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不見的餘暮似乎黑了點,劉海被撥開露出額頭,還是黑色的衛衣擼起袖子,眉間平淡仿佛從未認識她一樣。
江未握著手機轉念一想,她好像沒有生氣的資格,最後隻得說:“那個,不好意思,剛才沒看路,你沒事吧?”
隻見餘暮輕輕搖了搖頭:“江未,好久不見。”
這是她來到陵大以後第二個和她說“好久不見”的人。
江未眼神閃躲了下:“我還以為你不準備來讀陵大了呢!”
說完,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周晚發來的消息,被餘暮一耽誤,此刻已經八點了,裡麵的活動已正式開始,不等餘暮回應,她當即開口:“我還有事,既然你沒什麼問題,我就先走了。”
幾個月過去了,餘暮的話還是那麼少。
江未心中一沉,直直轉身離去。
到了動漫社門口,能聽得見裡麵有人在拿話筒講話,隻不過門關上了,她伸手去拉,卻怎麼也拉不開。
忽然,一雙手從她身後穿過,放到了門框上,江未第一時間躲開,一轉身又差點撞到餘暮身上,今晚一定不是個黃道吉日。
隻聽餘暮開口:“我來吧!”
能聽見餘暮開口說話的聲音可真是不容易,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就沒幾句話,以至於曾經張奇建的那個小群裡至今還有餘暮的傳說。
“啪嗒”一聲,門開了。
江未沒說話,直接從門裡進去,裡麵果然有人拿著話筒講話,正是動漫社的社長,大家的積極性很高,沒人注意從門裡進來的兩個人。
江未默默坐到周晚旁邊,輕輕呼出口氣,座位還在就好。
周晚往她旁邊一湊:“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江未眉頭一動:“被一隻突然冒出來的狗拌到了。”
“狗?”周晚眼睛本來就不小,現在睜得更大了,“小黃樓怎麼可能有狗?”
察覺到江未的異常,周晚有些關心地繼續問:“江未,你沒生病吧?有沒有不舒服,還是有人惹你了,心情不好啊?”
“沒有,”江未連忙改口,“可能上了一天課,有點困,放心吧!我現在清醒了。”
說完,江未嘴角上揚笑了笑,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情緒這麼不穩定了。
周晚也不傻,不過江未既然這麼說了,她也就沒再多問,而是指著剛才和江未一起從門外進來的餘暮問:“對了,那帥哥是誰啊?剛才和你一起進來的,你認識嗎?”
江未這才抬頭望向餘暮,人就在她的斜對麵,說實話,餘暮出現在這裡,她是有些意外的,以前從未聽聞過餘暮還對動漫感興趣。
楊菁菁說餘暮讀的物理,倒是和他曾經提過的一樣。
餘暮的母蠱似乎向她投來,江未眼皮一垂,還是躲開了,腦子裡卻在想,餘暮來動漫社會不會和自己有關係,但緊接著又自嘲一笑。
周晚再次察覺到一抹異常,想了想說:“江未,你是師大附中的,陵大應該有你不少同學吧!你們有沒有聚會什麼的?”
江未被叫了名字,瞬間拉回思緒:“哦,是有不少,但同學聚會,還沒聽過,怎麼?你這是……有什麼想法?”
周晚“嘶”了聲:“我都讀大學了,談個戀愛不過分吧!”
“不過分,再過兩年,都到法定結婚年齡了,”江未搖頭給予周晚肯定,隨後解釋,“不過剛剛和我一起進來的,就是我高中同學。”
想了想,對周晚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是嗎?”周晚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你們班這質量,不錯啊!”
江未內心一跳:“你不會……”
“那沒有,”周晚連忙擺手,“我喜歡狂野的,這種斯文型的,還是比較適合你。”
心跳是不是加快了?
江未連著眨了好幾下眼睛:“什麼適合我,我和他不熟啊!”
周晚笑著點了點頭:“我懂,不熟。”
江未默默呼氣,要說熟還真是談不上,但和大多數人比起來,應該能算得上很熟了吧!
就餘暮那個朋友圈,堪稱冷清。
隨著音樂響起,她再一次看向餘暮,她應該沒有感覺錯吧!至少餘暮看的方向,確實是她這邊,不管過去多久,在人群裡,總是能第一眼看到他,因為他說長相在現在這個社會裡,仍舊是出眾的,一身黑色的衣服,想讓人忽略掉他的存在都難。
餘暮身旁坐著的那個,應該是和他一起來的,也可能單純是餘暮被拉著來而已。
他那個朋友,行為舉止比邵一明還要好動,對動漫感興趣也很合理。
想的這兒,江未也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失落了。
音樂暫停,氣球到了餘暮手中。
傳統的擊鼓傳花遊戲,隨著音樂的停止,氣球到了誰手中,誰就要從箱子裡抽一張牌出來,並完成牌上所要求的內容。
現在,這個氣球到了餘暮手中,顯然在場的人都是有幾分激動的,一張特彆的臉,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旁邊那人將抽牌的箱子拉到餘暮麵前說:“來,餘暮,抽一個。”
周晚再次觸碰江未胳膊湊了過來問:“你這同學看起來挺高冷的,一會兒不會收不了場吧?”
