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地啦,終於回國啦】
【話說國內發展好快呀,飛機上看著全是高樓大廈】
【機場也擴建了,沒人帶路還真暈頭轉向】
七月中,孟知卿英國碩士畢業回國。
英國的天一星期內四天下雨兩天末日,能有一天見著太陽都算是上帝恩賜。
回國卻有滿目新綠,夏蟬長鳴,孟知卿怎麼都覺得親切高興。
【機場人員讓我出了出口再打車,但我想】
一句話沒敲完,對話框彈出一條語音通話,“發那麼多消息想死啊,”
盛嵐的聲音徑自傳出,“落地了該回家回家,該吃飯吃飯,發這麼多廢話腦子有病啊,都說了在開會在開會還一個接一個發,會是不是不開了,工作不做,項目也不處理了就聽你廢話是吧,不賺錢你吃屎啊。”
“對不起,媽媽,”孟知卿低下頭,咬緊下唇,“我以為你免,”
“你不是嫌我免打擾收不到消息,不打開了,打開了你倒是發點正事,閒得蛋疼講這麼多廢話,趕緊去死,跟你爸死一個墳裡去。”
說罷直接掛斷,孟知卿舉著手機久久放不下去。
又一架飛機落地,出口處人流多了起來。
外國遊人擱置行李圍到一處,“China already has mobile payments, forget cash is OK.”(中國已經有手機移動支付了,忘帶現金也沒事。)
留學歸來的孩子跟親人們團聚,“誒呦辛苦我大寶貝了,吃大餐去。”
往往匆匆,孟知卿還沒從那些話裡緩過神。
她其實已經習慣了盛嵐的說話風格,習慣她對自己語言粗暴,惡聲惡氣,一言不合指爹罵娘,仿佛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她的出生就是個天大的笑話,天大的錯誤。
責罵的話也聽多,聽慣了,隻是平時沒有這麼狠,這麼惡毒。
平時,她確實也不會輕易聯係她,今天權當自己犯賤了。
摁滅手機深提一口氣,她推一大一小行李箱朝機場外走。
機場外頭一望無雲,天空碧藍如洗,各色的綠延綿著,多美好啊,煩這些做什麼。
她加快了步子。
誰也未曾想一路順順當當,臨門口卻被門檻絆了一跤,跟沒長眼似的。
大行李箱上的行軍包就勢滾下去,她眼疾,伸手去接,太重,撞了手腕還是掉到地上。
“嘶——”
她停在那扭手腕,很瘦,個頭不高骨架也不大,手腕能有一根紅皮甘蔗粗就不錯了。被二十多斤重的行軍包撞一下,立刻就紅了。
“留學幾年留成脆皮了?”
一道男聲,伴隨一隻骨腕突出的手伸過來,毫不費力拎起行軍包擱到大號行李箱上,再把兩個箱子一並提過門檻,穩在外頭。
“撞疼了?”
男人壓著一頂鴨舌帽,戴著黑色口罩,個頭很高,看不到臉。
孟知卿沒認出是誰,所以男人伸手想牽她手腕時,彆開了,“謝謝。”
謝謝他幫自己撿了東西。
“孟知卿。”
男人伸過來的手定在那,沉聲喊出一句。
孟知卿奇怪,不過,也算聽出些許熟悉,像某個高中同學?
抬眼,正對上男人冷淡的視線。
“宋聿?”
“我變了?”宋聿不冷不熱問,仿佛質問,質問她自己又沒變,怎麼會認不出,即便戴著口罩帽子,聲音至少相近,聲音也聽不出?
“……一些。”
孟知卿瞧那帽簷下的眉眼,除了眉修過比從前精致有型一些,其餘都沒變,人還是那人。
若非要說變化,大概眼神不一樣,較高中更成熟寡淡一些,長大了,好看純真的眼睛裡多了許多信手拈來的從容,仿佛能隨意切換情緒。
也是,如果這點隨意切換情緒的本事都沒有,也不能年紀輕輕拿遍各大獎項,榮獲影帝名頭。
“你,”
“宋聿?是宋聿?”一道女聲打斷他們,激動地自一旁擠過,探頭到宋聿帽簷底下,“是明星宋聿嗎?”
“不是。”
宋聿冷冷回答,拖過孟知卿的行李往機場前的闊路走,那裡來來往往停了很多出租車,不少人等在那準備打車離開。
“是不是宋聿啊,我看著好像。”女聲又問到孟知卿,孟知卿收回視線神色淡淡,“重名而已。”
“重名怎麼也這麼帥,宋聿是不是談戀愛了。”女聲扣住孟知卿質問。
都說人一旦踏進娛樂圈就會沒了自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靠著粉絲喜愛火起來,自然也得順應粉絲期許繼續行駛下去,逆流而行,隻怕分崩離析,牆倒而眾人推之。
“不知道,”孟知卿看向她,“不過你也覺得他挺帥?”
