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落日 魏小紫 6049 字 3個月前

五一勞動節,醫院裡放假三天,陳穩有兩天都要值班,就隻能定在不值班的那一天裡回家看看。

她問連戰,連戰說看她的意見,他是老板,隨時都有空。

定下了時間,是連戰跟家裡人說的。陳穩雖然跟連家人感情深厚,但有些話總是不好意思自己說。

連戰說,“穩穩要值班,我這邊也有事,就選在那天回家了,您看著準備吧,在家裡吃頓飯,我再帶她去看爺爺。”

穀陽很高興。

她就這兩個孩子,隻要回來,哪天回都行。

於是大早上的就跟保姆去了海鮮市場,勢必要給兩個孩子做頓大餐。

平日裡在外頭就吃夠了,兩個人都表示要在家裡吃,懷念媽媽的味道。

一番話把穀陽誇得雲裡不知霧裡,連定國在旁邊哼哼,“這你就滿意了?兩個兔崽子,成年合月不回家,看我這回給他們好好發發脾氣。”

穀陽瞪他:“你彆給我亂來,否則哪個不高興了我都要找你的麻煩。”

早上七點半,連戰開車,帶陳穩回了家,後備箱裡是兩天前就買好的禮物。

給爸爸的好酒和茶葉,給媽媽的珍珠翡翠和按摩儀。

雖說穀陽不讓兩人帶禮物,但到底長大了,也不好空手回家。更何況,許久不見,真的想他們,禮物也是自己表達情意的一種方式。

到了四合院門口,連戰下車,把輕的東西給陳穩拿著。

陳穩深吸一口,有點緊張。

上次回來,已經是一年多前。

為了逃避連戰,她連連家都不敢回。

連戰笑她,嘴臉醜惡:“你自己作的,到了家裡我可不幫你了,自己解釋吧。”

陳穩瞪他一眼,小聲抱怨:“還不都是你?討厭。”

剛跨進家門,穀陽迎上來,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連戰,衝著陳穩去了,眼圈一紅,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你這孩子,一年都不回家,美國有什麼好的,啊,給自己吃成這副模樣,瘦了多少?”

連戰在一旁無奈看,手裡提著拿不下的禮物,也沒人來接。

他喊了一聲保姆阿姨,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才盤著頭從裡麵出來,直叫小戰,說剛給你們準備早飯呢,馬上就好。

陳穩也哭了,撲在穀陽懷裡,說陽姨我好想你。

穀陽拉著她進屋,塞到她嘴裡一顆玫瑰乳酥,香甜可口。

八仙桌上擺了一個漆光的紅木三層食盒,每一層裡都是她愛吃的中式糕點,是後海一家百年老字號點心鋪的老板親自送來的,聽聞他的祖上是清宮禦廚。

中午吃飯的時候,連戰的堂妹也來了。

連容是他的血親,他二伯家的獨生女,上麵有三個哥哥,因此受寵得厲害。

連容跟陳穩不一樣,她跟連家是純靠血脈聯係在一起的親人,是完完全全的連家人,因此無論她怎麼作怎麼鬨,到了都有連家給她兜底。

而陳穩不一樣,她是外人,即便連定國和穀陽再怎麼疼她,即便連家老爺子再怎麼視她若親孫女,她也隻是個外人。

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陳穩心思敏感,這也是她打從來到連家,每分每秒不在腦中盤桓的事。

午夜夢回,她也曾流著淚肖想,卻早已經忘記了親生父母的疼愛什麼模樣。

應該更親昵,或者更殘暴,但無論如何,應該不會隔著一層紗,讓她有孤立無援的寄居之感。

連家人對她很好,可這麼多年她依舊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漂泊、不安定、惶恐、不自然,像隻飄渺於天地間的小蟲一樣,一個不留神就能被風沙卷走。

“哥,我要吃那個,你給我剝。”

連容指著一個油燜大蝦說。

“不剝,沒長手不吃。”

連戰悶頭吃飯,誰都不樂意搭理。

“那你給我剝,穩穩,你手巧,拿手術刀的手,能剝蝦嗎?”

連容眼睛滴溜溜一轉,換了人。

陳穩正在吃飯的手一頓。

她平時很少剝蝦,不是不喜歡吃,是懶得剝,不想弄得自己油膩膩一手,平日裡就連吃水果,她都挑不沾手的香蕉吃。

但她也沒有拒絕,放下筷子就要去剝。

這是她身在彆人家裡的自覺。

她想,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連家人才更喜歡她。

因為她寬容、乖巧、忍讓。

從小就知道身為一個寄居人應該怎樣對待給自己一口飯吃的主人。

連戰和穀陽一起擋住了她的手。

穀陽衝著連容說:“你這孩子,穩穩是姐姐,沒大沒小。”

連戰跟陳穩說:“你吃你的,彆管她。”

陳穩不知道該怎麼做,很多時候,在麵對這樣的場麵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但她還是剝了,笑了笑說:“一隻蝦而已,不礙事。”

