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誘光 夕茶 4340 字 3個月前

沈梨已經意識模糊,聽到SENSEN的名字又立刻清醒過來。

她掙紮著從座位上直起腰來,伸出手來:“李秘書,先給我看看。”

李秘書回頭詢問顧亦書。

“給她。”

李秘書這才把方案遞到沈梨手上。

沈梨不住念叨著:“我才是老板,你們聽他的乾嘛。”

“人家是投資人。”蘇萌小聲湊在她耳邊說。

沈梨又清醒了幾分,不再說什麼。

她把方案打開,逐字逐句地看。

對比沈梨的幻想注意,顧亦書團隊做得方案更加貼近現實。

“你把目光立聚焦於一線城市,這樣會不會縮小市場?”涉及到工作的問題,沈梨思路清晰且頭腦冷靜。

顧亦書輕輕抬眸看著她,用同樣認真的態度回答:“經濟下行,隻有兩類產品有市場,第一:昂貴能夠滿足情緒價值,第二:價格低廉滿足基本生活。”

“我們要做的是打下基礎,為市場回暖做準備。”

沈梨很快理解顧亦書的意思,並同意他的想法。

她這邊的團隊裡,蘇梨沒意見,齊落落看到樣品定價後,忍不住提醒道:“襯衫七千一件,基於我們隻是新人品牌,真的會有人買嗎?”

“品牌是新,設計師的履曆足夠漂亮。”顧亦書指了指沈梨。

國內外的設計大獎,沈梨這些年拿了個遍,如果說她達不到新人天賦級設計師,那麼放眼國內外,沒人能做到。

“SENSEN主打款由沈梨設計,再加上最高端的麵料,邀請國外頂級裁剪大師,同時邀請頂級明星作為代言,”李秘書笑著麵向大家:“這是顧總裁代表個人同沈小姐合作的誠意。”

沈梨被打動,加上酒精的催化下,她眼淚汪汪,腦海中不禁想起那些年家裡不讚同她的設計師夢想。

沈家每次家宴,沈梨都會聽到不同的人對她說。

“我們家的紡織業是根基,你怎麼可能會有設計師天賦。”

“大爺爺這一脈隻有你和沈桃兩個女孩兒,往後再怎麼發展都是送到旁人家。”

“要我說啊,不如把股份分給這些男孩兒,女孩兒能有什麼用。”

時代高速發展,但其實,老一輩的思想還沒跟得上。

那幾年,每次家宴過後,沈梨都會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開著燈站在陽台上。

顧亦書每次都會冷著臉爬上陽台,臭脾氣地說一句:“你蠢嗎?彆人罵你,你怎麼不能罵回去?”

“他們都是長輩。”沈梨弱弱地解釋。

“不是長輩,是為老不尊。”顧亦書絲毫看不上那些拿年齡打壓小輩的老東西。

沈梨不做任何回答,隻是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等以後,你的夢想被人踩在腳下,還是這幅軟弱的模樣不去爭取,”顧亦書強硬地扭過她的臉:“那我真是要替你的夢想不值。”

現在。

壞脾氣的顧亦書正在為她的夢想保駕護航。

飯局結束後,其他人被顧亦書安排的司機送走,而他自己,扶住沈梨,打算親自送她回去。

蘇萌上前想要接過沈梨。

湯書白站在她身後,提醒道:“他們談過四年戀愛,再怎麼樣顧亦書也不會傷害她,但你現在去胡亂摻和,我不保證,顧亦書不會傷害你。”

蘇萌伸出的手,馬上收了回來。

等他們幾個離開,私房菜門口隻剩下顧亦書和沈梨兩個人。

此時沈梨的酒已經醒了一大半。

她麵對菜館,輕聲地問:“你呢,你的夢想呢?”

這些年兩人談過三次夢想。

第一次,是在幼年時期,紮著馬尾的沈梨蹲在沙坑旁,問滿臉沙子的顧亦書:“你的夢想是什麼?”

顧亦書沒好氣:“把你埋裡麵。”

第二次,是在高考結束後的夏天。

漫天彩色的氣球,空氣很好,沈梨的心情也很好,她問:“你有夢想嗎?”

“有啊。”顧亦書坐在不算高的圍牆上,連眼皮都懶得抬。

“什麼?”沈梨眼裡閃爍星光。

“把這種幼稚問題從你腦子裡丟出去。”

而第三次,就是現在。

沈梨好像忘了前兩次顧亦書的惡劣態度,這次看著他的眼睛裡仍然帶著期翼。

顧亦書覺得她笨,不論他的態度如何惡劣,沈梨總能在幾天後恢複活力,這樣的情況下,顧亦書總是忍不住用更加惡劣的態度捉弄她。

她就像渾身長滿軟毛的綿羊,讓人忍不住捏上一捏。

風乍起,吹皺一湖春水。

水光瀲灩間,冷風拂麵,顧亦書的壞脾氣又上來。

他擰著眉:“我要去半山花蕊。”

