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找到楊菁菁的時候已經是一小時後，曲江江邊，夜燈照亮江水，在冬風吹過的夜晚，公園的燈光早已關閉，隻隱約瞧見樹影搖晃，公園下邊的步行道上，楊菁菁就獨自一人坐在那裡。

曲江橋頭，金色的燈光照映在江水之上，遠處是酒吧內傳出的歌聲，橋頭之上金碧輝煌，江的另一岸高樓林立。

“菁菁。”江未一看到楊菁菁的身影，就小跑了過去。

餘暮緊隨其後，都沒來得及拉江未一把，他給何乘打了電話，得知此處是他們以前經常約會的地方，平時晚上沒什麼人，最適合獨處。

沒想到，人還真在這裡。

楊菁菁衣衫略顯單薄，仿佛是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不過她聽到江未的聲音後，就側身從椅子上起來了。

“江未，你怎麼來了？”楊菁菁看到江未身後的餘暮後又說，“還有餘暮，你們怎麼在一起？”

這句話聽著有些非議，當然，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哦，”江未解釋，“池希給我發消息，說找不見你人，剛好學校放假了，餘暮也在，我就叫他一起來找你了。”

“找不見我人？”楊菁菁疑惑，隨後從兜裡掏出手機，屏幕儼然按不亮，她歎了口氣，“手機關機了，下午出門的時候忘充電了，池希也是，我能有什麼事，還讓你們大晚上來找我。”

看著楊菁菁平靜的樣子，江未放心了許多，她說：“你沒事就好，不過，是你父母找不見你才找上池希的。”

楊菁菁：“啊？”

江未將手機遞給楊菁菁去回電話，自己則和餘暮站到一旁，夜色明亮，江風吹過耳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看看楊菁菁單薄的穿搭，江未立馬站端，顯得她也太弱了。

下一瞬，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意識到自己叫了餘暮過來找了整整一個小時，於是說：“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餘暮搖頭，“都是同學，但我看楊菁菁這樣子，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江未還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呢！不過餘暮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看著楊菁菁打電話的背影，她往餘暮身旁一靠，問：“什麼意思？”

餘暮出聲：“她太平靜了。”

是啊！太平靜了，聽池希那語氣，楊菁菁和何乘之間已然到了仇敵見麵分外眼紅的地步，楊菁菁怎麼一點兒反應沒有，看著就像是隨便找了地方溜達而已，可既如此，又為什麼會選在這樣一個地方，選在和何乘曾經一起來過的江邊。

楊菁菁的狀態，就像是……假裝平靜。

江未想到池希說的，還有之前零零散散聽到的楊菁菁關於何乘的吐槽。

“自從上了大學，楊菁菁和何乘就經常吵架，而且次數越來越多，聽池希說，何乘身邊還出現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好像還挺喜歡何乘的，而且何乘一直沒有明確拒絕，還曾避著楊菁菁和那個女生吃飯，”她想了想說，“楊菁菁也說過，她覺得何乘變了，經常很長時間不回消息，問就說自己有事沒看手機，但我們都是學生，真的回不了還是假的回不了，還能不知道。”

餘暮聽後說：“何乘當年追楊菁菁的時候找我幫過不少忙，雖然我都是敷衍了事，但他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是人終究會變，還是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個人。”

江未扭頭，難怪餘暮會有何乘的聯係方式，應該是那時候餘暮說要找何乘道謝的時候有的聯係吧！原本想要借此阻斷楊菁菁和何乘聯絡，誰能想到，一點兒用都沒有。

“人會變，但何乘本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這就是江未對何乘的評價，從始至終她都對何乘有意見，但那時候，楊菁菁太喜歡何乘，她和池希說的話，楊菁菁永遠隻說自己知道了，但具體有沒有聽進去，恐怕就隻有楊菁菁自己知道了，她繼續說，“最重要的還是，池希和我說，何乘打了楊菁菁，不知道打得重不重，也不知道菁菁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她還會喜歡何乘嗎？還會想和何乘在一起嗎？”

餘暮蹙了下眉：“都到這個地步了，應該……不至於吧！”

江未搖頭：“你不了解菁菁，我見過她麵對這份感情的全部，幾乎是付出了自己的一生，當年填報誌願的時候，要不是因為何乘，她也不會報了這個學校，原本的她不應該是這樣的，但那個時候，就沒人能勸住她，她父母又一向不管她學習上的事，隻要她自己選了，就沒人能改變。”

餘暮也忍不住歎氣：“這事我聽說過。”

“連你都聽說了，可見當時真的沒人能改變楊菁菁的想法，”江未看著楊菁菁的背影，神色裡充滿了心疼，“高中的時候，我承認何乘對菁菁很好，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這就是她對晶晶的態度，縱然不喜歡他這個人，也無法反駁她的行為，我想著，不管以後成什麼樣子，總該有最後的體麵，結果上大學不到一個月，何乘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好像曾經的那個他根本就不是他，關於這個點，我或許永遠都理解不了，鬨了那麼多次分手，菁菁都選擇了原諒，希望這一次，能夠徹底了斷吧！”