接連剝了幾隻丟進了連容的碗裡,取下手套擦了擦手。

連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連容輕巧地說了聲:“謝謝。”

隻是那雙鑲在一張秀美的小臉上的眼睛,狡黠而靈動,彆有深意。

連戰漫不經心地吃飯,隻是臉色越來越冷寂。

整個餐桌因為這個小插曲沉默了下來。

連定國皺了皺眉:“好好吃飯,乾什麼呢這是。”

這種場景不是第一次了,這仨人也不知道搞什麼鬼。

“私底下有什麼矛盾都給我說開了,一家人,誰也彆給我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小把戲,讓我知道誰乾了什麼上不得台麵的事,自家人為難自家人,我一個一個非得給你們挨個收拾了不可。”

陳穩應是,連戰沒說話,連容瞟了陳穩和連戰一眼,沒趣地撇了撇嘴。

吃完飯,連戰帶陳穩進屋裡去了,給她擦藥,因為她的手指在剝蝦的時候被劃了一個小口子。

“又不是生蝦,那麼軟的殼子都能把手給劃了?”

“沒有金剛鑽還非要攬瓷器活。”

陳穩踢他:“剝蝦是什麼瓷器活,就是你妹妹是瓷器人,珍貴得很。”

連戰低頭給她消了毒之後,認真貼上了創口貼,挑眉笑道:“哪個妹妹?我的妹妹可多的很。”

“反正不是我。”

陳穩轉身欲走,卻比他抓住手腕帶到了懷裡。

抱著她安撫:“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那我去教訓她好不好?”

陳穩本來還覺得沒什麼,他一哄,她就想哭,狠狠咬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剛才你乾什麼去了?當著叔叔阿姨的麵你怎麼不敢那麼做?混蛋,隻會事後獻殷勤。”

連戰笑道:“那我能怎麼辦,你非要去剝,我把桌子掀了?”

陳穩推開他,“你才沒用。”

“好,是我沒用……”

他越湊越近,直到把唇貼上來,溫熱、悸動,手也不安穩。

突然的門響,“咚咚咚”,實木隔扇門外傳來躁動的響聲,幾乎把陳穩的心嚇得提到了嗓子眼。

她像偷情被捉奸一樣,猛地要推開連戰,卻被他攥住手腕拉在了身後。

“誰?”

他衝門口喊。

“哥,是我。”連容淡淡答,隻是姿態徜徉,有些傲嬌的不可一世。

“滾蛋,大中午的做什麼。”

連容明知故問:“穩穩在你這兒嗎?我剛去她房間,沒人。”

“沒人換彆處找去。”

“那我給她打電話了啊。”外麵的女人不依不饒。

連戰讓陳穩到裡屋裡去,自己開了門。

“乾什麼?”他皺眉,“沒完沒了了還。”

“哥,我也是你妹妹,你乾嘛總向著她啊。”連容不滿地嘟嘟嘴。

連戰煩得緊,斥道:“出去,彆鬨了,睡一會兒,待會兒還得去爺爺那兒。”

連容猛地推開他竄進去,眼睛往屋裡頭張望。

連戰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她的腰,把她往門外一放:“快滾。”

連容撇撇嘴:“我知道你向來偏心,什麼都緊著她,可我才是你親妹妹。”

“連戰,你真是被狐媚子迷昏了頭了。”

說完咚咚咚扭著小腰走了,連戰想打她都來不及。

屋裡,陳穩很失落。

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做什麼都身不由己。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看,纖細、潔白,但稱不上柔嫩,因為每天都要手消、手消、手消。但即便如此,也是一雙相當好看的女孩子的手。

連容說的沒錯,她是拿手術刀的。

這是她的立命之本。

是她在搖搖欲墜時還僅存的一線生機。

她熱愛她的工作,熱愛可以使自己獨立起來的一切。

包括討人厭的房東鄰居和那個不足百平的小家。

下午去爺爺那兒。

吃完了午飯,又睡了一會兒午覺,穀陽就來催。

此時,她正睡在連戰的懷裡,躺在他們第一次口口的床上。

連戰想做,她沒讓。

連戰親她,上下其手,像所有哄女孩上床的渣男一樣魅惑道:“就一次。”

“不要。”她抗拒。

“為什麼不要,你不喜歡嗎?當時我的房間裡有攝像頭,那天晚上你怎麼做的?我都沒眼看。”

陳穩閉著眼。

他總提這件事,提得她早已沒有了羞憤的情緒。

連戰進去,非常的輕柔,不過也或許在家裡的緣故,他沒有那麼暴躁了,也沒有那種非得治她於死地的決心。

陳穩有點想哭,身體上的感受和心理上的感受都想哭。

她不喜歡這樣,她對連戰早已沒有了那種感覺。

可是他深陷其中,而她無能得很,從來就沒有把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連戰吻她的眼淚,輕柔的衝動,慢慢說:“這是你自己選的,穩穩。”

陳穩不說話,臉上的表情說痛苦不如是厭惡,這讓連戰心痛,像被錐子狠狠紮了一樣。

他狠道:“陳穩,我們不是親兄妹,你大可不必做出這副樣子給我看。”

“我就睡你了又怎麼著,你能忍就忍,實在忍不了也可以大吵大鬨,讓所有人給你做主,這他媽是你自己選的!”

