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1 / 1)

絨雪回到教室的時候,大家還是有點不太適應,教室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眼神都隨著絨雪動,一直到她走過講台坐在位置上。

剛坐下,劉暖倩就將整個身子往前伸,問她:“你去拿書啦?”

絨雪點頭,因為剛才生氣的緣故,臉和耳根還是紅紅的,劉暖倩指了指她的耳朵:“你耳朵和臉怎麼這麼紅?”

絨雪的前桌,是個留著劉海但有些黑的女生,聽見了也轉過身去看絨雪,說:“確實很紅,沒事吧?”

絨雪摸了摸耳朵,有點燙,就想起來剛才的一幕,於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快打上課鈴的時候,劉暖倩的同桌,那個叫張筠的男生才回來,氣喘籲籲的,一坐下就將腿伸到前麵的空板凳下。

對劉暖倩說:“宋渡安剛才來了。”

“真的假的,他來乾嘛?不是說他這學期不來了嗎?”劉暖倩嫌棄的往旁邊躲了躲。

絨雪的前桌再度轉過頭,越過絨雪,問劉暖倩:“宋渡安來學校了?”

劉暖倩很大聲:“怎麼了姚涵,你現在追出去可來不及咯。”

倆人的聲音都不算小,很快宋渡安這個名字在教室掀起一陣嘈雜,到處響著宋渡安的名字。

絨雪為了兩人交談方便,側著身子,明白劉暖倩和姚涵在談論宋渡安,是那個剛才在辦公室拉著她不放手的男孩。

絨雪微微皺眉,劉暖倩看見她這樣子,以為她不認識宋渡安,便饒有興趣的要跟她介紹,剛拉過她的手腕,就看見她纖細的手腕上印著幾條紅痕,因為絨雪也白,那幾條紅痕就顯得格外的紮眼。

劉暖倩看的倒吸一口涼氣,問她:“這怎麼回事,不會是早上我拉你弄的吧?”

表情很誠懇,帶著點驚恐。

絨雪笑了笑,覺得劉暖倩實在是很可愛,於是搖頭,意思不是。

劉暖倩有點不信,帶著點小愧疚看她,正好上課鈴響了,絨雪就轉身坐正準備聽課。

應該是班主任李陽囑咐過,任課老師都知道轉來了個聽力有障礙的女孩子,於是說話微微慢了一點,正巧兩個學校的進度也差不多,到了這時候,絨雪才放下心來仔細聽課。

聽著課,後背傳來一隻手指輕輕的觸感,絨雪側身,看到劉暖倩做賊似的偷偷遞給她一張小紙條,擠眉弄眼的,絨雪倒是沒明白她的意思。

“不要招惹宋渡安,你趕緊忘了他好。”絨雪展開紙條,看到上麵這樣寫。

她呆了一下。

接著就感覺到劉暖倩又搗了搗她,意思是遞給姚涵。

“……原來不是寫給我的。”絨雪輕輕點了點姚涵,將紙條遞給她,又指了指劉暖倩。

接著她就看到前桌的女孩看了紙條後,本來端坐著的姿勢變成趴在桌子上,有點悲傷的樣子。

一上午都過去的很順利。

直到大課間跑操,跑操鈴打響的時候,絨雪還在翻看課本,突然全班所有人就在一瞬間站起身往外跑。

劉暖倩過來拉絨雪的手,告訴她:“跑操啦。”

絨雪點頭,到了操場上,劉暖倩也站在她右邊,左邊是其他的女生,劉暖倩和其他幾個女生和後麵的男生正聊著,突然就亢奮起來,轉過頭問絨雪:“你在辦公室和宋渡安一起跳舞?”

學生時代的謠言就是這樣來的,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能將故事的麵貌改的麵目全非。

絨雪看著劉暖倩和身邊幾個女生一臉聽八卦的期待表情望向她,覺得宋渡安這人真有點克她。

於是歎了口氣,將口袋裡隨身帶著的方格紙掏出來,很快速的寫:“沒有。”

這時候開始跑操,整條隊伍慢吞吞有氣無力的往前跑。

劉暖倩不相信,追著問絨雪。

直到被張筠打斷:“假不假啊,劉暖倩這你也信,你看老大是那樣的人嗎,還跳舞,老大把人打得跳舞差不多。”

劉暖倩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就宋渡安那一米八八的大個子,跳舞是個什麼樣,實在難以想象。

跟在絨雪身後跑的張筠繼續道:“我都說了,我今早見老大了,你怎麼不問我。”

劉暖倩翻了個白眼:“不是全世界誰都會愛上宋渡安好嗎,要不是姚涵喜歡,我才不問。”

旁邊姚涵轉過來問張筠:“他怎麼回來了?”

