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臨走前被抽中了幸運獎,是一條手鏈。
細細的銀鏈上墜了顆珠子,很漂亮。
宋晚把手鏈和幸運獎的卡片放在一起,拍照發了條朋友圈,分享一下難得的好運氣。
秦某人現在應該很閒,幾乎是下一秒就點了讚。
一班秦淮一:【你喜歡這個?】
一班秦淮一:【你生日什麼時候。】
宋晚剛看到秦淮一的點讚,聊天框裡的消息又接連彈出兩行。
宋晚也不算是喜歡手鏈,所有亮晶晶的東西她都喜歡。
宋晚正巧坐在書桌前,她拿起桌角上的玻璃罐,拍了張這些年收集的“戰果”發給他。
宋晚:【我攢了一罐,喜歡這些東西。】
罐子裡有彈珠,扣子,還有一些看上去很透亮的小珠子,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秦淮一兩句話連在一起問,很容易就會讓人多想。
他是不是要送她什麼禮物。
如果距離生日那天還有很遠也就算了,偏偏宋晚的生日馬上就到了,她如實告訴他,會不會顯得她專程在要這份禮物。
她不想讓秦淮一這麼覺得。
宋晚盯著發出的上一條消息看了會兒,才猶豫地打下幾個字:【我的生日,是除夕那天。】
宋萍的預產期本不是這天,宋晚就是字麵意思上晚來的孩子。
秦淮一沒回消息,宋晚又有點後悔說實話。
她字句斟酌,想要找補幾句:【秦淮一,不用給我挑禮物的,這種東西我已經有好多了。】
宋晚還沒發出去,秦淮一便回了句:【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宋晚。】
宋晚隻好把打好的字又儘數刪掉,他好像,從不按照她的預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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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賣的那些手串兒,怎麼辨彆好壞。”
電話裡,秦淮一沒頭沒尾地問了這麼一句。
老秦嘖了他一聲:“那是正經珠寶,什麼手串兒,怎麼說的我像在路邊擺攤兒似的。”
秦淮一開門見山,沒半句廢話:“我要送人,要好的。”
老秦有些詫異:“送誰,送老師啊?這不好吧,你媽是校長,私下送禮這讓舉報了算誰的。”
秦淮一忽然不想跟他說話了。
人與人的腦回路怎麼能相差這麼多。
秦淮一剛剛拿在手裡的可樂還沒開,瓶身冒著水汽,他指尖擦過去,安靜幾秒後忽然有點想歎氣:“不參與受賄問題,合理合法,秦同誌,你給我就行。”
“哦。”老秦說,“男的女的。”
秦淮一喉結動了動:“女的。”
這天晚上,老秦給帶回來七八個小盒放在茶幾上,每個盒子裡都裝著一條手串。
秦淮一挨個兒打開瞧了眼,挑了串白粉漸變色的手串。
他身子往後仰了下,讓開了頂上的燈光。
在燈下看,這珠子很漂亮,飽滿圓潤,顏色也好,老秦拿來的東西,應該差不了。
老秦抬了下眉毛,抬頭紋都擠出幾條:“這麼多你就拿個最便宜的。”
秦淮一靠著沙發背,慢悠悠地偏頭反問他:“你知道你每年送給我媽那些首飾,她為什麼從來不戴嗎。”
老秦說:“你媽在學校上班兒,怎麼也算是為人師表,還是樸素點好。”
“因為醜啊,老秦。”秦淮一搖了搖頭,無情地揭露真相,“她一直沒好意思說。”
“這個我要了。”秦淮一合上蓋子,往衛衣口袋裡一揣,“晚安,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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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宋晚在家門口磨磨蹭蹭地貼對聯,平均剪一條膠帶就要看兩眼手機。
她在看秦淮一有沒有給她發消息。
秦淮一這個人是真的不會搞驚喜,早上發消息說“宋晚,等會兒我就到你們家小區了,到了我叫你,幫你挑了禮物。”
宋晚貼好對聯又看了眼手機,生怕錯過了什麼消息讓他在樓下乾等。
一班秦淮一:【我到了。】
宋晚看著消息彈出,立馬回屋子裡放了東西,披了件厚實的衣服跑下樓。
秦淮一站在樓下,見她出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給她。
宋晚接過盒子拿在手上,嘴裡謝謝的話醞釀了一圈,開口又換成另外一句:“這個貴嗎。”
如果很貴的話,她就不收了。
儘管,她很想要,儘管,她不想拒絕秦淮一。
秦淮一揚了下嘴角,站得鬆鬆散散:“不要錢,找我爸要的,我看著好看。”
如果他告訴宋晚這東西售價是多少錢,這珠串他絕對是怎麼拿來的就怎麼拿回去。
宋晚有些時候太軸了。
她生怕在什麼地方欠了彆人的。
宋晚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是真的挺漂亮:“秦淮一,謝謝,我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我上去拿。”宋晚剛走了兩步,又轉過身看他,“要不你跟我上來吧,外麵挺冷的。”
就這樣,秦淮一第一次進了她家。
家門口的對聯貼得整整齊齊,屋裡,卻冷清的要命。
秦淮一站在玄關處,順手帶上了門:“你家,就你一個人啊。”
“今天除夕,我媽下午才放假。”也就是宋萍不在,宋晚才敢叫他直接上來的。
她這句話裡隻出現了一半,那爸爸呢。
秦淮一這會兒才發現,他好像從來沒從宋晚嘴裡聽到過關於“爸爸”的任何事情。
他想問,又怕這正過年的問到什麼讓人不開心的,不如不問。
宋晚回房間拿了一個小恐龍的玩偶鑰匙扣,伸手遞給他:“我前幾天在商店買的,挺可愛的,我記得你鑰匙上有一個小的,這個大一些,可以掛書包上。”
宋晚沒有刻意去觀察,但關於他的任何一點微小細節,她好像都記得清楚。
鑰匙扣上是隻綠色的卡通恐龍,蠢萌蠢萌的,秦淮一拿在手上把玩,笑了下說:“今天不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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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一走了沒多久,就有人敲門。
宋晚以為他有什麼事又折返回來,門一開,站在門口的是宋萍。
宋萍帽子圍巾遮得很嚴實,隻漏出一雙眼睛在外麵:“剛剛下去那個,是秦淮一吧。”
“是。”宋晚點了點頭,收起嘴邊凝滯的笑意。
宋萍進門,一邊卸著圍巾一邊側頭:“你讓他來咱們家了?”
