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內，小小的一團蜷縮在牆角，圓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逡巡，毛絨絨的耳朵動了動，突然如臨大敵地拱起身子。

宴玳打開密碼鎖，一束光照進客廳，王喬就看到什麼東西飛快地從餐桌上竄開。

定睛一看，“喬喬”從沙發底下探出半個腦袋，警惕地打量著兩個“入侵者”。

這裡是清大附中旁邊的學區房，離學校走路隻要十來分鐘，宴玳買的這套又是二十八樓的大平層，站在落地窗內能俯瞰整個清大和旁邊的街道。

王喬現在無意看什麼風景，她把包包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輕輕蹲下來，對著“喬喬”招了招手。

小家夥趴在地上，緊張地四處張望，粉嫩的舌頭吐在外邊，仔細看還微微顫著。

應激了嗎？

她想到朋友之前買的貓貓剛到家裡的時候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但很快又有新的疑惑——如果是應激反應，那為什麼現在才有症狀？

宴玳還在玄關那兒，似乎在放雨傘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大門砰地一聲隔絕了本就不多的噪音，使室內顯得極其寂靜。接著就是開關櫃子的聲音，宴玳的動作不算輕，無端讓人感覺到一絲壓抑。

“宴玳？”她看向被黑暗包裹的男生，見他將外套掛在門口，高大的身形逐漸走進視線。

路上出租車都滿課客，他們是走路回來的，宴玳照顧她自己卻淋濕了半邊。

“你先坐一下，我去換個衣服。”他的言語仍然透著十足的家教，舉手投足都是個名副其實的貴公子。

王喬應了聲好，先坐在了沙發上，可是客廳裡沒有開燈，隻有窗外燈火通明反射的點點微光。

“宴玳，燈在哪裡開呀？”她有點夜盲症，模糊不清讓她本能的不適。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王喬心想這房子隔音這麼好，又正襟危坐等了二十來分鐘，除了“喬喬”偶爾發出的一兩聲咕嚕聲，沒有任何動靜。

偌大的客廳，零星的微光，黑暗中仿佛有隻吞人的怪獸正蠢蠢欲動，她覺得自己像一隻暴露在敵人攻擊範圍內的獵物。

沒有安全感，毫無還手之力。

這要是有幽暗恐懼症，估計得嚇破半邊膽。

她決定還是得采取一點措施，她現在有理由懷疑宴玳忘記客廳還有個活生生的人。

她找準宴玳消失的房間門口，抬起手敲了敲，又趴在門上聽裡頭的動靜，機械地重複敲門這個動作。

突然“嘩啦——”一聲，那種熟悉的清香加倍撲來，男生裸露著上半身，精瘦的肌肉在浴室燈的照射下顯出堅硬的紋路。

宴玳的聲音好像被海綿浸了浸：“抱歉，我在洗澡，沒聽見你喊我。”

“沒事，我就是想問你，客廳燈在哪裡開？”她說話的時候隨意瞥過宴玳身後的房間，浴室門口有個半人高的木櫃，擺了好幾個相框，隻是因為反光無法看清內容。

“就在沙發那裡，靠近廚房的那一側。”

王喬有點印象。

“你等一下，我穿個衣服。”

臥室的門再次被關上，王喬對宴玳的速度有了初步的判斷，沒有等在門口，而是在沙發那兒找到了開關的位置。

一刹那，滿堂敞亮。

她再次坐下來發出一個老生常談的感慨：電燈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這次宴玳動作很快，換了一身寬鬆的白襯衫，發梢濕漉，漆黑的眼睛像蓄滿了水，透著水光又讓人覺得深沉不見底。

她突然想起來，剛剛她並沒有說自己在客廳喊了他，他應該隻是聽到了敲門聲的猜測嗎？

“要不要喝水？”

這麼一問，嘴巴是有點渴，她乖巧地點點頭。接過水杯，仰頭喝光了一整杯水。

然後禮貌詢問：“你家裡有空餘的房間嗎？”

宴玳掀眸看過來：“要幾間？”

“……一間就行了。“

“把‘喬喬’關進去，貓砂和貓糧也全放進去，然後把窗簾拉起來，大概一天後看看，我朋友的貓貓就是這麼緩解的。”她認真地轉述經驗。

宴玳點頭，眉眼溫柔：“好，喬喬看哪間房比較合適？”

倒沒想到宴玳對她信任到這種地步。

“你看哪間房空置吧，最好光線暗一點的，對貓咪比較好。”

“喬喬”一直躲在沙發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轉來轉去，顯得十分驚恐。

王喬不忍心強迫它：“你是主人，它肯定親你，我去布置房間，你再把‘喬喬’抱進去怎麼樣？”

宴玳對她的提議保持著一路路燈的態度。

不過實踐的過程中還是出現了一些狀況，比如“喬喬”一直不願意出來。

最後還是請教了朋友，試完了乒乓球、白毛球、紙巾團等等一係列道具後，終於把“小祖宗”從沙發底下請出來。

王喬一把抱起，忍不住吸溜兩下，抬頭對上宴玳幽幽望過來的目光。

還以為他受到了挫敗，王喬好意安慰他：“你才養了它幾天，不親很正常，等時間久了就好了。”

男生黑黢黢的視線卻像種子埋進她的身軀裡。

他保持著笑弧，聲音卻顯得深長：“嗯，要花時間。”

王喬從宴玳家中離開後，花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才趕到宿舍，季舒拉開床簾問她怎麼才回來。

