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在盛夏的蟬鳴中結束了。

蒼城小高中仿佛和以往沒什麼變化，低年級的學生照常上課，教師們也如常上班，坐在辦公室裡忙著討論下學期的分班政策。

王老師卻無心參與討論。

他正焦頭爛額地捧著桌上的台式機撥號。

“嘟”的一聲，電話終於通了。

一個有些清冷的男聲從對麵響起：“王老師？”

“哎，喂，許晚辰啊！”王老師急忙抓緊話筒。

同辦公室的幾位老師也向他望來，看好戲似的盯著兩人打電話。

這位可是他們小縣城裡的狀元，從小就學習好。雖然早已料到會是這樣，但見到狀元真的落在王老師班上，幾位同事還是很羨慕。

然而，從出分後王老師的表現看，他貌似還對這結果有些不滿意，頗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味。

“許晚辰，老師還是那句話，你這成績都夠上北京很多985大學了。”王老師苦口婆心對著話筒說，他一著急起來，吐沫星子噴得到處都是，“雖然咱上不了清華北大，但什麼人大、北師、北航、北理，那不個個隨便你挑？你聽老師一句勸啊，能上985還是得上，這也是為了你好。你想啊，要是大學去了985，你將成為，蒼城恢複高考以來——第一個考上985的人！牛不牛？嗯？你說牛不牛？”

電話那頭一直靜靜聽著，直到王老師終於說完，才開口道：“誌願我還沒報，這兩天也在考慮這件事。”

王老師緊張地問：“考慮得怎麼樣？”

那邊沉默片刻，回答：“北京這所211財經類院校比很多985的經濟專業還要好，您知道我沒那個爭名逐利的心思，隻想去一個喜歡的專業，希望老師能理解。”

果然，還是這樣。

王老師重重歎了口氣。

“行吧，”他知道自己說不過許晚辰，無奈道，“老師當然尊重你的想法……”

掛了電話，辦公室其他幾位同事都向他撇來。

“還是勸不動啊？”英語方老師遺憾地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

“難呐，難。”王老師委屈道，“這孩子彆看一副懂事的樣子，其實脾氣倔起來誰勸都不聽，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在場很多教過許晚辰的老師都抱有同樣的念頭，希望他可以去個名氣高點的學校，這樣將來自己也好和彆人吹牛——當年那個考上985的狀元，他的哪科哪科成績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

王老師繼續吐槽：“這性格，真是和他姐一模一樣。”

“許寒啊？”方老師接茬，“許寒確實也是，我最近閒得無聊研究星座，這倆人一個雙子，一個水瓶，都是有個性的那一卦。”

“害，許寒不是他姐，”王老師心情低落，想也沒想隨口就說，“我說的是許晚楓，他親姐，那個網紅大美女。前兩天我還在手機上看她直播來著，結婚之後兩口子過得真好，人也越來越好看了。”

辦公室所有人豎起耳朵，好奇地準備聽八卦。

有人問：“許寒不是他姐？人家不是自己說是他親姐嗎？”

王老師繼續口無遮攔：“哪跟哪啊，彆聽她胡扯，人家兩人是一對兒。”

這下，大瓜被他抖了出來，全體同事的八卦之魂頓時熊熊燃燒。

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不少人恍然大悟，大呼怪不得一直覺得許晚辰看許寒的眼神不對勁，上課也總盯著他前桌的背影發呆。

原來他們一直被許寒的“親姐言論”騙了！

方老師趁機安慰他：“老王啊，你也彆太操心了，就算許晚辰沒上985也沒事，你不已經有了個調職機會了麼？”說罷，想了想，還是添了一句，“雖然他要是真上了985，你拿到的機會肯定更好……”

王老師想到這個，也開心起來，樂嗬嗬道：“是啊，許晚辰這小子是我命中貴人，有他在，全班成績這次都不錯，一本率破新高。還有李木木和艾萱，也都能上211。許寒雖然高三搞那些雜七雜八的沒怎麼學習吧，但人家藝考上北影了，以後當大明星去！”

幾位同事豔羨地看著他，心想這愣頭青何德何能，居然撞了大運，帶出來這麼一個難得一見的好班。

日子一天天過去。

直到發放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王老師收到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你、你最後去了北航？！”

王老師不敢置信地一躍而起，激動得話筒差點摔地上。

辦公室的同事也頓時望向這邊，眼中羨慕嫉妒恨輪番地轉，目光幾乎能將王老師後背戳出個洞來。

相比之下，對麵卻很冷靜，隻淡淡“嗯”了一聲。

“為什麼改變主意了呢？”王老師好奇地問。

許晚辰半開玩笑地回複：“為了讓你成為蒼城第一個教出985學生的老師，以後簡曆上好看。”

王老師聽罷頓時站都站不穩了。

他顫巍巍端著話筒，虔誠地問他：“……你不會就是為了我……才做這個決定吧？……我無所謂的啊我真的無所謂……你、你、你對我太好了吧，這讓老師受寵若驚啊……”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許寒的笑聲。

許晚辰敷衍了他幾句，又說了些客套話，便掛了電話。

就這樣，王老師在全體同事嘖嘖稱羨中，在自己教師生涯的簡曆中添上了光輝的一筆，並擁有了十分難得的晉升機會。

……

從此，王老師的職業生涯青雲直上，一路綠燈。

一年之後，他又很快得到了北京一所高中的調職聘書。

作為一個小縣城出來的高中語文老師，他畢生的夢想便是有朝一日站上大城市的講台，擁有一群愛聽自己講（嘮）課（叨）的乖學生。

夢想終於成真，這下把王老師開心壞了。

來到北京的第一天，他便給許晚辰打了電話，痛哭流涕地要請他吃飯，報答他一年前考上985的恩情。

許晚辰也不和他客氣，叫上了許寒、艾萱、李木木幾人一起宰了王老師一頓大餐。

飯店的地點就在北航附近，吃飽喝足之後，王老師心滿意足地和四人告彆，打算自己隨便在附近散散步。

雖然錢包癟了點，但他一點也不心疼。

和許晚辰間接為他爭取到的光明前途相比，這點小小的報答在他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然而，剛走了幾步路，站到十字路口前的王老師忽然立住。

他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盯著前方那座高大而醒目的校門，以為自己眼花了。

王老師回頭看看，又抬頭瞅瞅。

為什麼？？？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北航和北影居然離得這麼近？？？

那一刻，王老師傻眼了、頓悟了，站在北京車水馬龍的街頭捶胸頓足：“許晚辰，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報北航了！你們居然還一起來蹭飯，欺負老師這個單身狗！”

話雖如此，其實他還是開心得很，不禁咧開了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