“那不是賣了?”沈梨很驚訝,半山花蕊的彆墅在兩人分手後被她賣了。

“去年買回來了。”顧亦書懶得多做解釋。

拽著她手腕走到路邊,抬手叫了輛車。

上車後,顧亦書仍然沉著臉:“去半山。”

沈梨不大想去,那個房子裡有太多他們的回憶,好的,壞的,滿滿登登的就像被塞了滿櫃子的羽絨服,櫃子打開,羽絨服們就會倒下來,弄得到處都是。

她把窗戶打開小縫,看著窗外。

其實眼神沒聚焦,隻是在緩解複雜的情緒。

酒精會放大感官,也會放大內心。

這些年沈梨都像個沒事人似得,極力壓製自己和顧亦書之間的感情。以至於相熟的朋友都覺得她沒什麼感情,相識二十多年,戀愛四年的感情說放就放。

可那。

不是放下,是藏起來。

用時間和學業,把它們壓在最底下,不碰不看也不去想。

但是現在顧亦書實在討厭,偏偏要讓她去看自己的曾經。

下車時,沈梨說:“你故意的。”

原本拉著臉的顧亦書笑了,看起來心情很好。

院門打開後,顧亦書湊到沈梨耳邊,壓低聲音說。

“記得嗎?我們的第一次,就在這兒,高考結束第二個月,我的十九歲,你的十八歲,很生澀,剛開始進不去。”

“後來,次數多了,進得很容易。”

“顧亦書,你還要不要臉。”沈梨的臉漲得通紅。

顧亦書哼笑著走進去。

房間昏暗,唯一的光源是透過窗戶鋪灑進來的月光。

月光下牆角的小提琴顯得孤零零。

那時的他們什麼都不懂,無論做什麼,最後都會變成愛情的交融,好像隻有那樣,才是濃烈的愛。

月光散落處,沈梨看到牆上的酒液,她走上前去,食指沿著酒液的痕跡向下滑動。

她記得,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吵架,顧亦書把酒灑到牆上留下的。

那次沈梨覺得耳朵好疼,她不明白,為什麼人在爭吵的時候聲音會那麼大,她不懂,為什麼人的嘴巴會對心愛的人說出那麼難聽的話。

把她嚇壞了。

這次之後,顧亦書的性子又變了,不再發脾氣,而是變得隱忍、扭曲。

“地下室裡有你的東西。”

顧亦書將燈打開,沈梨被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等適應燈光,再睜開眼時,她發現牆上的酒跡已經淡了。

回憶沒有如同想象中的波濤洶湧向她衝來,反而像是狂風暴雪過後的天氣,很溫和。

沈梨沒跟著顧亦書去地下室,她在沙發上坐下,心裡升起數不清的情緒,沈梨無法捕捉到具體的感受。

她直接起身,直奔酒櫃,從裡麵拿出威士忌,打開後直接喝了半瓶。

又搬出幾種不同的酒,每瓶都打開喝上幾口,等顧亦書搬著一摞設計相關的圖書回來,沈梨已經醉的不成樣子。

她的臉蛋很紅,衣服脫得隻剩下吊帶,站在陽台轉著圈。

顧亦書把書放到茶幾,走過去把人從陽台上拉回來,又把陽台門關上。

他垂眸,看到沈梨眼裡含著委屈的淚光。

顧亦書輕吻了上去,沈梨的眼淚倏然落下。

“憑什麼呢顧亦書,憑什麼我的眼裡就必須容得下沙子。”

“不需要容沙子。”

“白珠珠的事還是不要過去了。”沈梨把人推開。

顧亦書難得沒發癲,沒狂躁地砸了滿屋的玻璃。

白珠珠小姐膚白貌美,是真正意義上世家出身,往上數的每一代,不是文人墨客,就是知名學者。

她的一顰一笑裡,帶著沈梨沒有的矜貴。

這麼多年過去了,沈梨依然震驚於白珠珠骨子裡透出的矜貴感,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閃耀到這種程度。

她和他們都不同。

“白珠珠現在在法國,”顧亦書邊整理書籍邊說:“第一任丈夫是中國人,生了兩個孩子,第二任丈夫是法國人,似乎有個女兒。她每天依然喝著昂貴的淡茶,穿著最好布料做成的衣服,她會是我們忠實的顧客。”

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沈梨再次坐到沙發上,她把電視打開。

電視裡播放的竟然是五年前忘記退出的電影——《怦然心動》。

時光交錯,五年前的她與現在的她。

好像坐在了同一張沙發上。

‘有一天你會遇到彩虹般絢麗的人。’

好可惜,她隻遇到了如月亮般陰晴不定的人。

-

不知過了多久,顧亦書喊她:“你看這是什麼?”順便晃了晃手裡拿著的筆記本。

沈梨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快步走過來。

珍惜地接過冊子:“我以前的設計手稿。”

“嗯,下個月推出十八款主打產品,希望你能從這兒找到靈感。”顧亦書說完,走開,他不喜歡沈梨身上濃重混合的酒味兒。

沈梨專注於自己的手稿,根本沒注意到顧亦書忽明忽暗的神色。

他又不想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