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烈家就住在南平街,離這裡不太遠。他在前頭走,周湘雲跟在後頭,一路上倆人都沒再說話。
周湘雲設想過程烈家裡什麼樣,但等真到了的時候還是被驚呆了,這輩子周湘雲活到現在為止沒見過這麼破的房子。
這裡原來看起來像是幾戶人家的大雜院,但現在其他幾家都搬走了,門都落了鎖,院子裡雜草叢生,堆的全是亂七八糟的廢銅爛鐵二手家具。
程烈住在最偏的一間房,進門之後是臥室帶廚房,加在一塊還沒周湘雲家的洗手間大。
周湘雲環顧一圈沒看到坐的地方,乾脆直接在床上坐下。
程烈站在門口,他雖然瘦但是很高,站在低矮的門前哪哪都違和。程烈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周湘雲一會兒,然後走到廚房水池邊拿出盒泡麵,遞到她麵前。
“吃吧”,他說。
“你平常就吃這個啊?”周湘雲倒是沒客氣,“你看我臉上刻著大冤種三個字嗎?花了八千塊錢來你家吃泡麵。”
程烈低笑出聲,把泡麵扔到一邊,挨著她坐下來。
兩個人貼的很近,近到都能聽見呼吸聲。
還能聞到一股混雜著煙味的皂香。
周湘雲又走神了,倒不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麼,就是單純地走神。
“八千一次,你也賺了。”
程烈的話把周湘雲拉回現實。
周湘雲這才想明白原來程烈把自己當成來找刺激的富婆了。那他算什麼,職業鴨子嗎?
“八千我血虧,你去外麵看看,哪家會所裡用得了這麼多。”周湘雲一副深諳此道的樣子。
她以為程烈會憤怒或者至少會感到不好意思,結果程烈隻是不帶任何情緒地笑笑,甚至有一絲帶著憐憫的溫和。
要不是見過他剛才對自己不耐煩的樣子,周湘雲還真覺得程烈脾氣有這麼好了。
不過他越這樣倒是越激發了她的逆反心理。
周湘雲抬起手,從他的眼睛開始一路下滑,鼻尖,脖頸,肩胛,後背,再到前胸,最後在心臟部位停住。
“瘦的像塊排骨。”她小聲說道,“你這樣很難賺到錢。”
“富婆都喜歡肌肉型的,誰喜歡你這種瘦不拉幾的。”
程烈仍是噙著笑,呼吸跟剛才一樣平穩,毫無波動。
“不試試怎麼知道。”
周湘雲隻是使著力氣點他的心臟,語氣帶著一種蕭索的乏味,“你心裡有人嗎?”
程烈的雙唇就在周湘雲的耳邊,他一呼一吸之間,她細小的顫抖都被他捕捉。
“我說沒有你信嗎?”程烈略帶譏誚。
周湘雲的手整個覆在他心口,另一隻手則穿過他的背脊。
她將他抱住,臉緊貼在他胸前。
程烈仍舊保持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但他能感覺到感覺懷裡的女人在抖,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屋外突然開始打雷,幾乎是瞬間的功夫,大雨傾盆而下。
周湘雲突然揚起臉,貼在他冰冷的唇上。
屋裡越發昏暗,一切都像雨聲一樣糾纏在一起。
等到周湘雲再醒過來時,外麵仍然是淅淅瀝瀝的雨聲,程烈還在睡著,手搭在她的腰間,從身後將她圈在懷裡。
周湘雲轉過身來,端詳他。
程烈閉著眼的樣子跟睜著眼的樣子又完全不一樣。
他的眼睛太美了,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攻擊性。
睡著的時候,程烈那種攻擊性好像就消失了,安安靜靜的,說不出哪裡竟然很脆弱。
這大概是周湘雲這輩子做過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但程烈顯然是個老手了。他在床上的表現跟他自己說的一樣,跟羸弱壓根兒不沾邊。
八千塊錢好像花的挺值的,就是醒了不知道該怎麼麵對。
周湘雲迅速想出兩個方案,要麼現在撂下錢跑路,要麼閉眼裝死。還沒等她采取措施,程烈就醒了。
聲音還有點剛睡醒的沙啞。
“你這麼有精神?”
周湘雲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一點,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坐起身來。
“你要是累就再睡一會,我要走了。”
周湘雲穿好衣服,拿出錢包,數了數發現現金不夠。
程烈在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折騰,目光冷淡。
“這樣吧,咱們加個微信,我給你轉過去,然後就互刪。”
周湘雲找出二維碼,手機伸到他麵前。
程烈嗤笑,摸出床頭的煙,“你叫什麼來著,周湘雲是麼?還以為多有經驗,結果是個雛兒。”
周湘雲聽得出他話裡滿滿的譏誚。
“磨磨唧唧的,不想要錢就算了,正好。”周湘雲剛要下床,手腕卻被程烈死死攥住。
“提了褲子就想走人,還有這種好事麼?”
周湘雲冷笑:“給錢你不要,怎麼著,難道是想讓我給你當長期飯票?”