餘暮將江未對楊菁菁眼底的擔憂全部收進了心裡，他抬起手，看著江未的肩膀，最終還是沒能放上去。

“會的，如果她還是忘不了何乘，我們就一起勸她。”

江未點了點頭：“嗯。”

不多時，楊菁菁打完電話轉過身，將手機拿了過來：“給，都說清楚了。”

江未接過手機：“沒什麼事吧！”

“沒什麼事，”楊菁菁搖頭，“就是兩人給我發消息打電話我都沒回，有點兒擔心而已，也不知道池希添油加醋說了什麼，才讓你們兩個找到這兒來。”

楊菁菁的父母知道的不多就好，但江未相信，池希說的八九不離十。

她上前一步：“菁菁，池希不是添油加醋，她說的都是真的，何乘打你了，對嗎？”

楊菁菁果然神色都變了，縱然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一個人的眼神騙不了人。

楊菁菁長歎一口氣：“江未，都過去了。”

江未看著楊菁菁的眼睛問：“真的過去了嗎？你真的不再和何乘聯係了嗎？”

這時，楊菁菁嗤笑一聲，然後看了看餘暮。

人不可能一直裝下去。

餘暮明白楊菁菁的意思，有些話是屬於女生之間的秘密，他說：“我去那邊。”

隨後，他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著。

楊菁菁拉起江未的袖子往江邊走去，站在欄杆前方，望向整個曲江。

看到的曲江江水仿佛隻是在平靜地流淌，但平靜的下方，定然是波濤洶湧。

楊菁菁還是一頭利索的短發，甚至比高中時期還要短一點，她的眸子在橋頭璀璨燈光的照射下終於散出一抹憂傷，加上單薄的身形，隻想讓人將她擁入懷中。

雙手扶欄，她說：“江未，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也謝謝你們來找我，我要是說我現在就放下了，你們必然是不信的。”

江未嘗試開口：“菁菁……”

楊菁菁搖了搖頭，繼續說：“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和他能像小說裡說的那樣，相守一生，白頭到老，因為他對我太好了，我根本找不到他的錯處，我又是真心喜歡他，所以，你們那時候說的話，我從未放在心上過。”

果然。

“後來填報誌願，現在想來，我就是個傻子，我竟然會為了一個不確定是否有未來的人，搭上了自己這幾年的青春和前途，但是江未，我並不後悔，我和他的曾經是真的，我對他的感情問心無愧，隻是現在，和我預想的一切不一樣罷了。”

江岸冰冷，卻能看到最好的燈光。

“一次又一次吵架，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了，他喜歡那個女生，就像當初看我的眼神一樣，但是我不甘心啊！你知道嗎江未，”說著，楊菁菁的眼眶已然泛紅，“我竟然去求他複合，你能想到那個畫麵嗎？我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你是不是覺得我傻，而且還特彆蠢。”

江未開口：“沒有，菁菁，你不是。”

“我是，”楊菁菁堅定著說，“這天底下就沒有我這樣的蠢貨，池希說他打我了，也是真的，不過不疼，也不重，過去有段時間了，你不必再擔心，但就是那個時候，我還想著將我最好的一切都給他，我還是選擇忍受著那個女生的存在。”

冷水吹過，江水泛起漣漪。

“直到昨天，他和那個女生一起出現在我麵前，我以為我是堅強的，但事實證明，我不是，那個女生其實沒有什麼特彆的，我想他就是不喜歡我了，剛好有人追她，他也來者不拒，我可以作踐自己，但他不能放任那個女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當那個女生的頭發從我臉上劃過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愚蠢，簡直……不像個有正常思維的人，他沒動手，但他用他的行為打了我的臉。”

江未聽得已經握住了拳頭，恨不得現在何乘就站在自己麵前，然後給上一巴掌，不過現在都不是時候，這個時候的楊菁菁需要的也不是任何人的安慰，她需要的是，有人站在她身邊。

她將手搭在楊菁菁的手上方。

冰冷的手指很快就會暖和起來。

楊菁菁苦笑一聲繼續說：“而我居然連反應過來的腦子都沒有，隻是站在人群中哭泣，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眼前離去，甚至，我還是喜歡他，還是忘不了他。”

說著，楊菁菁轉過身，她的眼眶還是通紅的，但是沒有一滴淚流下來，她的眼神是堅毅剛強的，這才是楊菁菁一直以來應該有的樣子，而不是被一個何乘折磨得不成樣子。

“但現在，我想了一夜，他根本不配被我喜歡，被我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