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過後迎來中秋節,放假兩天半,周一下午補課,周二小考。
上回摸底孟知卿成績不怎麼樣,但沒關係,她剛來,一輪複習也沒複習,考得不好連老葛都安慰她,叫到辦公室送了一瓶酸奶,說,“彆難過吼,中秋節好好複習,小考再加油。”
其實也不算安慰,算期待了吧。
所以中秋節孟知卿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複習,但中秋節誒,天涯海角共此時,不應該回家團圓嗎。
媽媽可能忙,不,肯定忙,直到周六下午也沒打電話來說回家團圓的事,孟知卿在複習數學,小考還是隻考語數英,語文實在沒什麼可看的,英語她上會考了單科年級第三,就數學,差得嚇人,二十幾分。
所以得好好掌握掌握前期的知識點,宋聿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理解最重要。
她理解,可餓了一整天,實在有點理解不了自己為什麼不下樓買飯,或者叫個外賣。
丟筆換衣服找拐杖,孟知卿摁亮一樓電梯,準備出去吃飯。
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四點多將近五點,一場雨後見秋的殘陽斜在天邊,沒那麼悶熱,舒爽的。
梧桐苑外不少門店已經開了,煙氣嫋嫋,孟知卿沒做停留,徑直過馬路往另一條街的羅森去。
不知道宋聿在不在兼職,他沒手機也真的沒有微信,孟知卿聯係不到他,出了校門他們就是廣袤宇宙裡兩道浮萍,不刻意,永遠也不會碰到一起。
“歡迎光臨羅,”清冷的男聲卡住,孟知卿接道,“森。”
笑笑,“你果然在兼職,這麼辛苦。”
宋聿跟孟知卿第一回推門進來時的模樣差不多,一件黑色短袖,半倚在櫃台上刷題。
不一樣的是,那時他冷淡地抬起睫打量她,這回眸色裡卻有了笑意,“宋橋山他們剛走。”
孟知卿:“嗯,然後我無縫銜接來陪你。”
下意識縮著腳尖過去,“你在寫什麼?”
“狂練。”宋聿淡聲,合上習題冊給她看封麵,《小題狂練》。
孟知卿點點頭,“都已經這麼厲害了還這麼努力,佩服佩服,”
然後望向櫃台熟食區,“有什麼好吃的嗎,一天沒吃東西了。”
宋聿本隨著她視線去到熟食區準備開櫃門,聞言頓住,“一天沒吃?”
孟知卿:“啊,不是,就下午。”
這人對她的健康也很看重,不能亂說。
宋聿這才開櫃子向她展示,“肉串三明治剛做沒二十分鐘,其他中午做的彆考慮了。”
孟知卿挪過去,“可以的,不過都是你做的?你親手做的?”
宋聿看向她,“嗯哼,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不用!”孟知卿嚇得聲量都抬高,“我家沒通氣,開不了鍋。”
這人自在食堂聽她說時時被拋棄,父親早逝,母親工作繁忙,常嫌她動作慢,嫌她礙事,轉了學剛好離家比較遠,乾脆把她一個人丟在這,想起來的時候問一嘴,樂得清閒。
便多次提議要不他陪她住,反正有兩個房間,互不乾擾,權當合租,他給她付房租,每天還跟她一起上下學,照顧起居,一舉兩得,不,一舉多得。
孟知卿一口回絕,“不!”
絕無可能。
“噔噔噔噔——”
一道語音電話打進來,孟知卿一手接過宋聿遞來的肉串,一手將拐杖夾到胳膊下掏手機。
媽媽打來的。
“聽說摸底考試了?考得怎麼樣。”
孟知卿一句招呼沒來及打,被一句問話問僵在原地。
她看看宋聿,笑笑示意自己要接電話,然後撐著拐杖往裡走,坐到固定餐桌那。
“不太好。”
“考前大半夜不睡覺,能考好才怪,”
盛嵐那頭很吵,非常嘈雜,好像有很多人說話,她說這句時離開了人群去到外麵,偶爾有兩聲鳥鳴傳來。
“半夜給我發什麼,什麼壓力好大,學習節奏好快,不是你自己要轉過去的。”
孟知卿:“……嗯,”
低下頭,肉串上的醬汁順著滴落下來,滴到了桌上。
不過半夜發消息已經是摸底考前一晚的事了,過了整整一周媽媽才看到,才想起來問,“我也隻是說說,會努力跟上的。”
“那就彆跟我扯這些,一中是你自己要轉的,也說明了,半個學期跟不上繼續回國際高中,好好考雅思準備出國,天天搞這些沒有用的,作妖作不完,閒,”
“知道了,媽媽。”
孟知卿難得打斷盛嵐,斜著眼,餘光注視著走近的宋聿,帶來兩張紙,擦乾淨桌麵,又接過肉串幫她擦手。
不同於女生柔軟細膩的觸感,男生的手偏硬,骨感乾淨,捏過她的手一點一點,一根指尖一根指尖地擦拭,擦拭著,還居高臨下在昏昧裡盯著她,孟知卿整張臉都紅了。
