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1 / 1)

落日[校園] 青山思白鶴 7281 字 3個月前

放學鈴聲響起,夕陽下的師大附中門口片刻間湧現出穿著校服就要出去的學生,一到周末,學生們放學的熱情總會異常高漲。

三五好友,成群結隊。

江未背著書包從門口出來,眉眼彎彎,一手還挽著池希的胳膊。

“總算是放學了,我怎麼覺得這一周那麼累呢!”池希將藍色校服的袖子挽起,微風吹那兩縷劉海露出完整的額頭,陽光鋪灑在她臉上,讓五官更加分明,她比江未還要高上一點,一聲長歎,嘴上雖然喊著累,但精氣神卻是格外得好。

“這學期連一半都沒過去,你還有無數周會比這周更累!”江未無情說出現實,挽著池希的胳膊繼續向前走,好不容易到周末了能離開學校,可不想在人群中擠著。

池希搖搖頭,明明是她被挽著,卻也是她被拉著走:“造孽啊!”

“彆造孽了,”江未將滑下去的書包肩帶背好,“回去趕緊把作業寫了,然後發給我。”

池希一臉震驚地扭過頭:“江未,你是人嗎?”

“我不是人,”江未解釋,“我明天約了人,此等大事我隻放心交給你,不然後天下午到了學校,我可真就沒東西交了。”

“約人?”池希原本已經扭過去的頭又扭了回來,眼睛都亮了幾分,“誰啊?男的女的?”

“……”江未真想把池希的腦袋劈開,看看裡麵裝的什麼,“想什麼呢!是有個畫畫比賽,我得出去一趟,後天才能回去。”

“哦!”池希聲音裡帶著失望,“我問問嘛!”

然而話音剛落,池希又扭過頭:“真的不是哪個男的?”

江未用力一拽,就差拖著池希向前了:“不是,是個女生,你依舊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放心了吧!”

“這還差不多,”池希嘴角一扭,“今天下午和我爸媽吃完飯,我就回去寫,寫完立馬發你。”

江未邊走邊說:“字寫好看點!”

“江未!”池希頓時咬牙切齒,相遇抬上去的手還被江未給壓了回去。

秋風蕭索,臉上涼涼的。

這塊地段還算繁華,尤其是放學的時間,加上下班的人,又是周五,十字路口堵得是水泄不通,道路兩旁,除了師大附中的學生路過,還有附近的學校的學生,上到大學,下到幼兒園。

一群穿著黃色校服的小朋友成群結隊從人行橫道上過去。

師大附中在陵州市區東邊,而東邊有一條曲江穿城而過,江岸風景宜人,江上遊船不絕,更是修建的各式大橋橫在江麵上。

臨近一橋頭,因非交通要道,來來往往的人少了許多,江未挽著池希停下腳步:“你每周周五都能見到你爸媽,不像我,一年半載見不了幾次。”

池希兩手叉腰,看著江未這假裝委屈的演技“嘖嘖”兩聲:“你這還酸起來了,不就想讓我周天和你一起走麼,放心吧,我來找你就是了。”

有了這句話,江未一笑:“我等你的作業,也等你。”

池希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看著池希離去,江未低頭踢了下地上的石子,背好書包繼續向橋的另一頭走去。橋上,可看見江水浩浩蕩蕩,這裡,有陵州最美的落日。

她站在橋中央,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拍下這一景象,也就隻有周五路過這裡的時候才能看到,而今日的天也是格外給力。

就在她收回手機的刹那,看到橋頭下方聚集著一群人,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很顯然有一個人正在被欺負。

原本要收回的手機被她繼續握在手裡,轉身快步向橋頭走去。

走得越近,越是能看清下麵發生了什麼,有個少年正被一群人抵在橋墩上,穿著校服裡麵單薄的夏裝,外套被扔在了地上,一個人的拳頭就那樣揮了上去,一般來說,隻怕嘴角都流下了血跡。

她看不清少年的臉,拿起手機就向橋墩那裡照著,隻有被打少年模糊的樣子,儘管如此,還是能看到少年瘦瘦的身軀,一雙僅憑感覺就覺得漂亮的眼睛,神色裡應該帶著倔強吧!

少年並不反抗,但也沒有蹲下求饒,就那樣站著被打。

為首的那個人用手掌拍過少年的腦袋,他差點就倒了下去。

江未連忙喊出聲:“喂!乾嘛呢你們?”