當初就是因為這份帥,孟知卿幾乎沒花什麼功夫就輕易喜歡上了他。
一切水到渠成,像天定。
不過高三畢業,高考成績出來前被安排出國留學了。有好好道彆,也有盛大的送彆儀式,不算不告而彆,跟任何人也都沒有不告而彆。
隻是異國一待六年,期間從未回國,任何關係都會隨時光消散。
雖然大一時候宋聿來過一趟英國,還是沒能阻止距離產生的猜忌,看不到彼此情緒,占有欲無法釋放,精神壓力他們彼此都很瘋。
孟知卿是在讀碩那年聽說宋聿出道了的,名牌大學畢業自帶學霸人設,長相屬於溫柔又有力量的小狗類型,裝一裝眼神很純粹,他也很會裝。
純粹小狗出演瘋批男二一戰爆火。
孟知卿學業很忙還是抽空關注他,又總能從他挑選的劇本裡看到他們從前的影子。
“高中賣小吃那條街。”
擺脫追星女聲後,宋聿示意路邊的灰藍色保時捷,說送她。
她哪敢拒絕,也沒必要拒絕,一來媽媽不會管她,媽媽的助理喬恩此刻肯定也忙著沒空管她,二來打車不知道等多久。
一路無話,錯了三個高速路口車駛進一條栽滿香樟樹的小區路。
宋聿出聲介紹。
孟知卿:“……”
“嗯,”她抿抿唇,琢磨要不要開口,“帶我來這做什麼。”
還是開了口。
宋聿:“不做什麼。”
卻放了安全帶把車靠到路邊,“開累了,下去歇會。”
孟知卿:“……”
不過她不會開車就不能霸總地湊過去,“男人,不會開滾後座休息去,我來。”
隻能要麼待車裡,要麼一起下去。
地表溫度近四十,宋聿下車前把空調關了。
“……”
她隻能下車。
“去哪歇?”她漫無目的地打量,好像這是個極其陌生的地方。
但其實這裡連樹乾,樹上落下果子被踩爛的痕跡都一樣,一點都沒變。
還是那條路,白天卷簾門緊閉,人跡罕至,晚上小販紮堆,煙火氣混著油煙味。
首都一中就坐落在這條路往北兩個紅綠燈的地方,矗立著一隻橙黃色大笨鐘像個地標。
孟知卿轉學過來租的房子也在這條路上,或說這條路其實就是梧桐苑外頭的沿街商業,隻是靠近CBD白天人人都忙,形成了獨有的經濟體係。
那時候她一直一個人住,一個人來回,所以宋聿每晚都會送她。
他們每晚就是在這條路上難舍難分,逛逛吃吃,從少年到成年,陪伴彼此內心最孤獨的時候。
挺值得懷念的。
“你去哪。”
還是沒忍住,孟知卿喊住是要一條路走到底的宋聿,“你臉光著容易被人認出來。”
“那你認出我了麼。”宋聿聞聲回頭舒展雙臂,倒退著繼續往咖啡店的方向,“宋聿。”
孟知卿:“……”
這人記仇的本事真是從高中到現在,一點沒變。
就因為她沒有一次性認出他,所以迂回輾轉特地帶她到這回憶。
“認出來,早認出來了,”孟知卿從沒玩過他,隻能服軟,“快回來吧,有人來了。”
咖啡店裡有幾個穿一中校服的學生推門而出,洋洋灑灑迎著烈陽笑,“下星期還約吧,湊在一起學習效率太高了。”
一個矮個子女生說。
“當然,我都沒想到居然跟年級第一一個解題速度。”
個子高一點兒的女生接道,說著瞥一眼人堆裡最顯眼的少年。少年單肩背包,自始至終垂著頭,聽她說話時沒什麼反應,說完話反而抿著唇偷偷笑。
真美好。
跟曾經的他們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都穿著一中校服,都樂意來這家咖啡店蹭空調解題目。
不一樣的是,他們沒這麼含蓄。
“又看上哪個小男生了?”
宋聿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人身後,居高臨下忽然說話嚇孟知卿一機靈,“你的審美還真夠統一,隻喜歡個高長得帥的?”
孟知卿:“……”
“你歇夠了沒,歇夠走了,回去還要收拾。”
“嗯哼,”宋聿完全不在意,還沉浸在方才的仇恨裡,或者,更深的仇恨裡,“去那坐五分鐘。”
他指咖啡店隔壁的長椅。
生鏽斑駁,香樟樹陰影落下勉強將它遮蓋,六年前還是條嶄新的椅子。
那時任憑街市上人聲嘈雜,他們便是占據這條長椅,彼此交心,彼此觸及對方靈魂的更深處,最深處,成為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像魚不能離開水一樣,她以為他們哪怕世界末日,在光年之外都不會分開。
“還記得麼,”宋聿可能也回憶起過往種種了吧,熱風拂過,眉宇間記仇的意思淡了很多,“光棍節那晚你喝醉了。”
孟知卿:“……嗯。”
不過是段黑曆史,抱著某人脖子死不撒手,說親一口就放他,不然跟自己回家讓自己摸腹肌。
“比利應該有吧。”
孟知卿:“?”
側頭看他,什麼表情都沒有,神色涼涼,薄情寡義。
“五分鐘到了,”她彆過眼起身,“你不走我打車。”
“孟知卿,”被沉聲喊住,“聽說你在國外跟小男友同居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