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清香在鼻尖跳躍,王喬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清,隻能摸到身下的床鋪,確認自己在一張床上。
空氣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然後漸漸變得急促和緊張,她伸出雙手摸索著,直到摸到一塊厚實的布料,窗外的微光漏了進來。
她明明前一秒才剛剛吃了飯,坐在沙發上逗小貓咪,怎麼現在會在床上,而且明顯不是宿舍的床鋪。
“有人嗎?”她朝著空洞的虛無中喊了一聲,意料之中的無人應答。
窗外的微光讓她看清這是一個密閉的房間,比她想象中要寬敞一些,還有獨衛傳來下水道管稀疏的水聲。
眼下情形如迷霧,她從床上下來,摸索著摁到了門把,卻怎麼也打不開。
門被鎖上了。
身上的手機什麼也消失無蹤。
突然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走動,而且離得越來越近。
她著急出聲:“宴玳,是你嗎?”
門外沒有回應,卻傳來開鎖的聲音,她連忙退後,抓著床上的枕頭。
黑暗中緩緩現出一個人影——短頭發、很高,是個男生。
他進來後,又把門反鎖,黑暗中隻能看到一個分明的麵部輪廓,高聳的盒型鼻讓王喬認出了他。
“宴玳,我知道是你。”饒是在怎麼遲鈍,也該感受到此刻詭異的氛圍。
宴玳慢悠悠地整理衣袖,炙熱的目光鎖定在少女身上,某種暗藏的洶湧波濤正在翻滾,王喬不自覺地縮到床角。
”喬喬。“他的聲音依舊溫醇,“怎麼躲得那麼遠?”
“過來。”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半空中蜷曲兩下,言語之間的危險氣息不言而喻。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王喬儘量穩住自己不要發抖,“你要做什麼?”
空氣中傳來一聲低笑。
“你猜我要做什麼?”宴玳的聲音變得冰冷,整個人突然靠近。
王喬下意識想要躲開,四肢卻像被灌了鉛一般毫無動靜,隻能感受到莫大的恐懼和炙熱的溫度一同覆蓋她的身體。
她大聲喊了一聲,再次睜眼又是一片黑暗,胸脯急劇地上下起伏。
是夢嗎?
還是她現在還在夢中?
王喬腦海中閃過無數疑問,稍微冷靜下來後,一把捏在大腿上,清晰的痛感傳來。
現實並沒有夢境中那麼昏暗,但眼前的景象卻如出一轍——緊閉的房門、下水管的響聲。
窗外零星的燈火表明現在還是深夜。
她將手摁在門把上,輕易將房門拉開,外邊依舊是一片黑暗,空氣中響起細微的響聲。
她不敢貿然出聲,隻能循著聲音摸索前進,然後就看到客廳隱隱站了個人。
她按耐住恐慌的心理:“宴玳?”
那人沒有回應,甚至沒有一點動靜,兩人無聲“對峙”了一會兒,王喬才鼓起勇氣走過去。落地窗外的夜景反射進來,將男生如玉的麵龐映照出來。
宴玳是閉著眼。
王喬又喊了一聲,依舊毫無回應,實在是過於詭異。
“你醒著嗎?”她的聲音在諾大的客廳響起回音。
宴玳突然動了動,動作顯得有些機械,像是在夢遊。
王喬心中劃過這個想法。
下一刻,好聞的清香籠罩下來,溫熱的氣息埋入她的頸窩,宴玳整個人的重量就這麼壓了下來。王喬被逼得連連後退,腳後跟抵上沙發腿,一個沒站穩,就被撲倒在沙發上。
“宴玳?”她伸出手在宴玳身上推了推,男生一米八七的個子讓她毫無招架之力,關鍵是身上的溫度也實在燙得嚇人。
“你醒醒。”
她廢了老大勁,終於把人推開,但宴玳絲毫沒有醒來的征兆,如果不是探了他的鼻息,王喬都要懷疑宴玳是不是已經嗝屁了。
人她是肯定搬不動的,就索性在衣櫃裡找了床棉被蓋他身上,這麼折騰了好一會兒,困意又襲來,窗外微微亮的時候,她實在撐不住又回到房間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大白天,客廳裡宴玳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她注意到桌上貼了一張便簽,是很藏鋒的字跡。
說餐桌上有做好的早餐。
昨晚的一切還曆曆在目,王喬找到自己的包包,拿出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了機的手機,一打開微信就是一連串的信息轟炸。
季舒給她打了十個未接來電。
【魔仙堡】群聊中,其他兩人正在商量要不要報警,季舒這兩天在宴家老宅呆著,所以隻有喻青青一個人在宿舍,她一向睡得很早,到今天早上才發現王喬徹夜未歸。
王喬現身說法,編了一個朋友來宜京陪著在外麵住賓館的理由。
然後又看到宴玳也給她發了消息。
說她昨晚上吃完飯就在沙發上睡過去,所以才把她抱到客房的床上。
對今天淩晨發生的一切都閉口不言。
王喬本來想問問他是不是夢遊,但又想到或許他不願意提及,這畢竟是他的隱私。
她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又把碗洗了,和喬喬道彆後就關門離開。
下午還要去王建那裡補課,她打算先回寢室洗漱一下換個衣服再出門。
今天王建局裡有個飯局,給她開門的是盧惠,這張臉在記憶中無比清晰,眼下麵對麵站著卻模糊了起來。
她身上還抱了一個孩子,正哭鬨著哇哇大叫,隻是瞥了一眼王喬。
王建昨天就和她打了預防針,所以盧惠看著並沒有那麼驚訝,隻是麵部表情仍舊僵硬了一會,但很快被懷中孩子拉入現實。
“秦雪在房間,你直接進去吧。”說著就坐在沙發上開始哄小孩。
