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

柳浩然火急火燎地推開沈赫辦公室的門。屋內，沈赫同兩個項目經理討論進展情況，看上去雲淡風輕。

真能裝！昨天大半夜攪人美夢，這會兒倒挺氣定神閒！柳浩然腹誹著，坐在一旁沙發上，悠閒地等沈赫處理手頭的事。

過了幾分鐘，兩個項目經理出去了。沈赫也終於坐不住了，幾步走到柳浩然跟前：

“怎麼樣？”

柳浩然相麵似的看著他：“你之前是不是得到什麼消息了？”

沈赫搖頭。

柳浩然這才說：“我是真佩服你！你這第六感也太強了！要不是你讓我去打聽政府口的消息，我都不敢想廣南水這麼深！”

沈赫：“彆廢話！快說！”

柳浩然：“你猜對了！某大關閉廣南所，有隱情！去年，巡視組進駐廣南，廣南幾個龍頭國企先後被查。當然，這些都是某大的客戶。你也知道，這廣南是港口重鎮，主要以進出口貿易和國際運輸為主。”

沈赫接過話：“但這些行業多多少少都存在不規範的問題，之前大夥都心裡清楚。”

柳浩然：“沒錯，沒人管，大家也都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過。可現在巡視組出手，說明上麵已經注意到，要插手管理這些行業！”

沈赫：“所以，就不單單是之前公告上曝光出來的那些問題…”

柳浩然點頭：“某大在廣南的業務應該很多都受到了波及，與其坐以待斃，等公告出來影響自家信譽，不如主動退出！”

沈赫沉思。

柳浩然話鋒一轉：“但是，也不是說廣南就不能去！巡視組是查了個底朝天，可最後怎麼處理就不知道了！興許隻是抓大放小，畢竟整個廣南的經濟形態就是這樣，總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沈赫垂首盯著腳下的地板，目光似乎能把地板鑽個洞出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陷入沉思。

風險，他自己太清楚了。整個行業經濟發展都有問題，那審計服務其中，那些企業的經營風險勢必會轉嫁到審計行業。

可，機遇總是與風險並存的！某大撤出，把整個廣南的市場拱手相讓，業務拓展可謂不費吹灰之力。

柳浩然說，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也不是不可能！

沈赫回到家，一開門，一陣香氣就撲麵而來。

琳琳一早下了班，回家就進了廚房。喬總今天出門談業務，她們幾個手頭不忙的也早早收工。

正好，上周網購的煙薯這幾天糖化好了，琳琳回到家，把煙薯洗乾淨，放進烤箱，定好溫度和時間，又拿了本書坐到廚房，一邊看，一邊盯著烤箱裡紅薯的變化。

慢慢地，烤紅薯的香味從縫隙飄了出來，逐漸蔓延了一整個屋子。烤箱“叮”地一聲想起，琳琳馬上放下手裡的書，戴上隔熱手套，把烤得焦黃噴香的紅薯拿了出來。

正好，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沈赫回來了！

琳琳端著那盤烤紅薯跑了過去，開心得像個孩子：“你回來的太是時候了！新出鍋的烤紅薯！我自己做的！”

說著，琳琳放下盤子，掰了一塊，一縷熱氣騰空而起，金黃的紅薯肉露了出來。琳琳吹了吹，手指頭燙得翹起，卻舍不得放下，遞到沈赫嘴邊：“快嘗嘗！”

沈赫順勢咬了一口，熱乎乎的軟糯香甜。

琳琳也吃了一口，眯著眼睛享受：“哇塞！這個煙薯太棒了！好甜啊！是不是？有沒有覺得特彆幸福的感覺？”

沈赫的笑意帶著幾分無奈，他悠悠地盯著琳琳，可那姑娘一心撲在烤紅薯身上，一邊吃，一邊碎碎念著怎麼挑的紅薯，又是怎麼烤的…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心思。

沈赫就這麼慢慢地等著，等琳琳吃完了手裡的紅薯，才牽著她的手，領她坐到客廳沙發上。

沈赫：“琳琳，我有件事，需要和你說！”

這麼嚴肅？琳琳一時詫異，忽然一個不好的念頭湧了上來，沈赫是不是晉升失敗了？

沈赫坐到琳琳對麵，抽了一張紙巾，把琳琳嘴角的一點紅薯末擦掉，又慢慢地擦著琳琳黏糊糊的手指。低頭又理了一遍頭緒，才慢慢敢直視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

“合夥人的事情有結果了…”

…

“我可以升合夥人…”

…

“但是，要去廣南…”

…

擔憂…緊張…驚喜…茫然…好多情緒從那雙大眼中劃過，琳琳的嘴巴張了又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沈赫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琳琳隻怔怔地盯著沈赫，覺得他的聲音遙遠飄渺，好不真實…