語氣重,身下也重。

陳穩難受得想哭,也真的落了眼淚:“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隻是在欺負我。你不覺得惡心嗎?我想吐,我覺得受不了——”

聲音破碎。

連戰一記狠頂,讓她這些話又迫不得已地咽回了肚子裡。

穀陽在外麵敲門。

六年前也是這樣。

那天,陳穩睡了他。

大早上他醒來,被窩裡多了個女人,身上還冒著馨香的氣息。

他以為是誰,掀開被子來看,幾乎給他嚇得心臟驟停。

穀陽在外麵敲得不耐煩,直接找出鑰匙闖了進來。

他一驚,趕忙把陳穩重新塞到被窩裡去,被子狠狠壓著,用身子擋住不讓她露麵。

正好穀陽進來,看見了這一幕,拿起桌子上的戒尺就往他身上打。

彼時,他也剛從混沌中醒來,赤/裸的上身到處都是歡愛過的痕跡。

穀陽邊打邊罵,恨鐵不成鋼:“什麼人都往家裡帶,一點記性都不長,穩穩還在家裡呢,帶壞了妹妹怎麼辦?!”

穀陽邊打邊罵,抽得連戰遍體鱗傷。他卻是一動不動,咬牙受著,不喊疼也不閃躲,硬是護著被子裡的人不鬆手。

穀陽無奈,隻得作罷,指著他的手指顫抖,“你趕緊把她給我送出去,讓你爸爸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不問是非把人帶到家裡來,還做這種事,怎麼跟人家姑娘家裡交代?”

她走後,陳穩從被窩裡爬出來,帶出一副無措又可憐的小鹿眼。

倆人四目相對,連戰愁得都想一頭撞死。

看她身上的痕跡,估計自己前一晚沒做好事。

他穿上衣服在屋裡來回踱步。

那時他也才二十出頭,剛剛從學校畢業,創業也處在艱難的起步階段,但床上的陳穩,是他那些年經曆的所有的糟心事加起來都拍馬不能及的。

他等家裡的人都出去了,才找了衣服給她換。

用力地點著她的額頭問:“你不會跑?啊,我他媽喝多了你也喝多了?跑不了不會叫?這家裡滿院子都是人!”

他氣得說話都哆嗦了。

睡了自己的妹妹,這怎麼想怎麼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陳穩也想哭,大早上睜開眼的第一眼她就後悔了。

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吃。

她跟連戰道歉,說哥哥是我的錯。

你彆自責。

是我先親你的。

連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一根煙接一根煙地抽,到底沒說什麼。

此時,穀陽在門外又傳來聲響,拍門的聲音敲三下停一陣兒,鍥而不舍。

“都多大的人了,睡個午覺還賴床。”

又咕噥道:“穩穩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打電話也不接。”

連戰頭疼,身下還沒完事,就抬頭回了一聲,“就來,您彆敲了。”

聲音喑啞,帶著情欲的氣息。

隻是外麵的人不明白。

陳穩卻是懂的。

連戰低頭看懷中臉色清白、瑟縮中的小人,高朝的餘韻使她戰栗得如同風雨中的一朵的嬌花。

花瓣涕零。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他吻了吻她乾涸的嘴唇,柔軟而滋潤。

他覺得幸福而滿足。

“這是你選的,不是我選的,穩穩,你得原諒哥哥,你得體諒哥哥。”

陳穩沒說話,頭撇向床外,眼眸濕漉漉的,貝齒咬著紅唇。

她感到頭腦發昏,青天白日裡,陽光射進古香古色的菱花窗格,她在裡間,在充滿金色的陽光的塵埃裡,承受著他的聲聲撞擊。

他分明知道,現在究竟是誰在糾纏不休。

隻是他恨她,恨她引起了他的愛欲,卻又不要他。

“我不比彆人差,陳穩。”

中午起來,陳穩仍舊不發一言,上了車也是那樣。

她坐在副駕駛,身上抱著一個保溫壺,是穀陽燉給連老爺子的鯽魚湯。

讓他倆孝敬過去。

連戰開著車,時不時瞥她一眼,心裡恨得牙癢癢。

若不是連容還坐在後座,他真想把車停在路邊,再繼續折磨她。

他一點都看不得她那張死人臉。

偏連容不識趣,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嘴一開,問:“哥,你跟穩穩吵架啦?”

陳穩身子一僵,沒說話。

連戰也沒說話,低低地“嗯”了一聲,半晌又說:“沒有的事,顧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