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舟忙,但於喬也不是閒人。
出來兩天,店鋪的員工就打來了好幾個電話,除了例行的一些小事,還有就是這兩天市監和消防天天來查。
於喬一聽就知道有問題:“這肯定是被人惡意舉報了。”
員工那邊也讚同,說店裡都是按照規章製度來的,但有人舉報的話,有關部門肯定要來查,這兩天都不能正常營業了。
於喬交代先配合調查,一切等她回去再說。她得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背後不說人。做生意更是如此,一不留神就被背後的人舉報了。雖然不算傷筋動骨,但招來蒼蠅也是惡心人。
掛了電話,於喬就開始收拾行李。火鍋店雖然不算很大,但也是她爸媽一輩子的心血,而且現在她全家、還有十幾個員工,都靠著這個店養活。不能有閃失。
她接電話時,剛好洗完頭正在擦,所以開了公放,池晏舟也清清楚楚地聽了去。
他雙手撐在床上,往後仰著,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笑道:“於老板,這麼快就要回去主持大局啊。”
“不回去不行。”於喬敷衍道,她沒心思開玩笑,將東西扔進行李箱裡,腦子裡飛快盤算著,最近都得罪了哪些人。
池晏舟說:“多大點事兒啊,不至於這麼跑來跑去。”
他笑得很輕鬆,好像這事兒遠不如來見他一麵重要。
於喬瞥他一眼:“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一聽,便嬉皮笑臉地蹲下來,半抱著她,說:“不讓你走。”
於喬拽開他的手,歎了口氣,道:“彆鬨,我真的沒有時間,今天市監,明天消防,後天說不定又來什麼部門,這麼下去店都要垮了,我得睡大街去。”
池晏舟摟著她,頗有幾分耍賴的模樣,道:“我怎麼舍得你睡大街。”
“那你快鬆手。”於喬拍了他一下,繼續往行李箱裡放東西。
眼看著她就要收拾完,池晏舟按住她的手,問她:“你先跟我說說,你回去打算怎麼辦?”
他的身上有一種淡然氣質,尤其是換了副認真的表情,讓人可以莫名信任。
於喬想了一下,說:“我起碼先去那些部門啊,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然後找人打聽一下……”
她一個姑娘家,開個店本來就不容易,還要去跑這些關係。池晏舟歎了口氣,隻去一旁打了個電話。
閒事就在眼前,他不能不管。
沒多久,店裡的員工就打來電話,說是相關部門的都走了,因為舉報被撤銷了。而舉報者不是彆人,正是竇楠。
因為小茹的事情,竇楠和她算是結下了梁子。沒想到他竟然去惡意舉報。於喬憤然,心裡想著要怎麼出這口惡氣。
但事情總歸是解決了,於喬便又在上海陪了他幾天。更確切地說,是於喬自己玩了幾天,因為他實在太忙了,從早到晚去開會。外灘、豫園、迪士尼,她一個人逛了個遍。
等到會議結束,他回北京,她回山城。
兩人在機場告彆。
幾天相處下來,才知道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每晚躺在他的懷中,總有種安心的感覺。臨到這時,於喬有點惆悵。
池晏舟捏著她的手指,叫她一起回北京。
於喬出來已經好幾天,掛心自己的店鋪,自然沒有答應。池晏舟玩笑道,自己竟然不如一個火鍋店了。
於喬親了他一下,說:“落地了就給你打電話。”
廣播播報前往北京的旅客請登機,池晏舟臨走前遞給她一張卡。
“什麼意思?”於喬愣住。
她不知道彆人談戀愛是什麼樣的,但絕不是相見幾天,到離彆時再給一筆錢。
她突然想起那一次去打麻將,那位徐總塞給了她一張卡片的場景。
恥辱從心底湧現。
她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池晏舟歎一口氣,覺得解釋起來很乏力:“你這次來又是自己買機票又是給我買東西,花了不少錢吧。你賺點錢也不容易,我怎麼也得表示一下吧。”
於喬這才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激,她抿了抿嘴唇,推說:“不用,我有錢的。”
池晏舟像逗孩子一樣笑了:“我們於老板可是獨立自主女強人。”
於喬拍他一下。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分道揚鑣。
坐在飛機上,她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麵出神,上海已經很遠了。她在機艙的白噪音中睡過去,恍惚間,覺得這幾天就像做了個夢,而池晏舟隻是夢中人。
飛機落地江北機場,夢便醒來。
無孔不入的炎熱,先於烈日一步到來。
尤其是站在火鍋店門口,一種割裂的感受襲來。
佇立在市井老街巷口的店麵,還未走近,刺鼻的辣椒味道撲麵而來。
她還沒進去,員工便看見了她。有個叫陳耳朵的小子,隔著老遠就給她揮手:“老板娘,你回來啦!”
