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1 / 1)

共軌 不春山 4113 字 3個月前

如她所言,沒記起來。

月考臨近的周末宋聿又一次住進她家,已經熟門熟路了,收拾好客廳,擺上自帶的枕頭、毯子、薄被……

“月考一定考好,後麵還會住進來。”

他如是解釋。

孟知卿沒說話,因為月考考六門,物理化學生物也計入總分,物理化學,嗯。

她沒說話。

“能考好的放心,”

宋聿去她房間抱來六本資料,累到茶幾上,“聽說這次試卷難,你隻要把握住基礎分,其他,你不會他們也不會,”

扶孟知卿坐下,“所以差距不會太大,你英語還能拉點分,進年級前一百沒問題。”

孟知卿,沉默。坐到沙發上,盯著那六本資料一動不動。

“生物還行是嗎,那先從物理開始。”

他翻開物理資料,前兩頁羅列了各章節所有公式,每條公式底下對應詳細解釋,以及各字母所代表的含義。

“還是理解為主,”直接翻到第一章,“譬如加速度,什麼是加速度,一個描述物體速度變化的量,那麼時間和速度就是關鍵變量,”

指著第一道例題說,“小球撞擊木塊,給了木塊一個加速度,要求加速度,那麼就從中找到未知量,”

將資料遞到孟知卿跟前,“你覺得哪個是未知量。”

孟知卿支吾了一下。

他接著道:“求加速度,加速度公式是末速度減初速度,除以所用時間,那你看這題題乾呢,三個變量,哪個變量已知?”

“時間吧。”

孟知卿不是非常確定地說。

“對了,”他用筆尖指向題乾,“要求第二秒小球的加速度,那麼時間就已知,是二,”

“還有呢,除了時間還能知道什麼?”

“初速度。”孟知卿沒思考脫口而出,因為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想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了,“所以唯一未知量是末速度,求末速度就好了,”

說著翻到前麵公式頁,找到勻變速直線運動那章,“位移公式裡涉及到了末速度,但位移,時間和初速度都已經知道了,隻剩兩個未知量,兩個未知量兩個方程,算出加速度。”

宋聿點頭,“對。”

眼睛裡有讚賞,有你很聰明,就是這樣。

孟知卿乾脆合上資料,“那不用看了,按這個解題思路,把公式記熟記透就好了,考前,明天再記,今天先看化學。”

“化學知識點很繁瑣,需要日積月累,”他不認可地望向她,“你連周期表都不會背,很難臨時抱佛腳提高多少。”

孟知卿:“……”

周期表她會背,不熟而已。

“而且直線運動是整個高中物理最簡單的部分,”

他還是撿過物理資料,“後麵還有拋物運動,圓周運動,又涉及力,能,磁場,你背了公式不理解還是解不出來,”

“況且不止計算,還有作圖,看圖題,這兩種題型相對簡單,吃透一定能拿分。”

“好的。”孟知卿耷拉回沙發,“那今天一天能學完嗎,你們複習了半個學期加一個暑假,我一天就能學完?”

說著撿起茶幾上的橘子心不在焉地剝。

講句實話她已經想放棄了,拚死拚活最後也不一定能有多好的結果,出國留學挺好的,即便是個野雞學校,回國來說也沒幾個人知道,隻覺得你是留學生,挺牛。

那又為什麼要有不屈服的倔強呢,搞得人心惶惶,寢食難安,連帶著宋聿都吃不好睡不好,跟著她一起緊張,生怕媽媽打來電話。

還要浪費時間教她題目,她能會嗎,教了她就能會?她什麼腦子,爛泥扶不上牆,就該去哪個犄角旮旯自己安安靜靜地爛掉,彆耽誤,

“四五十分不是問題,你不相信我嗎,”

宋聿打斷她的思緒,接過橘子幫忙去掉上麵的白色脈絡,“就算是為了我,你靜靜心,認真考一考,再多留一個月,多陪我一個月行麼。”

孟知卿望過去,他短發低垂,眼瞼半拉,受傷的模樣像隻無家可歸的狗,流浪狗,世界的浮萍。

“哪怕多一個星期也行,離開得太早,你會忘了我的。”他說。

-

月考結束迎來高三年級最後一場運動會,早前體育委協同班長已經選定各項目報名人選,學習緊張的原因,沒多少人願意參加,項目都報不滿。

冷到最後老葛來了,在班會課給每個人都安排了項目,宋七去跑女子五千米,宋許宋橋山男子四百米接力,宋聿跳高,孟知卿啦啦隊。

一窩人沒一個逃過。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上午好,”

運動會當天陽光正好,說暖不暖,說烈也不烈,操場邊上的梧桐樹靜默不動,矗立著,安安靜靜待在無風的天氣裡。

無風的天氣最適合比賽了,也適合閱兵一樣排列著,靜下心聽主持人說話。

“金秋十月,秋高氣爽,懷揣著激動澎湃的心情,終於迎來一年一度的校運會,再問大家好,我是來自高三九班的宋聿……”