宋晚:“有東西給他。”
宋萍沒再說話,一言不發地摘帽子,脫外套,宋晚站在旁邊也沒走開,仿佛在等待某種審判。
她知道宋萍一定是誤會了。
青春期的學生容易早戀,宋萍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小,我話先說前頭,同學關係我不乾預,但早戀絕對不允許。”
宋晚連忙解釋:“沒有早戀,不是一回事。”
一句輕飄飄的話,在宋萍聽起來和狡辯沒什麼兩樣:“他什麼家庭你什麼家庭,人家說白了書讀不讀都無所謂,家裡有錢坐吃山空幾輩子也花不完,你不一樣,讀書就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出路,不然你以後隻能像我這樣,一年到頭一天都閒不下來,生病了上班上到年三十也一刻都不敢歇。”
“你費了多大功夫才考進附中的你自己彆忘了,努努力也就這兩三年,考進重點大學就什麼都好了,這時候你要是心思放彆的地方,後果自己掂量掂量。”
宋晚聽著,隻是點頭,也不吭聲。
宋萍不信的,她說什麼都是徒勞。
“你聽見了嗎,早戀,決不允許。”宋萍提高了嗓門,給她敲警鐘,“要是讓我發現,彆又哭哭啼啼說我沒給你留麵子。”
宋晚彆過臉去,有些不自在:“知道了,我不會的。”
按照她的性格,就算做了,大概率也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宋萍最近有點感冒,隨便吃了點藥也不見好,今天一早去上班,上到一半覺得頭疼難受,才又回來了。
宋晚勸她去醫院看看,被宋女士一句“你掙到錢了嗎就這麼財大氣粗”給懟了回來。
宋晚沒掙到過錢,隻能閉嘴。
除夕的這天晚上,宋晚在朋友圈裡看著同學們曬年夜飯,一大家人熱熱鬨鬨地圍在一起,她沒有新衣服,沒有紅包,也沒有生日蛋糕。
晚飯是一碗昨天剩下的餃子和宋女士打包回來,飯店的菜。
她其實不怎麼在乎關上門後吃什麼穿什麼,飯店裡的剩菜也無所謂,彆人不知道,她也就不在意。她隻是偶爾會羨慕,羨慕彆人是一個被愛的小孩。
可宋晚在什麼條件下才可以被愛呢。
可能是等她能掙到錢,掙到好多好多錢的時候,宋女士才會喜歡她,覺得宋晚其實也沒那麼無用吧。
宋晚在朋友圈裡看到秦淮一發的煙花,乍一眼看周圍的環境好像有些熟悉。
她隨手點進其中一張,沒來得及細看,秦淮一的語音電話就打了過來。
宋晚一怔,本能地去把房門反鎖,才敢接聽這個電話。
她舉著電話,湊近耳邊,小聲問:“喂?”
秦淮一應該是在外麵,電話裡有些吵,少年聲音透過聽筒傳過來,被附上一層慵懶磁性:“開窗,外麵有煙花。”
那一瞬間宋晚感覺呼吸都快要凝滯了,人愣愣走到窗前,伸手將窗戶向外一推。
夾雜著灌進來的冷風,她看見天上砰砰炸響的金色煙花。
電話裡的人問:“看到了嗎。”
“看到了。”宋晚應聲,心跳和煙花同頻,她又下意識低頭望向下麵,仔細地找,街道上人影錯落,她看不到他。
電話裡秦淮一笑了,嗓音沉沉懶懶的:“宋晚,生日快樂。”
“宋晚,新年快樂。”
宋晚鼻子有點酸,她清了清嗓子,裝作鎮定:“你也是,新年快樂。”
在那些個“我覺得他也喜歡我”的瞬間,足夠讓她一點點深陷,又反複回想,直至一年又一年。
除夕夜,宋晚把秦淮一這三個字在草稿本上寫了一頁又一頁。
這些廢紙明天就會扔掉,沒人會看見。
她不敢把秦淮一的名字寫進日記裡。
因為在日記本被宋萍發現的那一天,她一定,一定要比現在難堪百倍。
在除夕結束前的最後十幾分鐘,宋晚在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裡更新了一條:
QHY,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