她過去,門口守著的一男一女,便走上來。
女人是基層婦女,刺青掉色的藍色眉毛,頭發胡亂綰成一個髻,一身棉綢睡衣,腳穿泡沫人字拖。男人戴粗金項鏈,頭頸發紅,肩膀落滿頭皮屑。
“你就是小茹的老板吧?”女人問道。
於喬點頭:“你們是?”
“那行,我是她媽,聽說她在這裡打工,她人去哪裡了?”女人語氣不善。
陳耳朵也趕過來,悄聲說道,這兩人來了好一陣了,說是來要小茹的工資,如果不給,看樣子是來鬨事的。
早就聽小茹講過,她媽媽在她小時候就跟人跑了,後來一直也沒來往,她是由爸爸帶大的。現在爸爸出事,留下一大筆錢後,她媽也找來了。
這哪裡是來找女兒的,分明是聞著錢味兒來的。
於喬心裡鄙夷,麵上卻很平淡:“你是她媽媽,你自己都找不到女兒,來我這兒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派出所的,專門負責找人。”
“你是她老板,我不找你找誰?”女人不滿道。
一旁的男人幫腔:“對,你趕緊把她叫出來,我們還著急用錢,她一個女娃,有那麼多錢也不安全。”
於喬睖他一眼,不屑地問:“你哪位?”
男人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滅,大言不慚道:“我當然是她爸!”
於喬冷笑:“我怎麼聽說她爸爸去世了,怎麼?詐屍了嗎?”
“我是她繼父!”男人說。
於喬理都不理,繞過他們往店裡走,隻扔下一句:“那你就更沒資格去管她的事情。”
轉而又吩咐員工,兩人要是再鬨下去,直接報警處理。
在上海時,池晏舟也帶她去過一個火鍋店,環境優雅,裝潢精致,兩個人隨便一頓飯,喝點酒就去了六位數。哪像她的店,烏煙瘴氣,全是三教九流!
於喬想都沒想,直接叫陳耳朵去聯係裝修公司,要拉升一下店鋪的檔次。
陳耳朵算了一筆賬,按照她的要求的話,裝修就要花光大部分營業額了,實在不值得。而且他們店本來麵向的就是普通人,街坊鄰居什麼的,從老老板開始,就以菜品實在,價格優惠獲得客流量,完全沒必要花大價錢去裝修嘛。
但小老板卻白他一眼,說他沒見識。
陳耳朵撇撇嘴,背地裡和人蛐蛐,老板去趟上海,完全變了一個人。
但於喬不關心他作何感想,因為她還要去應付竇楠的老婆。
小茹的媽媽前腳剛走,竇楠老婆就來了。不過她一改上次打小茹的跋扈樣,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還差司機拎了兩大摞禮品來。
笑容親切到諂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探望她親爸爸。
她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道歉。
“妹子,都是我們家老竇的錯!他就是覺得被小姑娘告了,咽不下這口氣,才去舉報了你的店。”她抓著於喬的手,解釋道,“我都罵他了,一把歲數做事還不著調!”
於喬回來,的確想和竇楠算賬,隻是沒想到他老婆竟然自覺上門,態度還那麼謙卑。
“你什麼意思?”於喬直接問道,她還沒天真到認為竇楠的老婆真是來賠罪的,她沒這麼大的臉。
女人全然一副求人姿態,“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是他有眼無珠!他自己活該!”
她頓了頓,淒然歎上一口氣:“但是孩子可憐呀,才五歲,不能沒有爸爸陪伴。”
接著又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於喬手裡。
“這是一點小意思,算是賠償,等他回來,我讓他來負荊請罪!你就讓那位高抬貴手吧。”
從女人的求情中,於喬才知道,竇楠是在某個工程集團做管理的,突然要被調去非洲。幾番打聽後,才知道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聽到這裡,於喬的確有種揚眉吐氣的得意,當初他要打她時,他去到處舉報她時,是何等的囂張。但她可沒能耐決定一個高層管理的職位變動。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是這事兒你跟我說什麼?”於喬將信封推了回去,轉身就要走。
女人急了,上前兩步攔住她:“妹子,我是真心誠意來的,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這關我什麼事!說不定是你老公欺騙的女孩子太多,被人家聯合告了。”於喬不客氣道。
女人也是養尊處優慣了,往日都是彆人來求她的,很少她去求彆人,她冷笑道:“我也打聽到了,你攀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但總不至於做得這樣過吧!”
於喬頓住腳步,眼眸微眯:“你把話說清楚。”
於是,女人一五一十地將打聽到的情況都說得明明白白,大意就是集團領導接到一個電話,之後便將竇楠調離了崗位。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決定了他的工作變動。經過多方打聽,那個電話背後的人是池晏舟多年的秘書。
“我家老竇和他能有什麼過節,這種身份的人,他巴結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得罪他。那不隻有因為你的事嗎……”
於喬沉默了。
她的心情實在有些複雜,她沒有想到他會為她開這個口,甚至在她麵前提都沒提一下。
池晏舟這個標簽太好用了,她竟然生出了一種雞犬升天的荒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