聲音自廣播傳出,有種說不出的坦蕩,隨性,不念塵事。孟知卿站在班級最後,遙眼而望。

她第一回參與全體師生的操場活動,被安排坐到塑膠跑道。

太突兀太突出了,強烈要求一視同仁,甚至連拐杖都不用帶,畢竟國慶就能拆石膏,沒那麼脆弱。

“那宋七你扶著她吧。”

老葛妥協,孟知卿便跟宋七兩人站到隊伍最後麵。

“看呆啦。”宋七瞧她望人望得眼睛都不眨,忍不住調侃。

孟知卿難得沒有晦澀情緒,反而順著說:“很風光啊,感覺他在發光。”

宋七笑了,“那當然,我哥什麼時候不發光,隻有對你彆扭的時候很幼稚,其他時候都高不可攀。”

孟知卿沒說話。因為她不覺得高不可攀,剛認識的時候可能覺得,現在不了。

現在隻有他對自己的全心全意,紅著眼眶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不要那麼輕易地離開,權當為了他,努力一些,多留一些時候,不要那麼快,那麼隨意地忘了他,不要。

“我想到了一個永遠不忘記你的方法。”

開場儀式結束之後,所有不比賽的同學進入籃球場,各找各班級,各坐各的座位。

還是因為她腿腳不方便的原因,跟宋聿時時刻刻待在一處也沒人多說什麼,或者其實宋聿跟誰待在一塊都不會有人說什麼,八卦始終離他很遠,沒有人八卦他,大家都愛他,敬他,仰視他。

“什麼方法?”宋聿坐在隔壁擰開了一瓶水,涼氣於他指尖化開。

“又喝冰的,上回不還說喝冰的胃不舒服?”

孟知卿手裡捏了一張紙和一支筆,本是給她寫加油稿送去主席台念的,她一撕再撕,撕成了巴掌大小。

“乾什麼的?”宋聿忽略她那句話,指她手上的紙。

孟知卿也不好說什麼,畢竟說什麼他也不會聽,說不定還會激起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離開了的悲傷。

“寫個東西。”她拎過他的手鋪展開,巴掌朝上,將紙張擱上去,“你巴掌大,借我墊一下。”

而後垂眸寫字,那一刻的風好像都比靜時更靜了,她翹著二郎腿,宋聿的手擱在膝頭,自己的手捏住他的指尖,滾燙的指尖,一筆一劃並不順暢地寫下:

【宋聿,我在一中最好的朋友,你看他的模樣適合什麼類型呢,不管適合什麼類型都麻煩你了,請一定竭儘全力,捧紅他!】

將紙張遞過去,“我媽媽是做經紀公司的,等你畢業,大學畢業或者研究生畢業?想入這一行的話,拿著這張紙去找喬恩,簽約,你一定會紅透半邊天,”

蓋上筆蓋說,“到時候不管我在哪,哪個國家,哪個半球,哪怕世界另一頭,哪怕我們的關係破裂到拚都拚不到一處,一句話也說不上,我也能時時刻刻被推送到你,永遠,都沒法忘記你。”

說著覺得可能有點太煽情了,話鋒一轉,“就比如現在我就忘不掉周熠熠,演得那個深情仔實在太帥了,每周末都要調出來看一遍的程度,特彆勾人,特彆讓人共情。”

宋聿沉默著沉默著,臉色沉了,“什麼深情仔,怎麼演的?”

孟知卿示意他把紙張收好。悸動與任何情緒往往於一瞬間產生,剛剛在台下的她看到少年風光無量便想,他的路來了。

趕巧,她媽媽做了經紀公司這一行,她見過許多樣貌平平,氣質平平,最終被包裝得萬人追捧,私生追了又追的“明星”。

而像宋聿這樣,舉手投足不落俗套的人,才是該站在萬人之上的人。

她希望他站在高處,永遠站在高處。

“那我形容不出來呀,”她攤手,“要不我把電影名告訴你,你自己回去研究?說不定你研究了,自己就能演,然後出道即顛峰,一人單挑整個娛樂圈。”

宋聿沒說話,涼氣凝結的水珠滴落,地仿佛都震顫一下,“所以你沒考好,真的要離開了。”

他問。

孟知卿沉默。

月考剛結束宋聿就問她考得怎麼樣了,不知道,心裡沒底,不敢多說。

“三角函數寫出來了,上回四十三,這回應該有五十七,”她翁聲,“物理選擇題偷偷對了一下,八道隻會兩道,其他都是蒙的,錯了一道。”

“單選還是多選。”

“多選。”

“四十二。”

“不,每個多選隻選了一個。”

宋聿望向她,“那也有三十六分了孟知卿,夠了。”

一個猝不及防,將她攬入懷中,“謝謝。”

聲音悶進她的後脖頸,似乎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