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有禧(1 / 1)

笙笙有禧 西西不早起 4696 字 3個月前

視頻中李可虔誠跪拜,嘴裡自顧自念叨,“爸媽,對不起,以後我就不能經常來看你們了,原諒女兒的不孝。”

這乍一聽,像是——

告彆?

趙雲笙反問她【你覺得哪裡不對?】

聞禧【像不像告彆?】

趙雲笙【嗯。】

看樣子,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隻不過需要一個人肯定她的所想。

趙雲笙看著對麵幾百米開外,同樣亮著燈的房間,輕歎一聲後,又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很晚了,先休息,不放心的話,明天去看看】

聞禧【好】

聞禧一晚上都沒睡好,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因為李可那句話,她內心總是隱隱不安。

回想她在已逝父母的墳前,在孩子的墳前,磕頭時那樣毅然決絕的眼神。

胸口莫名堵得慌,漫漫黑夜,這樣的擔心被放到最大。

飼料廠開工時間是早上八點,想著員工們上崗的時間有早有晚,聞禧還是克製到八點半才從家裡出發。

她不會騎小電驢也不會開車,家裡的自行車是她唯一的交通工具。

車子停在廠子門口,看到最近的員工,聞禧跑進去,心急如焚道,“你好,我想找李可。”

“她今天沒來。”,員工這麼一說,聞禧的心被再度往上提。

這都開工半個小時了,遲到?

可聞禧分明聽廠長說起,她人很勤快,幾乎從不遲到早退。

況且李可答應拍攝的那一天,分明和她提過一嘴,她隻昨天休息,所以拍攝隻能放在昨天。

聞禧心裡想著彆的可能:“請問是請假了嗎?”

員工搖頭,“不知道,剛剛廠長還在罵呢?說她也沒有請假,總之就是沒來。”

員工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滅她的希望,內心的不安漸漸升騰。

但聞禧還是努力強迫自己不要往壞處想,人總有點其他什麼急事被牽製住,晚一點來也是很可能的。

這麼想著,聞禧打算先回去等,或許過一會兒她就來了也說不定。

在院中等待的時間裡,聞禧也沒有坐以待斃,她給李可打了電話過去,一開始電話打通了,隻不過沒人接。

沒死心,聞禧再進行多次撥打,而電話在打通幾次後,徹底變成了關機。

這其中的種種,無不透露出事情的詭異。

聞禧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騎著自行車多次出門,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跑飼料廠。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聞禧已經十分確認——

李可不見了!

不是請假,而是曠工,用廠長的話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聞禧心裡拔涼拔涼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消極的可能,但此刻她必須得冷靜。

眼下隻剩下一個辦法,隻能去她家瞧瞧。

可聞禧隻知道她所在的村子,連奶奶也不曾去過她家,她似乎也從不告訴其他人她家的地址。

但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那個和她打好的約定,也顧不上太多了。

聞禧直奔她所在的村子。

到村口的時候,她猶豫片刻後,還是給趙雲笙發了一條語音【李可一早上沒出現在飼料廠,我不大放心,打算去白沙村找找。】

她腦子亂如麻,回想奶奶曾說過的話——看到過她身上的傷。

想來她那個丈夫估計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必須得儘快找到李可才行。

她騎著自行車,沿途一路問過去,或許是她們家所處的位置偏僻,又或者李可的身份在這個村子裡隻能以“xx老婆”存在,總之這一路過來,路人們皆是搖頭。

趙雲笙收到她的消息時,正在江州市人民醫院的住院部,“秋姨,晚上我再過來。”

“雲笙哥,怎麼了?”,病床上女孩子的臉色有些蒼白。

“乖,檸檸。”,他揉揉女孩的頭發。

秋姨安撫道,讓他放寬心,“沒事,你有事先去忙吧,檸檸還有我呢。”

他點了下頭,徑直出了門。

*

夏日炎炎,聞禧的汗衫早已濕透,捂在防曬衣裡難受得緊,口罩也早就黏糊糊的,呼吸極粗。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她騎了四五公裡以後,終於在一個路人嘴裡知道李可家的位置,路人往不遠處一指,“那裡,那棵樹下邊。”

遠遠看去,一棟兩層樓,外牆沒有任何裝修的老房子,獨自坐落在綠油油稻田邊上,隻有一條小路一直延伸到她們家門口。

聞禧道了謝,腳下一踩,車子直往那兒去。

車子剛到路口,一陣打罵聲已然從那裡傳出來。

聞禧心中驟然一緊。

自行車被她推倒在一旁,義無反顧地,速度極快地跑到院子門口。

院子門口是敞開的,李可倒在水泥地的一幕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闖進聞禧的瞳孔中。

她倒吸一口氣,全身的細胞仿若都跟著緊張起來。

一個滿身肥肉的男人正欲要靠近。

千鈞一發之際,聞禧再顧不了其他。

疾馳靠近的一瞬間,空氣中浸滿酒氣。

聞禧狠狠一腳就踹他屁股上。

本以為自己和那人力量懸殊,不好對付,怎麼著也得來好幾個回合。

可令聞禧沒想到的是,這男人隻是徒有其表,隻是這麼一腳,大胖子已經人仰馬翻。

“臭娘們,哪來的臭娘們?”

