汁液,噌地站起身,動作太大,還把手機從口袋掉到了出來——某書《蘋果創意吃法》,直晃晃地翻到錢洛岱麵前。
“你坐下,繼續雕你的花,” 錢洛岱眼皮都沒抬,淡淡地撂下一句,“出院後,我和小旺這樣的交流還會有很多。”
言下之意,汪汪狗你該越早適應越好。
哦,那蔡瑾佳隻想當個閒散乞丐,伸手即得多好,生意上的這些彎彎繞繞費腦,他壓根不想沾邊,馬上聽話坐了回去,心無旁騖繼續雕他的蘋果花。
倒是白克狄,覺察到兩人間愈發湧動的微妙,往前走了兩步,“還是我來吧,”把文件夾遞過來給錢洛岱,不忘笑著打圓場:“今天的會我全程跟到底,小趙才進公司,好多事都沒吃透,錢總問我比較方便。”
說著,還幫錢洛岱翻了兩頁勾重點:“錢總您先看看這裡,都是今天會上跟貴司討論通過的,關於漁村後續開發的一些初步規整規劃。”
錢洛岱也不同他客氣,接過文件夾,還沒看幾眼,就真發現大問題,蹙著眉:“這預算怎麼報的?力子這邊誰做的會議主導?”
表麵上是問責力子集團,白克狄沉得住氣,心裡門兒清,手上的會後小結做得雖稱不上完美,但也算細致,涵蓋了會議上的所有討論內容。
“確實不是力子主導測算的,” 趙旺旺不慌不忙地扶了扶眼鏡,臉上看不出一丁點被錢洛岱刁難找茬後的不耐,目光平和如常,不卑不亢地回應,“我在國外是專門做統籌預算的,所以蔡伯把這塊交給了我,是我在會上主導。”
“難怪拉出來的表跟全自動生成表格一樣,毫無人性化可言。” 錢洛岱才不會免費教他,“細節方麵多優化,下次這種半成品,就彆拿出來糊弄人了。”
趙旺旺咬了咬後腮肉,點頭:“好的,錢總,我明白了。”
“對了,” 錢洛岱接過蔡瑾佳手裡還沒來得及氧化變色的蘋果雕花,喀嚓一口,咽下才又越俎代庖,“小旺現在入職蔡家灣是什麼職位?到時候在公司碰麵,叫錯就不太好。”
“總助。”趙旺旺言簡意賅地回答。
總裁助理!好好好,好一個利於蔡瑾夢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職位!
她又活了,在被子裡咕蛹了幾下,探出個腦袋,小小聲地對著她旁邊的趙旺旺叮囑:“旺旺哥,入職飯等我出院請!”
“你出院也沒空。” 彆以為小聲錢洛岱就聽不見,聲音涼涼的,澆下一盆冷水。
“為什麼我沒空?” 蔡瑾夢抱著頭,艱難地扭過來,十分怨憤。不就是結個空殼婚而已嘛,又不是賣身,這點約飯自由總歸還是有的吧?
“翻開合同第十頁第八行會告訴你,碼頭修建成港口後,前十年使用權無條件歸屬力子集團,蔡家灣經審批征得同意後,也可共用。時間緊任務重,出院我們就要馬不停蹄走前期招商。”
錢洛岱擁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
蔡瑾夢又艱難扭過頭,望向白克狄求證,白克狄也衝她點了點頭,給了她確定的答案:“合同是這麼簽的。”
錢洛岱這家夥,心眼子比蜂窩煤還多。
說什麼友好磋商會,怕是他早就部署清爽,合同早就擬得七七八八了——考慮到漁村集體用地這塊出亂子到時候降不住,婚姻捆綁銷售這一招早吃透了,現在是要求漁村這一代的實際掌權人,也就是蔡瑾夢,主動出來約束漁村人了。
約束還不算,蔡家灣還得快馬加鞭,配合他把招商全拿下,落袋為安。
怪不得當時醫生說蔡瑾夢要住院觀察一周時,錢洛岱表情那麼不好看。
改建擴建項目,力子集團投入畢竟不是小數目,壓力大她理解,要是做得好,蔡家灣肯定能跟著水漲船高,分肉吃。她不該貪圖一時口爽,得認真好起來跟上節奏才是。
老蔡對這樣的項目應該慎之又慎,不放心交給任何人,得親自出來主持才對,可他卻在這節骨眼上激流勇退,由奶奶出麵做局把她和錢洛岱綁在一起。
是錢洛岱提出的條件?怕老蔡拿捏不住?