王喬對她們的生活不感興趣,她在秦雪房外敲了敲門,裡麵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讓她進去,打開門就看到女孩正坐在書桌上,一旁的床上丟了一本漫畫書。
秦雪對她的態度也十分微妙,陌生中帶一點點隱藏的情緒。不過好在聽課還算認真,腦瓜子也比較靈活,王喬說的學習方法她能聽進去。
所以王喬選擇對一切都視而不見。
秦雪第十五次偷偷瞥過來,王喬正好講完今天的內容,將平板和草稿紙收回包裡。
“我下周再來,作業你好好做。”
然後瞥了眼床上的漫畫書,還是決定多那麼一句嘴:“這些東西可以看,但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學習,昨天給你布置的任務你並沒有完成,卻有時間在房間裡看漫畫書。”
秦雪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我沒看。”眼睛不敢直視,是典型的撒謊模樣。
王喬沒興趣和她掰扯。
走出房門的時候,王建正好回來,手裡還提了一些蔬菜水果。
“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吧。”
昨天晚上王建想了一下,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沒必要把關係弄這麼僵。
家和萬事興,況且王喬現在在清大讀書,處好關係對他們有好處。
“你盧姨做得椰子雞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愛吃。”他的語氣相比昨天自然許多,好像他們就是一對毫無芥蒂的父女。
“不了吧,我等下學校還有事。”
盧惠和王健對視上,心裡也有了考量,把孩子放進推車後,就過來拉住她的手。
“你成年之後,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麵吧,這些年家裡忙得不可開交,不然早該問問你的近況,你來我們家補習,這是老天開眼讓我們遇到。”
“你賞個臉,嘗嘗盧姨的手藝,怎麼樣?”她臉上堆積的笑臉顯得僵硬。
王喬在兩人臉上掃了一眼,心中歎了口氣,輕輕地嗯了一聲。
就看到秦雪也跑出來,她顯然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向王喬的眼神隱隱有些攻擊性。
盧惠是個資深的家庭主婦,在做飯搞家務這方麵確實能力出眾,懷裡的孩子不離手,還能快速地搞出一桌菜。
王喬才動筷子,碗裡就堆了不少菜,王健和盧惠輪流給她夾這夾那,秦雪癟著嘴戳了戳碗裡的飯。
“不用給我夾了,我吃不了這麼多的。”
“多吃些,你太瘦了,自己一個人在外麵要照顧好自己。”盧惠儼然一副關愛晚輩的慈祥模樣。
如果忘記當初是她要求一定要把自己送走的話,王喬或許真的會被她噓寒問暖的關懷騙過去。
隻是還沒等她吃幾口,盧惠放筷的動作刻意沉重,語氣商量中帶了點圖謀的意味。
“王喬啊,你也看到了,我們的條件,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你弟弟花銷最大,家裡房貸也要還。說句不爭氣的話,要不是你妹妹這情況實在危險,我們是沒有閒錢給她請補習老師的。”
“說到底我們是一家人,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周末來我們家裡吃飯,順便給你妹妹補補課,這課時費你看就…”說到這裡她戰術性停頓,瞄了眼一旁把頭埋低的王健,心中忍不住暗罵他沒用。
這些話由她這個繼母說出來,效果總歸比不上王健這個親生父親。明明這主意是他們兩個拿的,到頭來搞得好像是她逼迫得一樣。
男人慣常會裝傻,將自己置身事外,實際上心思比誰都齷齪,他們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的低劣。
“你的意思是。”王喬也停頓了一下,心中忍不住發笑,“讓我免費給您女兒補課?”
之前她隻是語氣疏離,如今卻連表情都冷了下來。
盧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見王喬態度突然變得陌生,又立馬換上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
笑嗬嗬地打岔:“是我多嘴了,補課掙錢那是天經地義,剛剛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喬卻突然站起來,她沒有感到氣憤,隻是突然看清楚自己的角色,她永遠是那個融不進去的外人,就連他們的熱情也不過是有求於她。
她本來就沒報幻想,但直麵真相又顯得那麼現實和殘忍。
“爸爸,盧阿姨。我知道你們不容易,不然當初也不會送走我。我不怪你們,但請你們也不要消費我。”
“我確實沒有辦法做到用一顆平常心麵對你們,這兩天的補課我不會收錢,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王健和盧惠麵麵相覷,他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對王喬突然的轉變抱有疑惑和漠視的態度,直到女孩穿上鞋子消失在門口。
秦雪是唯一如釋重負地那一個,王喬的威脅徹底解除,她夾了一塊水煮肉片送進嘴裡,罕見地對母親盧惠的廚藝表示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