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綰左手打著點滴,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極大的房間裡,她感覺全身都暖烘烘的,腿上好像趴了個東西,很重,抬頭才發現是虞舜英的腦袋。
他坐在地毯上,毛茸茸的腦袋隔著被子就那麼壓在她腿上睡著。臥室暖氣開得很足,她的臉蒸得微微發紅,一動,虞舜英就彈醒了。
“你醒了?”他眼角帶著剛醒的水汽,出去端一個托盤進來放到桌上,裡麵是熱牛奶和清粥小菜。
“這是哪?”
“我家。你發燒了,我把你帶過來的。”他過來摸摸禾綰的額頭,二人對視,他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
“沒什麼。”虞舜英將她扶起來,背後墊兩個枕頭讓她靠著,轉身把粥拿過來:“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
“我自己……”禾綰剛要伸手,卻牽連到左手的針頭,吃痛地“嘶”了一聲。
虞舜英見狀沒給她反應時間,坐在床邊,舀一勺魚粥喂到她唇邊,“算了,我喂你吧。”
她卻遲遲不動,仿佛懷疑他要搞什麼惡作劇。
“看什麼?吃啊?”虞舜英將勺子往她跟前湊,魚粥的香味刺激到她饑餓成疾的胃,迫使她嘗了一口:“味道不錯,你做的?”
“怎麼可能。”虞舜英一勺一勺喂她吃完整碗粥,她的睫毛一閃一閃的,點滴也打完了。虞舜英叫醫生進來替她拔了針,她吹了吹左手背和他說謝謝,然後要走。
虞舜英按住她:“去哪兒?”
“回家啊,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上什麼班?你已經被炒魷魚了。”虞舜英告訴她,連帶那個店長一起被炒魷魚了。她的工資已經一分不少地打到她卡上。
禾綰拿出手機一看,果然剛剛收到一筆備注工資的打款。收入減少意味著她得趕快找下一份工作,就更著急回家了。
“有這麼著急嗎?就你這身體素質,被炒魷魚不是很正常?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沒聽見醫生說你體質很差,平常要注意休息,規律作息,按時吃飯嗎?你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啊。”
虞舜英一直嘰歪,禾綰也懶得聽。他攔在她麵前像一堵牆,小時候相差不多的身高早已拉出差距,他接近一米九,禾綰才到他胸膛。她轉身要出臥室,正好看見窗外的草坪,再遠一點是整齊的鬆樹,陽光明媚,草坪上的噴水器噴水形成一道彩虹。周邊白椅上坐著幾個男人女人,她頓住了,虞舜英說:“今天朋友們正好來玩,本來我去店裡找你就是為了帶你來玩,結果你病了,正好留在這裡多休息幾天。”
禾綰跟著他出去參觀,發現這並不是一棟普通的彆墅,而是個占地不小的莊園。除了傭人,隻有他一個人住。莊園曆史悠久的主建築有點巴洛克風格,人們稱它:“Groona.”——赫魯納。所以這座莊園也被稱作赫魯納莊園。
“Groona.”禾綰跟著念了一遍,站在這個龐然大物下,更加能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虞舜英在她耳邊低語,“彆緊張,都是朋友,不是什麼正式場合。”她第一次感受到酒一樣醉人的嗓音。其他人的目光帶著探究意味向他倆掃過來,又優雅地掃過去。禾綰卻並不覺得拘束,她很坦然,要麼在角落吃東西,要麼在台階前賞花,在水池邊看天鵝。
虞舜英問她蛋糕好不好吃,她點點頭,又問她會不會跳舞,她說不會。低頭嘗著提拉米蘇,兩腮微微聳動,像隻鬆鼠或花貓,唇角沾了一點膩子,虞舜英屈指替她揩了,她卻抬起頭,一雙亮油油的眼睛,“你們家缺養花的兼職工嗎?”
“嗤……”周圍聽見的人都笑出聲,禾綰卻不以為然,有個人揚著聲調問:“小妹妹,你想去哪上班啊?就憑你和虞舜英的關係,想去哪上班告訴他一聲,他還能不答應嗎?”
虞舜英的笑臉也僵了一下,恨不得拿兩隻手揉揉:“你留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對啊。”禾綰剛剛轉了一圈,發現這裡的養花工人都挺悠閒的,與其在寒假結束前費時費力再找一份兼職,倒不如到虞舜英家裡做花農,反正在哪打工不是打?
