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但是回頭想想，也不過就是幾個月的時間。沈傲柔坐在衛寧遠的對麵，還和當初相親的時候無異，可是沈傲柔的對麵坐著的，是衛寧遠，不是亂七八糟的彆人。

衛寧遠幫忙點完了東西，看向沈傲柔：“確定好就要走了嗎？”

“衛寧遠，我們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的結局，”沈傲柔笑了笑，“所以一開始，我就同你說我們不會有結果，不需要嘗試。”

但是事情發生到現在，隻有親曆過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如今衛寧遠明白了，沈傲柔也真實地明白了。他們兩人靜坐無言，過了很久之後，衛寧遠才開口：

“你恨我嗎？”

“恨你什麼？”沈傲柔呆呆地看向衛寧遠。

“恨我自己帶著地位來，耽誤了你的青春，陪我胡鬨一場。”

衛寧遠以為沈傲柔會恨，沈傲柔應該要恨的，可是沈傲柔和其他人不一樣。沈傲柔說：“我不恨你。”

“如果我恨你，從一開始就不會理你，無論如何都會拒絕你。可是你對我很好，我答應你，也是因為我自己心裡也很喜歡，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決定。”

會有人這樣子勇敢，一遍清醒一遍沉淪嗎？

也許會有的吧，也不是隻有沈傲柔一個人。

“衛寧遠，謝謝你，這些對我來說不是痛苦，是感受。”沈傲柔還是那樣的清冷決絕，她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也會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一切。

“所以你仍然堅持你的選擇嗎？”衛寧遠問。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沈傲柔深呼吸了一口，“你可以回答我嗎？”

“當然可以。”衛寧遠樂意效勞。

“你我之間最根本的原因是身份不對等，我雖然有些錢財傍身，也有著自己的公司。但是在你們的這個圈子裡來說，是養女，這是一輩子都不能翻身的事實，不管我多優秀，都是如此。”

“但是能解決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你為了我放棄你的一切，衛寧遠，你願意嗎？”

放棄北城所有的產業，和沈傲柔白手起家。衛寧遠有自己的才能，一定不會失敗。衛寧遠會願意嗎，為了一個養女，為了他口中說的那些所謂的愛情？

“我願意。”衛寧遠幾乎沒有遲疑。

可是沈傲柔說：“可我不願意。”

衛寧遠的眼中閃爍過一絲錯愕，在他來赴約之前，他自己想過沈傲柔是不是會問這個問題。他被叫回老宅，他的爸媽也這樣對他說過，沈傲柔這樣的人，若是你們在一起，她下一步就會讓你放棄一切。

可是衛寧遠啊，你真的要放棄你的一切嗎，你父母你的家族為你拚下來的榮華富貴，身份地位，你都要拋卻嗎？圈子裡的人心跌落，那些醜惡嘴臉你還沒有見過嗎，你都知道的，怎麼還會犯傻，回到那些需要你重新拚搏的位子上呢。

衛寧遠，你要是離開了，你就和衛家沒有任何關係了，衛家不會要你的。

你要好好想想清楚。

為了那樣一個養女，真的值得嗎，你這輩子一定是在她的身上才能遇到愛情的嗎？

不一定的吧，見過了太多的女人，你就會忘記她。

衛寧遠當時沒有能夠給出答案。他在糾結，在猶豫，他在前一天晚上認真思索了許久，他一晚上沒睡，他想了想，如果沈傲柔真的這樣問了，他就堅定地回答他可以。不過就是重來一次，不過就是更努力一些，可是那樣的日子更鮮活，比在這牢籠裡更快樂。

可是沈傲柔說她不願意。

“什麼意思？”衛寧遠問。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很好，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很憐憫你。明明我自己都沒什麼資格來同情你，可是你那麼相信愛情，你的一輩子卻要釘死在利益婚姻之中。所以我不奢求你能為我守護著一輩子的美好愛情，我無法預測，你是否會對其他的女子心動，我更希望你能遇見你相信的愛情，但是我又害怕你這一輩子畫地為牢，執念不散。”

“那就是我的過錯了，”沈傲柔搖頭，“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想要明白此刻的我在你的心中，是什麼樣子的地位。我怎麼會不知道，你不能拋棄那些東西呢，我不能讓你為了我，和你的家人反目成仇，這輩子都帶著怨念過日子。”

“我不相信愛情，但是衛寧遠，我之所以能這樣坦蕩這樣大膽敢賭一次，是因為我相信你。你要知道，我從來就是要離開的那個，你是要留在北城的，隻有在北城的衛寧遠，才是衛寧遠。”

