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約當天，溫聆本來以為一切會順順利利。

她特意精心打扮一番，讓自己看起來大方得體，等會最世紀會派專人接她去公司總部。

看了眼手機，時間差不多了，溫聆出發下樓，在約定好的地點——公寓附近一處咖啡廳門口等著。

今天天氣很好，上午的陽光暖暖照在臉上。想到自己擺脫了娛都，即將簽約一家不錯的新公司，未來一片光明，溫聆心裡就是一陣開心，總算要久旱逢甘霖了。

約定的時間是九點，溫聆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九點十分了。最世紀的人還沒到，興許是路上堵車，來接的人耽擱了。

溫聆沒有催促，繼續耐心等候。

時間分秒過去。

剛開始溫聆還頗有耐心，直到半小時過去，眼前經過的車一輛一輛，並沒有人停下來。

手機顯示時間九點四十，溫聆想了想，給施予發了條信息，詢問下接她的人到哪裡了。

十分鐘又過去，施予沒有回消息。

溫聆靜靜看著那個對話框，又撥通了語音電話。

鈴聲一直響到掛斷，無人接聽。

此時已經到了十點，距離約好的時間遲了一個小時。溫聆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但她強行穩住心態，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龍城的交通經常堵塞，就算是遲到一個小時也可以理解。

溫聆繼續等，麵前的咖啡已經涼透，上麵的奶油凝固結了塊。咖啡店的客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她靜靜在原處坐著，剛剛給施予撥打的電話再次響徹未接。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

溫聆本想要不她自己去最世紀總部算了。不過回想起當初施予的話，他們這次簽約是秘密進行的，接她的人會一路護送她到總裁辦，施予會在那裡等她。

雖然不知道施予為何這樣小心，但保險起見，她還是不能貿然去最世紀總部找他。

大不了再多等一會兒就是了。

再多等一會兒。溫聆喃喃對自己說。

她沒有再打施予的電話，沒有再對道路的儘頭張望，就隻是這樣坐著。

溫聆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自己也是這樣坐著，雖然是在等待，但心裡其實已經知道不會有人來。

可她不想走，雙腿也鬼使神差地挪不動。周圍一切的喧鬨聲淡了，溫聆好像掉入了一個夢魘。夢魘中似有魔鬼在她耳邊低語：隻要她還在等，就總會有一絲希望，假如她走了，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太陽落下，人流漸稀。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

“小姐，我們打烊了。”店員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對溫聆說。他見這個女孩子在門口等了一天，看起來心情有些失落的樣子，剛剛說話的語氣儘量保持著溫和有禮。

“好。”溫聆麵無表情點了下頭，木然站起身，朝著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雙腿沉重的像灌了鉛，溫聆走到一半，腦子暈乎乎的，額頭出了細汗。一個路障沒看清，她整個人被絆倒跌坐在地。

沒有立即起身，溫聆神色恍惚，周圍有些黑，她不安地觀察了下四周，一幕不願想起的回憶突然闖入腦海。

或許她該馬上起身，跑回家。

家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溫聆試著站起來，腦子又是一陣發暈。今天一天沒吃飯，有點低血糖了。

前方駛過來一輛車，溫聆聽到了聲響，向那邊看去。

車在她不遠處停了下來，前燈照在她身上，身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車上下來一個人，溫聆迎著光看不清。

那人慢慢走近，走到她的麵前。

“溫小姐。”

是賀青。溫聆不說話，冷冷看著眼前人。

“最世紀不會和您簽約了，季總說，如果你想解決現在的困難，就去車上和他談。”賀青說。

最世紀不會和她簽約了。

今天施予的爽約肯定事出有因，季秋冬能夠這樣肯定，他肯定知道一些她不了解的事。

溫聆拒絕賀青的攙扶努力站起身，一路跟隨他。

走到黑色的轎車旁，賀青打開後座車門，溫聆一抬眼，季秋冬正坐在裡麵的位置，狹長雙眼帶著隱約笑意。

坐上車，車門被關上，賀青和駕駛位上的司機一言不發。車內有些暗，安靜的好像能聽見心跳聲。

“施予的公司涉及經濟糾紛，他被帶走調查了，就是上午的事情，應該沒來得及通知你。”季秋冬看著溫聆安靜的側臉，微微揚眉，“你在剛才的地方等了一整天？”