“我很能乾的,雖然在京大讀的是天文物理係,但也了解很多花木養護知識,我從小就幫我外婆和爺爺種花,養得可好了。而且我在花店的工作也乾得很好。”禾綰攥著光亮的勺子保證,勺尖上的蛋糕渣都快甩到虞舜英臉上了。
他的臉色這才恢複過來:“就你這小身板,還能乾?你多吃點吧!”他挖了勺蛋糕堵住禾綰的嘴,當場思考起她的提議,說:“工作的事我來辦,但你必須住我家裡。”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選吧。”
“行。”禾綰一口答應,終於找到工作彌補她失去的那份兼職。當天虞舜英就給她在Groona.二樓裡安排了一間臥室。
“這也太大了吧?我是來打工的……”禾綰將床頭藕粉金色燈罩子的水晶鏈輕撥起來,鏈珠晃晃悠悠,泛著潤眼的光。乳白色宮廷床,鵝白色古典奢華的床幔,金色玫瑰漆的窗框,玻璃窗外趴了半邊花蔓,蓋著小半邊光亮的玻璃,細密的蔓間冒著鵝黃色月亮般柔和的花。
她從沒住過這麼美麗的房間,一時被迷惑住了,跌在夢裡摔一跤,隻怕都比旁的地方狠。
“你就住著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而且,我早叫你住我這裡,是你不願意。難道我還真敢讓你做我家裡的花農啊?就照你小時候那手勁,倒拔垂楊柳都綽綽有餘。”他突然湊近,嚇得禾綰後退一步,撞到青玉花台,被他緊急扶了一把腰,兩人觸到彼此的體溫,他才不止一次地發現,禾綰的膽子變小了。他暗暗地想著,禾綰卻推開他。“行吧,我可沒有房租給你。”
“不要你的房租,對麵是我的臥室,你自己轉轉吧,我先出去了,鐵公雞——”虞舜英點著她的腦袋,距離拉遠,獨屬於她身上的那股淡香揮之不去。虞舜英罵罵咧咧地出來,一腳踹翻好友宋晚聲的椅子,宋晚聲一屁股坐在剛澆過水的草坪上,“哎呦”了一聲,說:“不是吧,虞舜英,你真看上那鄉下丫頭了?長得是還行,挺純欲的,但也太沒見識一點,她到底知不知道咱們什麼身份?也敢到這樣的地方來和你攀關係?”
“少說話,她今天是病了,我接過來的,再話多窩心腳把你腸子踹出來!”虞舜英作勢要再踹一腳,宋晚聲趕緊從草坪上滾起來,濕褲子黏在腚上,他嫌棄地提提褲腳,往Groona.裡跑:“彆彆彆……你衣帽間在幾樓,我去換身你的衣裳。”
“你光著吧。”虞舜英坐在幾個人中間翹著二郎腿發話,有人起哄,讓宋晚聲表演光腚跑圈。
宋晚聲“切”一聲,翻個白眼,“我自己找,挑你最貴的穿!”他輕車熟路到Groona.二樓,虞舜英的衣帽間裡挑了件成套的西服換。
門虛掩著,他聽見臥室裡有聲,還以為是虞舜英追來揍他,因為除了他,今天來的人裡沒人敢隨便進虞舜英的臥室,他的衣服還沒換好,穿著四角內褲站在門後,將手悄悄伸向門把手,想給門外的人來個突襲。
誰知道禾綰下午臨時要去天文館做講解員,那是天文館提供給大學生的一份誌願兼職,賺不了多少錢,但因為和她的專業有點關聯,她就一直堅持著,一來為了鍛煉自己,二來以後也能也有專業相關的東西寫在簡曆上。
她想著直接走不太好,要當麵和虞舜英說一聲,結果臥室沒人,衣帽間裡傳出一點聲音,她剛想抬手敲門,結果門“謔”的一下打開!她的手掌懸在半空中,“啊——!”的一聲捂住了雙眼。
受到巨大驚嚇的宋晚聲“我靠!”了一聲,像隻地鼠將門“哐!”地帶上,砸得半邊牆都跟著發顫。
“大姐!你怎麼不敲門啊?”他惱火的聲音從裡傳出。
“我敲了,是你沒聽見。”禾綰站在門外心有餘悸,小聲說著,正要離開,卻聽見一聲冰涼的嘶嘶的聲音,她懷疑自己出現幻聽了,猛地轉身盯著一間櫃子,上方頂櫃裡傳來“嘭嘭嘭”悶悶拍打櫃壁的聲音,她端來一把椅子踩上去,踮腳將櫃門打開,裡麵突然竄出一條長蛇!
“啊——!”淒厲的叫聲傳出窗外,她整個人從椅上摔下,宋晚聲剛穿好褲子正拉拉鏈呢,門外叫聲太過淒慘,他嚇了一跳,猛衝出來看見禾綰捂著心口躺在地上,臉色慘白,而她身旁盤踞著一條嘶嘶吐信、五六米長的黑蛇!
圈裡人都知道虞舜英喜歡養蛇,有毒的無毒的都養,聽說今天已經都處理了,這怎麼還留了一條?宋晚聲不敢輕舉妄動,他不認識這一類玩意兒,不確定這條蛇有毒無毒,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他也不能把禾綰一個人丟這兒,僵持不下,他看禾綰的臉色越來越白,問她:“你被它咬了?”
禾綰答不出來,她隻捂著心口縮成一團,好像極度痛苦的樣子。宋晚聲立即撥打急救電話,說這裡有人被毒蛇咬了!
虞舜英等人坐在草坪上燒烤,他掂量著禾綰愛吃雞翅,多考了幾串,有人問他:“今兒怎麼舍得把那一窩長蟲都處理了?虞少不是最好這一口嗎?養了那麼多年現在換嗜好啦?難怪人家生病了,還在人床前蹲那麼久,把咱們都冷落在這,原來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啊。”
“少廢話!吃你的,不該管的少管。”虞瞬英將旁邊人烤的燒烤扔給他。
“那是我烤的,要吃讓他自己烤。”旁邊人提醒他,要拿他烤的雞翅做賠償,他不樂意,拍了人家的手,“我烤的你也敢吃?”
“吃得完嗎你?小心撐著。”幾個人拌著嘴,突然聽見Groona.二樓傳來一聲隻有極度驚恐情況下,才會發出的,女人的尖叫聲。
“!”虞舜英手一顫,扔了燒烤就往樓裡跑。
“怎麼了?這是?”
“宋晚聲不是上樓換衣服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