“路上下雨耽擱了。”實際上她到宴玳家不久就停了雨，不過雨後的地麵依舊不好走路就對了。

她的發梢和褲腳都有輕微的濕潤，白皙的皮膚因為寒風和雨絲的磨礪而透露著鮮紅的顏色，季舒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一個重要的決心。

開口卻是撒嬌的語氣：“喬喬，你要救救我。”

王喬預感到某種不太好的事情。

季舒已經開始不管不顧地倒起了苦水，她說她這麼多天怎麼被步步緊逼地相親，怎麼被媽媽威脅要砍斷她的生活費。

說到這裡的時候，王喬打斷了她：“那就斷掉啊。”

“不行，喬喬，我做不到。”季舒表情誇張，“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小女孩，如果有一天要和我的香奶奶古馳紀梵希分開的話，那生活與我而言，也就沒什麼意思了。”說到最後的時候，她模仿冷宮的妃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王喬幫她總結了一下：“人要懂得取舍。”

“喬喬，你真得幫幫我。”

“下周末就是那個該死的陳旭的生日宴，我媽說我如果不去的話，她真的會把我所有的卡全部凍結掉。”

喻青青難得從網課中抬起頭，抽空插入了她們的對話：“參加一個生日宴而已，你都妥協這麼多回了，不差這一回吧？”

“No！”季舒這一聲可謂是氣勢恢宏，“我已經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但是，這需要喬喬你的鼎力支持！”

“怎麼說？”

“媽媽之所以給我介紹陳旭，是因為集團需要陳家的人脈和渠道，所以我隻要過了陳旭這一關，短時間內我媽也拿不出新的人選。”

“所以你要怎麼過這一關呢？”王喬脫下外套，筋疲力竭地癱坐在吊椅上。

“美人計！”

喻青青反應過來：“你要喬喬當美人給你擋災啊？”

“彆說這麼難聽，什麼叫擋災，這個叫做，解決問題。”她說得義正嚴辭，“而陳旭，就是那個最大的問題！”

喻青青持續挑出新的問題：“可萬一陳旭纏上喬喬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季舒露出一個全在掌握之中的笑容，“陳家太太和我媽那簡直是半斤八兩，他們不也是看中了我們宴氏的實力，陳太太絕對不會放任陳旭追求所謂真愛的。”

“哎呀喬喬，就是一個生日宴，你到時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往那裡一站，包管把那個陳旭迷的七葷八素的。到時候他再找他媽一鬨，我就解放了呀！”

王喬語重心長：“舒舒，不是我不幫你，我不想玩弄彆人……”

季舒伸出一隻手打斷她：“一個學期，我給你帶一個學期的早餐。”她知道王喬不會接受錢財和其他貴重的東西，而王喬是個重度起床困難戶，經常因為早上來不及吃早餐而胃痛，問題持續至今仍未解決。

王喬：“……舒舒，我不是這樣的人。”

季舒：“一年，不能再多了。”

王喬：“……”

季舒：“四年。”

王喬：“成交。”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喻青青：不是，你們一個黑一個奸啊？

古代史老師請了假，這一周課程少了點，上完政治公開課後，走廊裡傳來起哄和討論的聲音。

兩個女生的對話一字一句落入王喬耳朵裡。

“看見沒有，孫千千這熱度都趕上宴玳學長了吧，這星期第幾個了？”

“長得好看唄，又是跳舞的，家世又好，還會為人處事，誰不喜歡？”

“人家優秀那是人家啊，這些男的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嗎？”

孫千千和一個男生被圍在人群中，男生是個很普通的長相，穿著普通款式的衛衣帶著黑框眼鏡，一看就是那種內向靦腆的性格，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下表白。

“孫學妹，我喜歡你。”他遞過去一個香奈兒標的盒子，看大小像個包包。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周圍再次爆發議論：“這哥們有實力啊。”

“可不是嗎，上次那個男生送了一個好幾萬的表呢。”

“都沒收不是嗎，又沒有同意，不過要是有人這麼追著我砸錢，就算不喜歡，我也得試試鹹淡，誰會跟錢過不去？”

“這就是你和女神的區彆，懂不？我們女神可是每次都沒收，這麼多人看著呢。”

“不是吧，我看到孫千千今天就帶了那塊表啊。”他們討論的激烈，突然不知道那裡傳來的聲音，將他們的目光引到孫千千右手腕那塊閃著金鑽的手表上。

但很快他們的注意又被轉移。

孫千千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東西，似乎不放在心上，笑得十分有氣質，言語也是拿捏得當：“謝謝你的喜歡，無功不受祿，你的禮物我不能收。”

男生突然激動起來：“那……那我有機會嗎？”

“我現在不考慮戀愛，如果多一個朋友的話，我會很樂意。”

孫千千的聲音很快被覆蓋，王喬也被後來的人擠出人群。走到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飲料，想著下午沒什麼事情，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就這麼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拿出前段時間在圖書館借的《□□先生去看心理醫生》看得津津有味。

過了一段時間，具體是多久，已經記不真切。隻聽到男女對話的聲音，然後是笑聲，那種獨屬於情侶間膩死人的笑聲。

她沒忍住探出頭，看到一對男女相擁纏綿，男的帶了個眼鏡，穿著黑白格子襯衫，臉看不真切。女的背對著她，背影倒是眼熟。

她想了一下，沒錯，那是孫千千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