“為什麼會突然被帶走調查？”溫聆沒回答，清冽的目光看向他，“是你做的？”

不偏不倚，就在今天這個日子，在她要簽約的關頭。

“沒錯。”季秋冬微微頷首，直接大方承認了，“我以為他看到我放出的消息，會放棄和你合作，畢竟和我爭搶對他來說不是理智的行為。可他依舊堅持己見，即便我派人去溝通也無濟於事，沒辦法，我隻能用非常手段。”

如此的坦蕩讓溫聆心中生寒，她默默攥緊衣角，問道：“為什麼這麼做？”

想到這個施予，季秋冬有些不悅。

他以為自己親自派人交涉足夠彰顯誠意，起碼他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直接針對施予，施予但凡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想通這點一定會識趣罷手。雖然鼎星隻是家娛樂公司，但這回想要溫聆的並非鼎星，而是季秋冬。

沒想到對方並不買賬，回了他句：溫聆本人的意願是簽約最世紀，不考慮其他公司。

季秋冬欣賞施予的人品和膽量，不過他惹錯了人。

“我說過，如果第一次我給你選擇你不選的話，下一次就不一定有得選了。”季秋冬語氣依舊平淡，“你以為最世紀是你的後路，果斷拒絕我的幫助，事實證明，他們靠不住，能幫你的隻有我。”

溫聆險些失笑，“你在背後計劃這一切，讓我失去退路，居然還說是為了幫我？”

季秋冬看著她，“你沒有失去退路，還有鼎星。”

溫聆：“但我不想和你扯上關係。”

“你現在有的選嗎。”

沉靜的聲音，帶著不加掩飾的有恃無恐。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季秋冬的話讓溫聆整個人不寒而栗，前麵坐著的兩個人身子繃得筆直，看著前方不敢絲毫斜視。

“賀青，合同拿過來。”季秋冬說。

“是。”賀青應聲，利落的從公文包取出兩份合同遞給後方的季秋冬，轉過身繼續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季秋冬一隻手拿起兩份合同，把合同正麵的字露出來給溫聆看。

一份是經紀合約，一份是情人協議。

季秋冬：“上一次我說會幫你付清違約金，你可以在這兩個合同裡選擇一個，不過這次不一樣，條件已經變了，想讓我幫你的前提是，你要把這兩份合同都簽了才行。”

眼前人終於顯露出了真麵目，他還是這樣作風強勢，慣於封死彆人所有的生路。溫聆想起了韻枝曾經形容他的話：他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哪怕是個玩具，就算在搶奪的過程中摔碎了，他也要撿起碎片據為己有。

季秋冬這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占有欲，是不計後果的。溫聆根本不能和他抗衡。

她接過季秋冬手中的兩份合同，翻開看了看。見她這麼配合，季秋冬的眼中浮現一絲愉悅，他放鬆的靠在座椅上，饒有興致的觀察她的反應。

經紀合約裡果然有季秋冬所說的對賭部分，果然還是商人，他會為溫聆承擔違約金，但不會做賠本買賣。

半晌，溫聆看完了合同，抬頭對上他的雙眼，眼中恢複了一如往常的平靜。

“這個我可以簽，”溫聆拿起經紀合約說道，隨即又拿起另一份情人協議，“這個我不能簽。”

季秋冬雙眸中的笑意慢慢斂了下去。

溫聆沒管他的反應，繼續說道：“季總，您應該懂法，情人協議這種東西有時候是不能作數的，我可以答應你去你的公司，也會儘力為你創造收益，彌補你為我墊付違約金的這筆賬。但你若想潛規則我，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情，那我一定會報/警。”