琳琳：“所以…你要…去…廣南了？”

沈赫搖搖頭：“我的打算是，不去！”

琳琳：“因為…我？”

沈赫坦言：“確實有你的因素…”

話剛出口，沈赫就注意到，琳琳清亮的雙眸中映出的自己逐漸模糊，豆大的淚珠滾落出來，砸到了他的手上，燙得他心裡一顫。

沈赫：“但也有…”

琳琳抽回自己的手，轉身跑回自己房間，沈赫慢了一步，被結結實實地鎖在了屋外。

沈赫拍了拍門：“琳琳，你聽我說完…”

屋內傳來琳琳抽泣地聲音：“我不想聽…”

她聽不下去，腦子現在亂成一鍋粥。自己真的是沈赫的一個大麻煩！如果真的是為了遷就她，沈赫放棄這麼難得的一次晉升機會，她真的沒辦法再麵對沈赫！

如果沒有她，沈赫現在可以毫無後顧之憂。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去華興…不應該去審計部接近沈赫…不應該保留沈赫的微信…不應該回江州…

自己這算什麼啊！沈赫和她在一起，得到什麼了？什麼都沒有…隻能被自己拖累…

琳琳的身體忍不住顫栗，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沈赫在門外乖乖等她。他懂琳琳此刻的茫然無措，就像他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一樣。小姑娘涉世未深，心思單純，一時沒法理清頭緒。

他可以幫她慢慢梳理，可琳琳不肯聽他解釋。他此刻孤零零地守在門外，同樣深感無助。

屋內的哭聲漸小，沈赫忍不住輕輕叩了叩門：“琳琳？”

門仍舊沒開。

沈赫歎了口氣：“琳琳，你說過，有任何事情，都要和身邊的人說。我聽你的話，想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你…所以…彆把我一個人留在外邊…”

過了幾秒，門打開了。琳琳探出頭，露了半張臉，那半張臉上的紅眼眶和潦草的淚痕，看得沈赫心裡一緊。自己這是把她惹哭了多少次啊！

琳琳啞著嗓子：“我想搬出去住。”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沈赫摸不著頭腦，隨即又明白過來。琳琳這是怕耽誤自己，所以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沈赫垂眸望著，眼底滿是溫軟，抬手拭了拭琳琳臉頰上的淚痕：“哭完了？能聽我說了嗎？”

琳琳哭到大腦缺氧，隻覺得比剛剛還懵：“你就，告訴我結論吧！是不是因為我？”

沈赫不急著回答：“不行啊！之前你說了，事前要報備！既然是報備，咱們倆個就應該一起商量，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也應該把我的考量講給你聽…”

琳琳不語，低著頭把門敞地更開了一些。

沈赫往前一步站到門邊，以防再次被關門外。

“這件事我是這麼考慮的，我是想升合夥人，可如果是去廣南的話，我就需要對比一下我的投入產出，估算一下我的成本和所得！”

沈赫也太冷靜了吧！這件事情居然還能算筆賬！

琳琳抬眸，無限哀怨：“所以，我是你這筆賬上的一個成本…”

沈赫神色一慌，急安慰：“當然不是！”

說著，忍不住伸手把那個可憐巴巴的人兒攬進懷裡。

琳琳也不掙紮，乖乖縮在他的臂彎，手指揪著他腰間的襯衣，埋頭聽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聞著他身上的氣息。

“廣南那邊情況複雜，不是說去了就多好的…第一…”

沈赫的嗓音和胸腔的嗡鳴環繞著琳琳，讓她此刻有種安心的感覺。細細地聽他說完，琳琳好像明白他的選擇。

沈赫：“…基於上邊這些考慮，我的打算是不能去！”

琳琳：…

沈赫：“咱們兩個在一起了，那每一個決定，每一個未來，都是我們兩個人的。所以有你的因素，是必然的！”

可她仍然不確定：“我就是，很怕你以後會後悔…我怕以後你會指責我，說，你看，當初要不是你…”

沈赫更用力地抱緊她，阻止了琳琳後邊的話：“我明白！就像當初，誆你來江州一樣，我也很怕許多年以後，你會怪我…”

麵對工作，沈赫可以頭腦清晰快刀斬亂麻。可麵對感情，感性與理性總是不能協調統一。生活中添一個人自然就多一份麻煩，偏偏那會兒的沈赫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想和琳琳在一起的心情，時至今日，也是這樣。

琳琳：“那以後，真的因為這個，吵架怎麼辦？”

以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沈赫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決定不是我一時頭腦發熱做出來的，應該不會後悔！你呢，你以後會後悔回江州嗎？”

“會！”琳琳近乎斬釘截鐵…

“我現在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