為首的那個人聽到聲音後轉身抬頭,本是抬起胳膊指著的,一看到手機正在拍著,隨即就放了下去,一揮手就帶著那群人走了,走之前還不忘再推那個少年一把。

看著人走遠,江未才將手機放下。

隻見那個少年從橋墩上離開,低身撿起外套穿在身上,隨後一瘸一拐地離開。

江未本想出聲,轉念一想,不管是誰碰到這種事,都應該不想讓彆人看見吧!

她裝好手機,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落日的光打在少年身上,忍不住讓人多看兩眼。

不久,她再也看不見人影,這才轉身離開橋頭,往家裡走去。

-

數日後,周一早晨,又是一個艱難的早起,江未睜開眼時天都沒全亮,一個人穿好衣服洗漱完,天才勉強亮了起來。

等到了冬天,陵州的天會亮得更晚,她是真要摸黑出門了。

啃完麵包,喝了牛奶,江未套上校服外套就出門了。

此時,剛剛得見一縷陽光。

師大附中早自習的鈴聲一響,高二三班的教室就坐滿了人。

邵一明坐在最後一排,一進教室門往座位上一坐,兩條胳膊就往課桌上一放,腦袋一趴就睡了過去。

“啪”一聲,講桌上的書聲響起,往桌上一拍,讀書聲都給淹沒了。

邵一明也毫無意外地一激靈:“誰?”

一看是班主任殷雲,連忙揉了揉眼睛坐好,嘴裡還嘀咕著:“今兒怎麼來這麼早。”

剛嘀咕完就發現自己旁邊多了個空課桌,他一臉疑惑,剛剛進來的時候還沒有。

他推了推前麵人的胳膊:“我旁邊這個桌子咋回事?誰要當我同桌啊?”

他的桌子可是班裡唯一一個高貴的單身桌子,難不成現在也要配對了?

前麵的同學微微向後,低聲說:“不知道,殷子讓搬進來的。”

忽然,邵一明感受到一股陰森之氣,講台上的殷雲正向他看來。

他又趕忙縮回腦袋。

殷雲是陵州師範大學物理學本碩畢業,高中也是師大附中,用另一種話來說,就是親娘生的,親娘養的,再通俗一點,就是附中培養出的嫡係老師。不僅如此,還是和他們這批學生一起進的師大附中的門,算起來,也沒大他們幾歲,但氣場強大,全班上下除了偷偷叫她殷子,還真沒人敢不給她麵子。

江未一直醒著,自然知道自己身後隔著三個桌子的位置上多了個桌子。

靠窗的位置,一縷陽光透過。

殷雲半紮著短發,黑框眼鏡,不苟言笑就是她平日裡的形象。

“同學們,打擾一下大家,今天,我們班新轉來了一位同學,請大家歡迎一下。”

池希迷迷糊糊的眼睛可是聽得清楚,她就坐在江未旁邊,當即小聲問:“什麼意思?轉校生?沒聽說過我們學校還接收轉校生啊!”

師大附中確實沒有這個傳統,作為市重點,招著陵州最好的師範大學畢業的碩士,注重對每一個學生的培養,帶班的老師也一定會儘力帶完這三年,儘量減少變故。

起碼這也是江未第一次聽說來到師大附中的轉校生,那這個學生得是多麼優秀,才會讓師大附中破格接收。

殷雲無視掉底下同學不解的目光,轉頭對著教室門口:“進來吧!”

儘管大家都很疑惑,但人一走進來,教室裡還是響起了鼓掌聲。

隻是這個人,江未怎麼看怎麼眼熟。

“大家安靜。”殷雲繼續對那個轉校生說,“今天同學們都在,介紹一下自己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個轉校生身上。

就連池希都在江未耳畔低聲:“我怎麼覺得他奇奇怪怪的。”

江未側身:“畢竟剛來麼,大家還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

彆人不知道,但江未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她無比確定,那日橋頭,她見到的那個被打的少年就是此時站在講台上的轉校生。

他抵著頭,自始至終不曾抬起。

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好了沒有,那日見他,和那幾個打的學生都是同一個學校的,所以,它是因為這個才轉校的嗎?

須臾,他站在講台上開口:“我叫餘暮。”

好簡短的自我介紹,說完,他便背著書包鞠了個躬。

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幾秒後,坐在後麵的邵一明鼓起了掌:“好!”

大家這才跟著一起。

殷雲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指了指邵一明旁邊的位置:“餘暮,你先坐在座位上,上自習吧!”