溫聆的表情很認真，她說得出的事情，就一定做得出。

季秋冬看了她半晌，理解出了她話裡隱藏的意思。溫聆有勇氣，也夠聰明，她知道自己沒得選了，會做出識時務的服從，但也不會完全任人宰割。

這份膽識倒讓他有點意外。

“我不會逼你發生身/體關係，但在未來任何時候，我隻要想見你，你必須出現，我的其他要求，不以違背你底線為前提的，你也必須照做。”季秋冬說。

他還不至於被溫聆的話嚇到，隻是適當的讓步有時會起到正麵作用，能夠有效地安撫對方，讓目標產生一絲僥幸的錯覺。當務之急先穩住這隻受驚的兔子，之後的事情可以慢慢來。

溫聆看著他，眼眸動了動。“可以。”

季秋冬唇角一彎。

溫聆靜靜看著他的臉，留意到了他的微笑。季秋冬這是在高興，還是在得意？

“我還有個條件。”溫聆說。

季秋冬頗有耐心的點了下頭，“你說。”

溫聆：“放過施予，我知道你有能力讓他陷入麻煩，也有能力為他解決麻煩。”

施予是因為她才倒黴的，溫聆不能坐視不管。

“他和你是什麼關係？”季秋冬幽深的目光盯著溫聆的眼睛，聲音有些發沉，“我要聽實話。”

“他想把我簽進公司，就這麼簡單。”溫聆強迫自己坦然對上他的雙眼。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溫聆緊張的咽了下口水，祈禱眼前這個人的黑心肝裡能多少摻雜一絲慈悲。

半晌，季秋冬想了想說：“好。”

得到了這個回答，溫聆總算鬆了一口氣。這些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打得她猝不及防。她不清楚季秋冬是怎麼對她莫名其妙產生的想法，不過她心裡清楚對方肯定沒有認真。這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一輩子見過的風景太多了，就算一時留意到了她，也隻是一時興起，遲早有膩了的那天。溫聆隻是一萬個沒想到，她會和這個人再次扯上關係。

人生簡直充滿了意外，她看著季秋冬那張臉，越發覺得世事荒誕。

簽好了鼎星的經紀合約，溫聆並沒有很開心。

本以為逃離了娛都這個吸人骨髓的魔窟，前途會一片光明，沒成想，轉頭又走進了另一處窮巷。

區彆就是，之前她不得不麵對很多人，與他們周旋鬥智鬥勇。而之後，她又不得不專心應付一個人。

但哪怕是這一個人，也比之前那些妖魔鬼怪加起來都難對付。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老周會來接你。”季秋冬微笑著看著她，溫柔說道。

溫聆沉默地點了下頭，推開車門下了車，朝著公寓方向走去。

車內季秋冬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走進公寓大門。

“季總，既然溫小姐答應了，怎麼不讓她多陪您待一會兒？”前麵賀青問道。

為了爭取到溫聆小姐，季總可是費了好大周章，布了好大的一個局。先是放出輿論，鼓動媒體營銷，再是和最世紀總裁施予交鋒，暗中收集對付他的證據，每一步都被季秋冬算得剛剛好。賀青見二人剛剛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明白季總這費力不討好是何必。

不過看後麵人的臉色似乎也沒多少不悅，反倒一臉滿意的微笑。

季秋冬微微閉眼，用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後座，淡淡道：“未來很長，不差這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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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有氣無力地撐著身子走著，進門，上電梯，按樓層。溫聆茫然站在電梯裡，看著那個一點一點上升的數字。樓層到了，溫聆慢步走出來，手機此時“叮—”一聲響。

她點開看了一眼，自己的銀行賬戶多出了兩千萬兩百萬彙款。

兩千萬是違約金，剩下的兩百萬...

片刻後，溫聆突然想起另一張協議的內容，明白了過來，不禁諷刺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