字字句句都是真心，都是不舍，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和愛，但是衛寧遠在沈傲柔的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愛。這樣的愛是不管身份地位的，隻是心靈的貼近，這是衛寧遠曾經渴望過的想要得到的愛。

現在他得到了，可是代價是疼痛。

太痛了，衛寧遠心頭絞緊，他有時候多希望沈傲柔不要看得那麼清楚，不要那麼清醒。沈傲柔這樣的年紀，正應該是無憂無慮被人寵愛著的年紀，可是世間痛苦，總讓她格外聽話。

“沈傲柔，離開了這裡，我也希望你更好，遇到更好的人。”衛寧遠說。

“不，我不會遇到更好的人了，我不會結婚，我會去世界各地，我會去見見那些不同的風景。”沈傲柔說得堅決，說得堅定，她甚至對著衛寧遠微微笑著。

“衛寧遠，這是我想要的生活，是我在當初和你去旅遊的時候，我在寺廟的時候就許下的心願。”沈傲柔坦白，她對衛寧遠沒有了任何的保留，她想要告訴衛寧遠，從一開始她心中的願望就是如此。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的遇見。

沈傲柔希望她這樣說，衛寧遠心中的罪惡能夠消除幾分，她不是來和衛寧遠撕破臉皮的。

再挽留，就不禮貌了，衛寧遠聽懂了沈傲柔話裡頭的意思。他凝望著窗外，天氣已經放晴了，他們本來也該是放晴的，可是有人還是留在了冬天，一直留在了冬天。

“好啊，沈傲柔，我都聽你的。”

他們的故事到底還有一個鄭重美好的結尾，不能挽留，不能回頭，就往前走。

“等雪停了，想好要去哪裡了嗎？”衛寧遠問。

“嗯，周遊世界，或許也會去冰島，”沈傲柔微笑，“雖然沒能一起去，但是到時候我會給你拍照片的，會給你看的。”

衛寧遠是囚禁在牢籠中金貴的鳥，沈傲柔是一方天地裡自由自在的風。

後來衛寧遠總是能在朋友圈裡，看到在世界各地的，天地遊蕩的沈傲柔。照片或者視頻上的沈傲柔神情快樂，自由自在，可能這也就是沈傲柔想要的生活吧。

而在北城，沈家的掙紮，日子的蕭條衰敗，林如棠的爭吵和沈傲雪渾渾噩噩過著的貴婦夢，在這個圈子裡悄無聲息地慢慢腐爛下去。衛寧遠是這一切的旁觀者，他變得更無情，變得更冷血，行為做事也更沒有人情味。

祈安和黎清婉結婚的時候，沈傲柔發過去了一個很大的紅包，沒有回來，衛寧遠一個人靠在窗邊點著煙，在所有的歡聲笑語中，沉默著格格不入。祈安晃著酒杯來和他對飲一杯酒，祈安說：“你還在等沈傲柔回來嗎，你不如自己去找找她呢，總會找到的，你告訴她，你還沒結婚，你在等她。”

“衛寧遠，你這輩子都不要結婚了嗎？”

衛寧遠沒有說話，他隻是苦澀地笑了笑。他仍然是這北城最大的資源，是誰都想要攀附的高枝。而這樣的高枝卻冷漠疏離，誰都不能靠近，他維持著衛家最大的臉麵，衛家仍然是風光無限的衛家，衛寧遠將這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結不結婚，也就那樣子。

結了婚也沒什麼好，不結婚也沒什麼不好，人生總是要這樣子過的。衛寧遠還記得，沈傲柔在離去的時候，抱住了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著，沈傲柔分明也有不舍，也有害怕，但是天地之間也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愛，愛自己。

沈傲柔愛沈傲柔，這也不錯的。

他們有一個分彆的吻，他們把那些無數的留戀都放進了這個吻裡頭。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一次清醒著的沉淪，他們不後悔，他們得到過想要的愛情，他們的願望都實現了，沒有遺憾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冬日，春日來臨，大地回春，寒冷終將會過去的，那想要見到的人，或許也能在命運的注定中，再次重逢吧。帶著這樣的可能，這樣的期望，有人一直在等，把等，等成了習慣，難以忘記，難以再次沉淪。

祈安問過，如果再來一次，他們是不是還會這樣選擇，這樣遇見，這樣疼痛？衛寧遠說，如果再次遇見，或許我還是會義無反顧，但是那不是我的執念了。

我希望她好。

“是啊，”祈安說，“有人給了我和你一樣的答案。”

這世間縱然有許多不能，許多不配，但是沒有人如同他們一樣，真正遇見過愛情。

沉淪之境打開，有人走了出來，而有人還停留在沉淪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