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洲一手抱花,一手拿著手機,這棟樓每有一個下班的人,都多了一道注視他的視線,他卻渾然不覺。
“沒事,我出門早了點,所以想著順便來接你。”
他語氣綿綿,差點自己都沒繃住。
掛掉電話後,杜明洲心情頗好地勾起嘴角,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
淺咖色的英倫風潮牌大衣,內搭一件明黃色的針織毛衣,再加上手裡捧的紅色玫瑰,以及不遠處的紅色跑車,活脫脫的花花公子。
——這是杜明洲朋友給他出的建議。
自杜明洲回國,杜父就讓他跟著去公司上班學習,還給他介紹起了相親對象。
杜父對待他和哥哥頗為嚴厲,杜明啟,也就是他哥,在這樣的高壓教育下活得極為板正,年紀輕輕就變成了一個無趣的男人。
杜明洲就是受不了家裡的高壓,這才跑去國外,但畢業後,還是在杜父的督促下回國。
寧星漫是杜父聯係的相親對象,據說雙方父輩也曾有過商業合作,杜父也對寧星漫推崇有加。
但杜明洲想到杜父同樣極為滿意的優秀接班人—杜明啟,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救命——他喜歡的是溫婉可人的解語花,不是什麼事業型女強人。
他也和寧星漫禮貌聊過幾句,對方或許是對他也不太感冒,或許就是專注工作,反正彼此都興致缺缺,他卻還要被杜父逼著約見。
朋友建議他,他實在拒絕不了杜父的話,就讓寧星漫來拒絕。
寧星漫這種有自己事業的女人,想必最不喜歡的就是膚淺又喜歡享樂的花花公子,因此杜明洲今天主打突出一個驕奢和自大。
掛完電話,杜明洲唇角含笑,盯著玻璃旋轉大門,直到看到了寧星漫的身影,這才將視線凝於她身上。
寧星漫嘴角努力扯開的笑凝固了大概兩秒,好險才沒收回去。
她看向傅思庭,“我朋友到了,我先走了?”
傅思庭眯了眯眼,打量著杜明洲,他為人一向禮貌,此刻卻想刻薄地評價麵前的男人。
——故作深情的姿態,極其自我的表演。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極深的茫然,這個男人和寧星漫是什麼關係?
他記得,寧星漫不是單身嗎……
大庭廣眾送花,按照寧星漫的性格,若能允許,起碼也是曖昧關係。
傅思庭渾渾噩噩,甚至都忘了他有沒有給寧星漫道彆,直到聽到路邊火鍋店攬客的聲音。
“先生,吃火鍋嗎?今天剛開業,八點八折。”
傅思庭恍然想起,他提前定了一家今晚的火鍋,本是想帶寧星漫去吃。
“先生,你預約的是兩個人,請問你朋友是一會到嗎?”
傅思庭垂下眼:“她臨時有事,我一個人。”
“好的先生,這是菜單,桌上也可以掃碼點餐。”
傅思庭機械地吃飯,有些食不知味,他想起謝牧當初勸他。
“若是實在放不下,不如直接去找她,坦蕩努力一把,起碼不後悔。”
他那時說:“我不後悔,我本就是被她放棄的選擇,她有她的更優選。”
謝牧罵他:“有病就去治,愛無能也是病。”
傅思庭不以為然,他以為他很理智,他在京市,寧星漫在錦城,兩地相隔兩千公裡,是誰也無法輕易跨越的距離。
更重要的是,寧星漫已經不再喜歡他。
傅思庭一直以為,時間可以帶走一切,但他錯了,現在回望四年前的大學時光,很多事都已如他所預料的一樣,變得模糊。
但與之相對,寧星漫相關的所有事,反在這份模糊的背景下顯得越發清晰。
他開始越來越頻繁想到寧星漫,於是他躊躇著,猶豫著,再次來到了錦城,不知道是否要見她一麵。
但重逢就這樣猝不及防的來了,那些事先考慮的,擔憂的所有想法在看到寧星漫的第一眼後通通消失。
他自此明了謝牧看他時同情的眼神,也明了,謝牧一直都知道,他隻是在自欺欺人。
包廂外傳來笑嗬嗬的聲音,大概是為了散味,這裡的包廂半掩。
傅思庭抬眼,路過的是剛吃完飯的一家人,他猝不及防與那個拿著牛奶的小女孩對上視線。
直到走遠,小女孩才小聲出聲。