“沒有,不是嫌您嘮叨,就,就是知道了。”
電話那頭頓了一刻,孟知卿趕緊解釋。
那頭嘈雜聲隱隱約約,有人靠近問了句,“是知卿嗎,叫回來一起吃飯吧。”
“不用,”盛嵐一口回絕,“我們一家姓盛的聚,喊她姓孟的乾什麼,”
而後轉到手機聽筒說,“兩星期一考,這周又要考了是吧,考完什麼成績告訴我,還不行立刻轉學。”
說完直接掛斷,孟知卿。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不過原來媽媽沒在忙,也知道這幾天是中秋假,知道應該一家人團團圓圓聚一聚。
隻是那個一家人沒有自己,自己姓孟,她姓盛。
剛剛說話的如果沒聽錯應該是小姨,小姨跟舅舅一家,自從孟嘉先生去世後,逢年過節都是這一群人,到大彆墅吃喝玩樂,打牌打麻將。
孟知卿不喜歡舅舅的小兒子,上有兩個姐姐,寵慣得驕縱蠻不講理,每回過來都要扒拉點什麼,看到什麼都想占,都想摸一摸,都說想要。
也不喜歡舅舅一家,包括小姨一家,倒不是嫌他們非城市出生,更不是嫌他們沒讀過書。
在意的,是他們每回過來時的嘴臉。
“這房子大誒,以後我家招娣,來娣到附近上學,還能落個腳,誒小嵐啊,還考慮讓我家老小到這塊住啊,給夥食費,住宿費,就看中你們家這兩個阿姨了,講英語,從小學大了也跟知卿一樣英語好。”
“是誒,我家楊楓上回英語就考了三十幾,說上課像聽天書,根本聽不懂,你們家阿姨都是碩士,過來直接能教他。”
當時碩士姐姐就在旁邊,聽了笑笑,“教要另外收費,我隻負責卿卿的日常起居。”
兩人當時就沒說話了,因為碩士姐姐那時收費三萬,他們兩家四個人加起來賺得都不夠付。
“姐姐可以幫我把房間門鎖上嗎。”
晚間七點多孟知卿像遊魂一樣繞著小區外圍遊蕩。
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宋聿卻破天荒地什麼都沒說,幫她擦了嘴道:“累了就回去休息,早點洗漱早點睡。”
孟知卿點頭,離開羅森時落日已經歸於山海,她沒回去,在小公園坐了會,開始亂走,最後還是給碩士姐姐撥去語音通話。
“主要我房間都是孟嘉先生留的東西,不好讓他拿走的。”
那頭非常熱鬨,四個一,三個五喊得起勁,電視也在放,吵吵鬨鬨一家人的感覺非常濃鬱,偶爾也有媽媽的笑聲。
“當然,你小表弟剛剛打碎了門口的花瓶,被他媽媽揍了一頓屁股,在罰站呢,”碩士姐姐邊整理碗碟邊說,“不能隨便亂逛了。”
孟知卿笑了下,“好的,謝謝姐姐了。”
“沒事,你一人在外麵缺了什麼彆客氣,發消息我給你送。”
孟知卿:“好的。”
“嗯,那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孟知卿:“沒了。”
一起相處了十幾年,碩士姐姐對她來說也早已經不是一個請來的阿姨,而是親姐姐,在這樣一個孤獨寂寥的暮色裡聽到親姐姐的聲音,聽到家裡的歡鬨聲,人還是不免失落。
她抬眼看看月亮,柔柔的,很圓很圓。
“孟知卿,”
一道男聲打斷她的傷春悲秋,“還不回去在這瞎逛什麼。”
循聲望去,是宋聿,正坐在小區的淺水池邊上,旁邊累了一疊資料,長腿彎曲,姿態閒閒散散。灌木叢影晃晃差點沒看到他。
“你怎麼在這,”
孟知卿聲色明顯開朗了,撐著拐杖快步過去,“又有事嗎,辦完事怎麼不走,坐在這乾什麼。”
到了近前看清旁邊累得那疊資料,六本自印冊,側邊用簽字筆寫著語數英物化生,他們選科的全部科目。
“給誰送資料嗎,話說這裡住了你什麼人?啊,你們院什麼人,你居然會有小區門卡,上回你也是進來送東西的吧,住,”
“孟知卿,”宋聿打斷她,仰著頭被遮進陰影裡看不清神色,“不是說累了嗎,累了怎麼不回去休息。”
“啊,馬上回,”孟知卿笑笑,像做壞事被抓包的小孩,“下來買東西的。”
“買什麼,”宋聿伸出手,“拿來看看。”
孟知卿:“……”
宋聿接著道:“晚上外麵很亂,以後一個女生還是不要出來閒逛,”
說著拍拍隔壁的資料,音調很低,“老葛讓我負責你的一輪複習,到現在我也沒儘到什麼責任,花了一個多星期,終於整理了資料,你帶回去好好看看吧。”
而後站起身,孟知卿這才發現他還背了包,單肩背著,黑色的,完全隱入黑暗。
“家裡有多餘的被子嗎。”他問。
孟知卿:“?”
“我看你一個人是靜不下什麼心了,為了確保你小考數學不再二十分丟我的人,這兩天我住你那,親自看著你複習。”
孟知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