“高冷”這兩個字絕對是大多數人對餘暮最大的誤解,縱然餘暮並不活潑,但怎麼也不和“高冷”這種詞搭邊,隻是他話少的性格加上那張臉,確實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
“不會,”江未說,“他性格很好的。”
“是嗎?”周晚一笑,“那我不得不好奇一下他抽出來的牌。”
下一秒,餘暮抬手從箱子裡抽了張牌出來拿在手裡。
旁邊的人立馬湊了上去。
有人好奇:“什麼?”
“真心話,你有暗戀的人嗎?”
此話一出,還是能隱隱約約感受到那種一片嘩然。
周晚的眼睛都亮了:“這問題有意思。”
“有意思嗎?一個真心話而已,”江未倒是沒覺得,“而且他說的是真是假也沒人知道啊!”
“不不不,”周晚晃了晃手指,緊接著就是一頓輸出,“帥哥美女的感情問題一直被廣大男女好奇,畢竟八卦這東西,再有意思的內容,也要看八卦在誰身上啊!一個你不認識的且長相平平的人,說他有暗戀的人,誰會去聽,但若是換成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或者一個特彆的人,比如你同學這樣長相出眾的人,那路過的狗都要聽兩句再走的。”
這樣一聽,確實變得有意思了。
江未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確實像“路過的狗都要聽兩句再走”的架勢,而被八卦的主人公像個沒事人一樣,在眾人的目光中淡然開口。
“有,有一個暗戀兩年的人。”
好像又一次感覺到了一片嘩然,江未眼珠子一轉,“一個暗戀兩年的人”,那就是從高二那年開始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從高二才開始暗戀的。
旁邊有人說:“雖然很想知道這個暗戀對象是誰,但可惜這是一個問題。”
那個朋友附和:“說不定一會兒又到餘暮手裡了,來來來,我們繼續。”
氣球從餘暮手中離開,這場八卦短暫結束。
“江未。”
江未轉過頭,是周晚叫她,這眼神裡充滿了“八卦”兩個字。
她歎了口氣:“怎麼了?”
“餘暮是吧!”周晚一笑,“他說的人不會是你吧?”
這個幻境江未還真的不能給周晚一個肯定的答案,她隻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周晚嘴唇一碰,繼續問:“那……你希望是嗎?”
陵大校園的夜色也彆有一番風情,操場上的人不少,在燈光下,有人踢著足球,有人繞著跑道,也有人隻是單純坐在那裡。
宿舍樓下的超市在晚上九十點迎來一天中最後一個高峰,食堂隻剩下燒烤一類的店還開著,三三兩兩從路上走過。
江未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十點,和周晚說了會兒話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經快十一點。
此刻,宿舍的燈黑著,床簾裡,隻有手機屏幕還亮著。
舉著手機,江未突然發現,和餘暮的事連一個能訴說的人都沒有,最重要的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訴說什麼。
從動漫社出來後,她拉著周晚的胳膊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她仿佛是在害怕,從一開始對餘暮的擔心,轉變為在見到餘暮後的無所適從。
兩年,她其實並不怎麼了解餘暮。
“你是說那些新聞,你誤會了,那些都是餘暮讓我幫忙發給你們學校的同學。”
江未愣了下,對侯遙迦說的話有些不可置信。
侯遙迦繼續說:“你能找上我,還這麼擔心他,說明你們關係不錯,但看你的反應,你應該不知道他之前在七中的事。”
江未搖了搖頭:“他家裡的事我知道不少,但學校裡的事除了韓逸晨,剩下的,從未聽他提過,你說他是故意的,那我能想到的,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那些張奇發到群裡的東西,她一輩子都忘不掉,隻是現在才知道,那都是餘暮故意為之。
現在想想,這的確是一個十分高明的辦法。
“其實,還是他母親的事,他母親自殺前去過學校,這個,外麵的人不清楚,但學校很多人都知道,他母親當著很多人的麵要跳樓,最後被攔下來,事也被壓了下去,但……”
“但隻要在學校,就沒人不知道這件事,隻要他還在七中,關於他母親跳樓的事就永遠不會停止討論,隻有他離開,這件事才會逐漸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裡。”
江未接過侯遙迦沒說完的話,這一刻,仿佛所有的事都通了,餘暮有必須離開七中的理由,對那個時候的他而言,該是多麼痛苦。
不管走在哪裡,都有人提起餘鬆藍。
後來,他來的師大附中,至少對於餘鬆藍的自殺不會有太多人關注,畢竟隻是一個沒見過的人,至於餘暮自己,那就隻能另論了。
但是……
“我還有一個問題,”江未繼續追問,“他母親為什麼會在七中跳樓?”
這個……似乎不太合理。
侯遙迦猶豫了一下,重重呼了口氣:“有傳言說,他母親在跳樓前見過韓逸晨,但人最後是在家裡自殺的,也就沒人追查了。”
韓逸晨?
“他母親是重度抑鬱症患者,自殺傾向非常嚴重,”侯遙迦繼續說,“病情得不到解決,這一天是遲早的事,餘暮說,他母親從學校回去後的幾天一直是正常的,仔細想想,那天在學校,隻是單純犯病了而已,這麼多年,即便真的見過韓逸晨,又怎麼會被一個區區韓逸晨影響。”
其實知情人都應該明白,最終不過是餘鬆藍的病情根本無法緩解造成的結局。
不然,以餘暮的性格,餘鬆藍自殺是韓逸晨造成的,他又怎麼會安安穩穩轉到師大附中讀書。
窗外一縷陽光照了進來。
不管餘暮在哪裡,總能看到太陽,並受到陽光的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