鼓掌聲停止,餘暮從講台上走下去,路過江未旁邊。

趁此機會,江未偷偷瞥眼,還好,臉上沒什麼傷痕,起碼這兩天他應該沒有被人欺負。

餘暮坐在座位上,放好書包從裡麵拿出課本。

邵一明側著身抬手:“你好,我叫邵一明,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

餘暮看了看邵一明抬起的手,便用自己的手輕輕一碰:“餘暮。”

邵一明抿了抿嘴將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收回,拿起課本擋住自己半張臉,偷偷看向餘暮,心想,怎麼和殷子一樣不苟言笑,聽那語氣,不會是親戚吧!

餘暮生得白,劉海遮擋住額頭,又時時低著頭,不用點方法,都不看不清他的臉,以至於邵一明坐在他旁邊偷偷摸摸半天。

片刻後,邵一明書一放,就又睡著了。

即便是這醜陋的校服,都蓋不住餘暮身上的氣質。

自閉了!

殷雲將餘暮帶進來後就離開了。

班上的同學討論幾句後,也開始了早自習,讀書聲覆蓋了整棟教學樓。

高二三班來了個轉校生,這件事很快在高二這棟樓上傳遍。

課間休息,江未和池希從老師辦公室路過,好巧不巧,剛好看到餘暮也在裡麵。

池希偷偷往裡麵瞥了一眼:“你說,這個餘暮什麼來頭啊!殷子好像挺重視他的。”

那是好像麼,那是明晃晃的。

江未也在窗戶上向裡麵看去,餘暮還是低著頭,平靜地站在殷雲麵前,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清餘暮的側臉,鼻梁高挺,下頜線分明,就是太瘦了,這個樣子,怎麼能打得過那些欺負他的人呢!

不過現在餘暮轉了校,那些人還會繼續找上門嗎?

忽然,江未與池希的肩膀被人一拍,因為心虛一瞬間手足無措,差點撞上牆。

結果一回頭,發現是邵一明。

池希捏著拳頭,咬著牙齒:“邵一明!”

下一秒,江未與池希被邵一明一拽蹲在了地上,邵一明舉起手指:“噓!”

隨後,他向旁邊指了指,示意離開這個地方。

沒辦法,江未與池希隻好蹲著向旁邊挪了挪,直到離開窗戶下麵,才起身快步離去。

到了一旁欄杆邊,江未靠在柱子上,看著池希惡狠狠的眼神朝向邵一明。

“彆彆彆,”邵一明緊忙伸手將池希握起的拳推了回去,“希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池希的手指“嘎嘣”一聲響。

邵一明隻好轉向另一邊江未,笑意盈盈:“江未,我真的隻是輕輕一拍。”

那是輕輕一拍的事麼?是心虛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池希壓著嗓音:“你還說。”

“好好好,”邵一明舉手投降,“我不說了,您二位說。”

江未開口問:“這一早上,他就沒和你說話?”

“沒有啊!”邵一明搖頭,好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哦不對,說了兩個字,還是我主動,天知道這一早上發生了什麼!”

“你不就在睡覺麼,還能發生什麼事。”江未拆穿這一早上的真相。

邵一明的專屬寶座,一天從早到晚都能看到他趴著睡覺的身影。

“就是,”池希也附和,“對了,他說了哪兩個字?”

邵一明還未開口,晃著手正要裝一下,被江未直接奪了話去:“還能有什麼,餘暮唄!”

沒辦法,邵一明隻好乖乖放下自己的手點頭:“對。”

池希不禁感慨:“這也太沉默了。”

“好了,快上課了,我們先回教室吧!”江未看了眼手表,隨後對邵一明說,“你好好睡你的覺,彆欺負人家。”

說完,江未拉著池希往教室走去。

邵一明在後麵低聲呐喊:“欺負人家,我在你們心裡就是那樣的人嗎?太過分了。”

上課鈴聲剛剛響起,餘暮就從後門進了教室坐在邵一明旁邊。

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窗台上,也照亮了教室。

邵一明一手撐著太陽穴,一手轉著筆,眼珠子都不帶轉一下地盯著餘暮,越看心裡越酸,這張臉就像是在發光一樣。

再看看自己手的膚色,瞬間手裡轉的筆都不香了。

餘暮被盯了半天,總算忍不住回頭問:“有事嗎?”

邵一明眼睛一亮,放下了自己兩隻手,拉著凳子向餘暮那邊靠了點,這不是會說話麼,還以為有多麼不善言辭呢!

“你是從哪個學校轉過來的?”