“媽媽,媽媽,我剛剛看見包廂裡的叔叔都被辣哭了。”
小女孩拿起手上的牛奶,搖搖晃晃,“他一定是沒有喝牛奶,牛奶最解辣了。”
——
寧星漫有點不愉,倒不是對杜明洲的風格有什麼意見,而是因為對方未曾提前與她商量,就跑來接她,還搞得這麼“隆重”。
在兩人還不熟悉的情況下,她並不喜歡這種不打招呼的“驚喜”。
但她穩住了表情,沒注意周圍人的視線,姿態大方的接了花,跟著杜明洲上了跑車。
這輛紅色的跑車性能良好,啟動後發出了低低的轟鳴後就飛速竄出。
不過寧星漫隻想罵人,這麼冷的天,開一個敞篷跑車,她懷疑杜明洲有什麼大病。
寒風吹過她的頭發,寧星漫抱著花垂著眼,聽到旁邊的杜明洲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對不起,朋友剛好把車借走了,家裡今天剛好隻剩了這輛車。”
說完後,杜明洲把車的速度放緩。
寧星漫忍不住思索起來,杜明洲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有病。
她的思索一直持續到兩人到達約定的飯館,一家極有格調的西餐廳,是杜明洲選的。
悠揚的提琴聲緩緩流淌,提琴手緩步旋轉於桌椅之間。
寧星漫側頭看了一眼,“是《卡農》啊。”
杜明洲眼睛亮了一亮,看起來有些激動,“你知道。”
這首曲子才拉了個開頭,寧星漫就能聽出來,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寧星漫莫名其妙,心想但凡多學點音樂,不都應該知道,哪怕音樂愛好者也應該清楚,畢竟是這麼出名的曲子,但她保持了一貫的禮貌。
“我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鋼琴,對此稍微有一點了解,畢竟它如此出名。”
杜明洲心中暗暗嘀咕,他爸和他哥也不是沒來這裡吃過飯,也不是沒聽過音樂會,還不是根本不關心,甚至覺得沉迷於音樂的他是不務正事。
氣氛鬆快不少,杜明洲起了心思,順口和寧星漫聊起他在國外參加的音樂社團。
寧星漫靜靜聽著,看著頗為感興趣。
“那你現在回國,是打算繼續組樂隊玩嗎?”
剛剛杜明洲聊到他研究生時,曾和朋友組建有一個搖滾樂團,還在街頭表演過好幾次。
杜明洲有些黯然:“我爸覺得我這是不務正業,讓我去公司上班。”
寧星漫有些訝異,她之前和杜父接觸,感覺對方挺儒雅隨和,怎麼現在聽起來像個高壓嚴父。
她無意關注對方的家庭生活,順著往下接了話題。
“上班還適應嗎?我剛畢業那會,回來接手家裡的事情還挺不適應,早上起床痛苦,晚上還經常加班。”
杜明洲像是又找到了共同話題,和她吐槽起上班的痛苦來,寧星漫偶爾接幾句,掌握話題走向,讓對話保持愉快。
一頓飯吃完,時間也差不多走向八點,杜明洲有些訕訕:“我送你回家吧。”
寧星漫看著他的敞篷跑車,心中頗為絕望。
她想,應該不是家裡恰好隻有這一輛車,可能是家裡恰好隻有這一輛看起來玩世不恭的車。
秉承不給父母丟麵的想法,她又上車吹了小半會晚上的冷風,這才被送到了家。
夜色下,杜明洲停頓半晌,“下次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火鍋吧。”
今天吃飯時,寧星漫說起自己口味相當本地,嗜好火鍋。
寧星漫落落大方:“最近工作比較忙,到時候再看吧。”
實則心裡想,還是彆有下頓了,她實在沒有心情和一個還沒找到人生方向的成年人拉扯,特彆是對方還占著一個相親對象的身份。
教一個男人成長的事兒,她再也不想乾了,上次她試圖教會一個人學會愛,也不知道那個人最後到底學會了沒有。
想到這裡,寧星漫才想起明天還要和傅思庭出差,她給杜明洲道了彆,這才打開12306,看了看時間,飛速買了兩張去貢城的動車商務座,截圖給了傅思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