張筠聳了一下肩膀:“繼續來請假唄。”

姚涵繼續追問,張筠卻沒再說什麼,隻一味打哈哈,一副忌諱未深的模樣。

劉暖倩看著被一圈女生包圍著問宋渡安的事的張筠,一邊跑一邊跟絨雪說:“真是藍顏惑人。”

晚自習的時候,不留宿的學生可以收拾書包回家,絨雪收拾好作業,又將桌子上的書擺的整整齊齊,同劉暖倩拜拜。

劉暖倩正扒在桌子上看小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揮著衛生紙跟她說再見。

絨雪忍俊不禁笑出聲。

外麵的天已經有點黑了,無垠的黑夜分成兩種顏色,過渡的細膩潮濕,好像還留著點晚霞的柔,一切都暗下去,變得柔軟和慢節奏起來。

絨雪慢悠悠順著人流往外走,因為家離得不遠,所以她和母親商量好了走讀,她最喜歡的就是一天中的這個時候,她一邊輕輕的低語,練習說話,一邊往前走。

絨雪是後天性的聽力受障,是語後聾,已經掌握了語言能力,但因為長期處在聽不到聲音的情況下,如果不練習的話,就會導致語言功能紊亂,漸漸的喪失本來有的語言能力。

說話也沒有以前流利,發音也變得有點怪,在外麵和彆人交流的時候,彆人會很難聽明白她說的話,於是絨雪在外麵和同學就用寫字交流,晚上回家自己慢慢的練習說話。

繞過一條黝黑窄巷,她回了家,家裡已經沒彆人,隻有點點搖著尾巴往她身上撲,激動的不知道怎麼是好了,一會去舔絨雪的臉,一會去蹭絨雪的腿。

絨雪將點點抱起來,在懷裡順毛,照例親了親它身上的斑點。

隨之將它放在地上,轉身回屋子放書包,剛把書包放在床上,拿了點零食出來準備給點點,出來就看見大門還開著,院子裡已經沒有點點的身影。

絨雪立刻將零食扔在地上,拿起鑰匙和手電筒,鎖好門就往外跑。

鎖門的時候手抖的不行,對準鎖眼了了好幾次才鎖好。

她很著急,又怕自己不喊的話,點點就不知道她在找它,於是用那種不流利的有點彆扭的聲音低低的喊:“點點,點點。”

長巷隨著夜色幽深,隻有月光傾瀉成無限瑩白分子,充盈在空中。門口的巷子不算長也不算短,因為兩邊栽的槐樹占了些地方,地方不算大,絨雪反反複複在門口的巷子裡找了幾遍。

弓著身子甚至連木椅下的空隙也都仔仔細細找了,都沒有。

絨雪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往外麵最近的街上走去。

暖黃的路燈和霓虹車燈交織,電動車的按鈴聲,汽車的鳴笛聲和旁邊燒烤店的人聲鼎沸,全都在絨雪耳朵裡融成一片聽不清的嘈雜,她的世界隻能聽到自己焦急的呼喊聲和越來越急促的喘息。

身邊有人不斷接踵而過,擦過她的手和胳膊,絨雪卻毫不在意,一直看著地上,低低的喊:“點點。”

逐漸走到燒烤店外,絨雪彎著腰往桌子下麵找,根本沒留意坐的什麼人。

夏天的燒烤店,煙氣縈繞,成群結隊的男女放縱的笑鬨,帶著酒精上頭的勁頭,蠢蠢欲動發揮著過剩的精力。

絨雪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在魚龍混雜的街上,她還穿那件白短袖,馬尾因為一天的活動有些鬆動,不再高高的豎著,軟綿綿的順著她的後腦勺呆在後背上。

“誒,你們看那女的乾啥呢?”說話的是一個極短的寸頭,左臉還帶著一道傷疤,明顯是少年的臉上帶著不符合年紀的凶狠和戾氣,指著不遠處正在找小狗的絨雪。

那一桌人裡,都是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少女,此刻都盯著絨雪看。

中間的那個格外搶眼,坐在一桌人中間,手搭在旁邊男生的椅背上,囂張的翹著二郎腿,像是隔絕了旁邊的笑鬨,正沉默的垂眼看手機,手機屏幕的熒光照的眉眼更加陰鷙,額前的黑發被風吹成桀驁的形狀,穿了件純黑的短袖,脖子上的細鏈在夜裡閃的讓人不得不留意。

透出一種矛盾的危險氣息,姿態張揚的混不吝,神情卻是泠冽的冷漠。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討論起來絨雪。

“她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啊?”有個化著上揚的小貓形狀似眼線的女生看到絨雪的動作說。

“長得確實不錯,真是純。”那個寸頭的男生沒搭腔,反而不斷強調長得不錯。

引來一片男生的附和,離寸頭男最近的那個男生胳膊懟了懟他說:“這不是西子哥最喜歡的那類型嗎,上啊。”一臉揶揄的笑意攛掇著。

那寸頭男生真的就站起身將手裡啤酒瓶中的酒一飲而儘,推開椅子,往融雪那去。

“找什麼呢妹妹,要我幫你嗎?”

絨雪感受到眼前的陰影,抬起頭發現一個寸頭男生正站在她麵前,臉上帶著喝酒上臉的紅,正挑著眉對她說話。

絨雪心裡焦急的不行,快速的搖了頭,就準備繞過他繼續找。

西子卻不甘心,不斷的往她前麵湊,彎著腰問她:“我幫你啊。”

絨雪被他煩的直起身,和他對視,故意做起一連串手語,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妨礙我,真的很煩。”

西子看見絨雪做手語頓了一下,自討沒趣的又坐回原位,跟其他人說:“沒意思是個啞巴。來繼續喝,繼續喝。”

絨雪就看著西子坐到她們那一桌人裡去,也看到了坐在最中間,正好因為“啞巴”這兩個字,手指一頓,從手機上抬起臉的。

宋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