-

夜幕降臨,月色朦朧。

下了晚自習,江未就和池希回家了,她們兩家離得近,父母也剛好都是不著家的人,於是時常結伴而行。

洗漱完,江未就換好睡衣躺在床上,忽然,聊天界麵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張奇”邀請你加入了群聊,群聊參與人還有池希、邵一明……】

幾分鐘後,這個群裡就拉滿了高二三班除餘暮以外的所有學生。

江未再不理解,也明白這個群是背著餘暮建的小群,她心裡莫名有了一絲生氣,或許是見到那日餘暮慘兮兮的樣子,現在好了,不知有什麼話還要背著餘暮來說。

想到此處,她頓時慌了一下,不會那天的事還被彆人給看到了吧!

這群要是旁人建的,江未也不多想,但張奇這個人,著實不是什麼善茬,曾經不知揭了多少人的短,還偏偏什麼事都能讓他知道。

【張奇,你建新群乾什麼?】

【看不出來麼,群裡沒有新來的那個轉校生。】

【對哦,話說那個餘暮什麼來頭,今天一天了,我看他就沒說過幾句話,還一直低著頭,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那不會,就我們學校的作風。】

【也不一定,他要是學習夠厲害,也不是不能收,畢竟都能轉校過來了,指不定是個大神,這天才麼脾氣都古怪,也正常。】

【嘖嘖,我也沒見我們年級第一是這個樣子啊!】

【無所謂,再說,你們不覺得他長得真的很帥嗎?】

【這倒是真的,可惜,我就沒這張臉。】

江未翻了半天,沒翻到一條有用的信息,就單單說餘暮長得真的很帥是句實話,儘管坐在角落裡,都是那麼突出,容易讓人移不開眼。

這時,她收到池希的私發信息。

【未,什麼情況?這張奇有病啊!】

張奇沒病,但勝似有病,班上來的新人,他又怎麼會放過。

同學一年多,就那私底下的小動作,江未數都數不清,被他背後捅過刀子的人,還真的不少,但要說他乾出過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好像又不至於,最後他自己也成了彆人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之一。

半天不見張奇發消息。

【他應該是打聽到了餘暮什麼,所以才建這個小群。】

她剛點完發送,正等著池希的回應,新的小群就出現了張奇的身影,發過來的是一條鏈接,點進去之後是一條娛樂新聞。

內容很簡單,就是一個白手起家的董事長出軌娶小三的故事,甚至和小三生的兒子比原配的兒子還要大一歲。

什麼意思?餘暮在這個故事裡是那個被拋妻棄子的“子”嗎?

【張奇,你這從哪兒弄的?】

【我去,這家公司我知道,這是十年前的事兒了吧!】

【白手起家,出軌小三,拋妻棄子,哪一條都有夠炸裂的,當年也是出了名的,不過很快就被壓下去了。】

【原配好像還是淨身出戶,那男的居然連自己兒子都不要,這可怕的世界。】

【那小三得是什麼驚天大美人啊!就隻要她的兒子?】

【唏噓!】

緊接著,發過來幾張餘暮在原來那個學校的照片,以餘暮的長相被人拍下再正常不過,的確是她那日見到的校服樣式,也是藍色係,和師大附中的校服有幾分相似之後,將圖片放大,能夠看到校服上麵的學校名字——

陵州七中。

【陵州七中?好像離我們不遠吧!】

【挺近的。】

【陵州七中也是市重點,看來這餘暮真的是個學霸。】

【我還是覺得他不簡單。】

【哈哈哈,難道我們看到的這些就簡單嗎?】

下一秒,張奇又發出一張照片,是陵州七中高二的成績單,裡麵,餘暮赫然在第一行。

【他的確不簡單,年級第一,難怪能轉到我們學校來。】

【這成績,夠我們級那幾個前幾吃一壺的,說不定下次考試第一就要易主了。】

【人在我們班,我還是希望能拿個第一的。】

【讚成,陵州七中的卷子出題也難,和我們差不多。】

【不過,他到底為什麼轉校啊?有這個必要嗎?陵州七中又不比我們差多少!他們的師資也很強,再說,他這成績,去哪兒都不還是一樣的,顯然,是智商的問題,和學校沒啥關係。】

【也是!】

【@張奇。】

這個學校江未有印象,離她家也就十幾分鐘的距離,總之那天在橋頭碰到餘暮也說得過去。

隻不過,從陵州七中轉到師大附中,隔得也不遠,這樣能讓餘暮擺脫那群人嗎?

還是,餘暮轉校另有原因。

果不其然,張奇又發過來一條鏈接,點進去一看,是一條抑鬱症自殺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