現在想來,漁村礁石下的對話,還不夠敞開心扉、推心置腹。
她應該立刻,馬上,擁有清醒的頭腦,跟錢洛岱趁熱打鐵,攤開來談。
“我真想睡了。”蔡瑾夢開口,探病的三人就沒什麼理由還賴著不走了。
二十塊錢停車費也不能作為正當理由。
送走過敏源,避免暴露療法,錢洛岱先於她有話要說:“我連她名字都忘了。”
“誰?” 蔡瑾夢眨眨眼睛。
“幼兒園女同學。”
“那可你真渣。”蔡瑾夢一針見血戳破錢洛岱,“文件上第幾頁第幾行都記得一清二楚,要你命的人倒是忘記了?”
“...... 她哥的名字我閉眼反著都能寫。”錢洛岱補充解釋。
“不會叫王一王吧?” 要是叫這個名字的話,那她閉著眼睛反著也能寫,還能左手寫呢,話題開始無聊,除了賺錢,其餘的她不想跟著錢洛岱的節奏走。
這些廢話,她壓根不在意,跟她有什麼關係呢?隻有警察該在意要逮捕的人叫什麼名字。
車禍後,她唯一的在意 —— 過幾天出去前期招商,是不是要跟錢洛岱同車同機,畢竟人的命隻有一條。
“我覺得我們之間應該開誠布公。” 蔡瑾夢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直勾勾地盯著錢洛岱,眼神自帶由下向上的審視,“不兜圈子,一問一答,有問必答,敢不敢?”
錢洛岱從結婚到現在,都沒發掘到蔡瑾佳有如此突進主攻的匪氣一麵,呆在病房也無聊,學習資料續不上,好的挑戰他來了興致。
他儘量坐直身體,拿出正兒八經談判的姿態,以示尊重:“那怎麼驗證對方答的是否屬實?”
“反正我沒有愛說謊的壞毛病,” 蔡瑾夢側枕著手臂,往床頭挪了挪,讓自己既舒服又透著股子自信,“謊言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被拆穿,除非對方根本不在乎你說的話是假或假。人心裡要是沒鬼,何必怕開夜車?”
人指的是誰,蔡瑾夢就是要暗暗先戳一下錢洛岱,讓他心虛起來。
很合理,錢洛岱很多時候也因為實力強大不屑於說謊,很多時候。
“好。”
“那我先問,” 蔡瑾夢想都不想,拋出問題,“不拿我當開荒棋子,你能做到嗎?”
錢洛岱剛想張嘴辯解幾句,把利害關係分析分析,蔡瑾夢卻製止了他:“你就直接說能或者不能。”
“怎麼算拿你當棋子?”這概念太模糊了,錢洛岱得先搞清楚蔡瑾夢心裡劃分的標準。
“這是第二個問題,前提是先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蔡瑾夢往前傾了傾身子,再問,“能還是不能?”
錢洛岱攤了攤手,被逼退了一小步:“今後能。”
蔡瑾夢一臉“我就知道”的臥/槽,為了吃掉她這顆小小棋子,錢洛岱畫上婚姻大棋盤,多少帶點犧牲精神了。
以錢洛岱的身家,難道婚姻不該更值錢,要換更多東西才對?但話說回來,又好像,錢洛岱也不太需要以婚姻來交換什麼東西才對。
她實在搞不懂老錢家族的當代婚姻觀,總不好那晚他也喝醉了?
她這邊正發散思維,那邊錢洛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奪回提問主動權。
“輪到我問了。”錢洛岱開口,“我想問你......”
“你的第二個問題已經問過了,現在我回答你:之前怎麼拿我當開荒棋子既往不咎,從今往後,拿我當棋子的定義包括......”蔡瑾夢一下子截斷他話頭,“一起跑招商你架我上去唱紅臉你唱白臉,換取你的既得利益;空殼婚姻,你拿我當擋箭牌,去堵小月光她哥的槍口。”
“你那麼聰明的人,關於棋子的定義,就按照這個思路往下類推吧。”蔡瑾夢笑嘻嘻地看著錢洛岱,擺明了就是要讓錢洛岱順著她的規則來玩有問必答。
今後隻要蔡瑾夢不如意,反手就是一座大山壓下去——你答應過我,不拿我當開荒棋子的。
嘻嘻嘻。
錢洛岱根本撈不著說話的時機。
“行,下一個問題,又到我來問。” 蔡瑾夢早就想好了,“你的‘危險製造機’在不在國內,在不在我們市?”
“在,你要?” 錢洛岱話一出口,馬上想捏住自己的嘴,思維敏捷的人是真的很吃虧。
蔡瑾果然當他又問了新問題,迅速接過話柄:“我當然要去會會她。”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她倒要看看小月光究竟是何方神聖,親哥失心瘋都要草菅人命了,還能穩如泰山的引火提起五歲小初戀。
“又到我問,”蔡瑾夢不給錢洛岱任何喘息的機會,像是談判桌上最練達的老手,改變路數,“老蔡為什麼要把我擺到台麵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