程烈隻是輕輕一帶,便又把周湘雲拽進懷裡,肌膚相親的瞬間周湘雲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程烈問:“你一開始就想跟我上床麼?”
這又有什麼關係,周湘雲有些想笑,她沒說話。
程烈也並不是想得到什麼答案,隻是想跟她說說話。
一個人最大的魅力不在於臉,在於氣質,在於那種勾人的氣質,還有氣味,當然有臉就更是錦上添花了。可周湘雲不是,她的氣質既不魅惑也不勾人,臉更談不上好看,起碼算不上美人。
但勝在氣場,有種裝都裝不出來的上位感。
這種人一旦表現出反差,對任何人來講都是一種強烈的感官刺激。
程烈也不例外。
“很難聞。”周湘雲捂住鼻子。
意識到她說的是自己抽煙,程烈冷冷臉,“事兒太多。”然後勾著嘴角衝周湘雲邪笑了一下,拿開她捂住口鼻的手,低下頭,摁著周湘雲的肩頸,狠狠地親了親她。
周湘雲被嗆得咳嗽不斷。
“有毛病啊你。”
程烈突然開懷大笑。
周湘雲隻顧著咳嗽,程烈越笑她越氣,伸手奪過他的煙,摁滅在床頭。
程烈被搶了煙也沒什麼反應,“你不困麼?再睡一會吧。”
他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周湘雲放棄了掙紮,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倦意上湧,在雨聲中再次睡著了。
最後倆人還是加了微信轉了錢。
程烈收錢倒是收的很痛快,收了錢還請周湘雲去街邊的小店吃了頓晚飯。
花她的錢請她吃飯,可真有他的,算盤珠子都崩飛了。
吃飯的時候,還碰到了趙剛下班來給他送摩托車,看著周湘雲坐在那裡一根一根挑著麵條,成剛偷偷問程烈
“烈哥,這個姐...啊不,嫂子,哪兒人啊?”
程烈看著他,沒說話。
趙剛一對上程烈的眼睛的就發怵,好像能看穿人心又含情脈脈的,太怪了,於是連說話都磕巴了:“哥...我可沒彆的意思啊,就隨便問問。”
這個女人跟梁虹姐的風格也太不一樣了,人的審美真的會一下子改變這麼多嗎?成剛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想當年梁虹姐可是他們南平街有名的大美女,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趙剛算是跟在程烈和梁虹屁股後麵長大的,從小他就覺得烈哥跟梁虹姐就應該是天生一對。
那個時候梁虹姐一放學,烈哥就接著她,騎著摩托帶她在運河邊飛馳,穿著校服的梁虹姐青春明媚的樣子一直印在趙剛的記憶裡,還有肆意漂亮的程烈。
沒人不羨慕他們。
後來梁虹上了大學,再後來他們就分手了。趙剛聽他們說的,梁虹在大學的時候就跟了個香港的有錢老頭,畢業之後還給老頭生了個兒子,老頭一高興,給了她不少錢。
趙剛不知道程烈心裡怎麼想的,這些事他一個字都沒聽他提過。
不過這些年程烈也交了很多女朋友,雖然每個時間都不長,但都是個頂個的美女,成剛他們都覺得,就算程烈一無所有,那些女人也會跟著他的,他就是有這種魅力,而且,他長的很漂亮。
但是眼前這個吃著飯的姐姐明顯跟烈哥每一任女朋友都不是一個類型。
趙剛見過的人少,都是一些來修車的大老爺們,他也沒什麼文化,也說不上來這個姐姐到底屬於什麼類型。
反正就,談不上漂亮,有點嚴肅,還有種說不上來的高傲。
不光跟烈哥的曆任女友不是一類人,跟烈哥好像也不是一類人。
程烈沒回答他剛才的問題,隻是不置可否地說:“剛子,你以後要是碰到這種女人可得離得遠遠的。”
“誒。”趙剛猛點頭。
程烈笑了,眼波流轉。
趙剛一時之間看呆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倆人坐在街頭的小飯館裡。
“趙剛回去了?”周湘雲問。
“嗯。”程烈看著被她挑的七零八落的麵條,“你平常都這麼吃飯麼?”
“你管我。”周湘雲說“我愛怎麼吃怎麼吃。”
程烈把調料盒遞給她:“我說,你為什麼非得懟著人說話呢。”
周湘雲聽到這句話頓時就火了,她反唇相譏道:“拿了賣身錢就得順著人說話,你是連這點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程烈淡笑道:“賣身錢隻管在床上說什麼叫什麼,還能管到床下麼?”
周湘雲抓著醬油碟,恨不得照他的臉潑過去。
程烈無情的笑還掛在嘴邊,指節在桌麵輕扣,眼眸低垂,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她的情緒更加與他無關。
周湘雲說:“一萬塊。”
程烈慢慢抬起眼,不知道她又想乾什麼。
“一萬塊,今天晚上哪裡也不許去,就站在我賓館房間門外,站一晚上一萬。不夠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