他罵罵咧咧欲要卷土重來,怒氣一下席卷上心頭,聞禧靠近,膝蓋一彎,捅在他的肚子上,死胖子一聲悶哼。

借著勢,聞禧握拳,動作極為精準地在那滿臉橫肉上左右招呼了一遍。

男人被揍倒在地,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聞禧覺得不夠,上前想著再扇他兩耳光。

李可被她這架勢嚇到,拉上聞禧,鎖上門,徑直往外邊跑遠。

身後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聞禧不時回頭,卻始終沒瞧見他的身影。

猜也能知道,那滿身的肥肉,走路都費勁,怎麼可能跑得過她倆。

直到跑出去很遠,兩人在一條河邊停下。

天氣炎熱,在這大熱天裡奔跑,兩人的喉嚨都嗆得難受,聞禧把口罩扯下來,獲取新鮮空氣的一瞬間,她急促嗆咳起來。

李可一遍一遍拍她背,回想剛剛的場景,哭笑不得,“你怎麼那麼……”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誇她,還是該罵她。

但聞禧一頓揍,腎上素都上來了,激動得隻當這是誇獎。

她嘿嘿傻笑兩聲,喘著粗氣回,“我大學學過散打。可現實中我一次都沒用上過,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

李可拉她在一棵樹下坐,埋怨她,“你沒有遵守約定,你分明答應過我,不會來我家。”。

聞言,聞禧終於緩過神來,她狠狠地咽了口水,發現連口水也沒得咽,嗓子乾澀得難受,“對不起,我擔心你。”

李可當然不是真的要責怪她,“不過好在你戴著口罩,戴著防曬帽,穿著防曬衣,還算是挺嚴實的。”

聞禧不放心,今天這是恰好被她撞見,在她來之前,李可是不是已經被打過無數次,不知道,她著急想查看李可身上有沒有其他傷。

又想到她不可能永遠幫著李可,家暴這種事,有一次便會有第二次,聞禧提議道,“可可姐,我們報警吧,報警!”

而李可卻淡淡搖搖頭,“聞禧,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再過些日子,一切都會結束的。”

話落,聞禧一瞬間紅了眼眶,恐懼蔓延全身。

回想她昨天在父母墳前說的話,回想她冷不丁發給她的感謝,聞禧流下淚來。

她們不過是才認識三兩天,或許是因為惺惺相惜,又或許她們差一些成為家人,聞禧沒法坐視不管。

“可可姐,我知道那些安慰的話你早就聽膩了,可是…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想不開,求求你。”

聞禧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此時她也很怨恨自己,為什麼這張嘴總是沒法說出動聽的安慰的話來。

她應該要說點什麼的,說一些能留得住她的話,說陽光明媚,說遍地荷花很美,說這個世界值得?

可設身處地地想,這些事放在任何人身上,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無比無比蒼白的。

聞禧始終覺得感同身受這個詞是假命題,這世界上沒有實實在在的感同身受。

她隻能一遍一遍地說著自己的訴求,一遍一遍地說請求她一定要好好活著,請求她不要尋死。

李可啼笑皆非,反而安慰起她來,像姐姐一樣,把她的帽子揭下,溫柔地用手背抹掉她額間的汗水。

這是第一個人在她麵前,安慰得如此直白。

沒有什麼漂亮的話,隻會哭著一遍一遍地讓她一定要好好活著。

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

爸媽和哥哥死的時候,爺爺奶奶姑姑統統問為什麼死的不是她。

孩子死的時候,公婆丈夫問為什麼死的不是她。

隻有宋小瀾和聞禧,會這樣說她值得活著。

她覺得感動又好笑。

想去死這樣的念頭,父母和哥哥去世時,她沒出現過。

唯一一次出現是孩子去世的時候,但現在的她,不會再想著死。

“聞禧,你以為我想不開?不會的,我會好好活著。”,李可哽咽著說,“我死過一遍又一遍,可我依舊活著,所以我不會再想著去死。”

聞禧抹掉眼淚,挽著她的手,“可可姐,安慰的話也好,惡意的話也罷,你已經聽過很多很多,不要再聽,不必再聽。我們可以報警,可以離開這裡換個城市生活,方法很多。”

聽到她這話,李可終於動了動,“聞禧,你知道如果離開,我想去哪兒嗎?”

聞禧一愣,回想她丈夫那樣難纏的流氓,她搖頭,“不管你去哪兒,不要告訴我,不要告訴任何人,讓它變成你一個人的秘密。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不要再回到這裡來。”

“好,我不說。”,李可抿唇一笑,“聞禧,你答應我,彆再出現在飼料廠、這個家,更不要再出現在這個村子。”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保護麵前女孩的辦法,她不希望這件事,會波及到無辜的女孩。

聞禧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得到滿意的答案,她付之一笑,起身,“我該回去了。”

聞禧睜大眼,也跟著起身,“你還要回去?可可姐,你不要回去,求求你,我們報警。”

李可拍拍她的手背,“聞禧,放心。”

聞禧抓著她的手,搖頭,“你不要回去,求求你。”

“聞禧我不是懦弱的人。”,她擺手,“你也快回去吧。”

她再三表示自己沒問題,可聞禧看著她漸遠的背影,心卻揪成一團。

李可似乎看出她的不安,無奈歎息一聲後,忽地側過身來。

目光落在流向不知何處的河流,仿若一根大動脈,血液在其中流動。

“聞禧。”,她喊她。

“你聽說過一種說法嗎?”,她的側臉滑落一滴淚,哽咽一下後,反而如釋重負道,“聽說父母為死去的孩子守靈三年,未來他會投胎到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

沒等聞禧回答,她扯一下唇角,轉身往家的方向去。

聞禧愣在原地良久,腦海中全數被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占據。

痛苦,悲傷但又如釋重負。

一個人的臉上怎會出現這樣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