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她隻能默默祈禱,弟弟平安無事。

雪漸漸大了起來,落在前窗上化成小水點,沈鬱打開雨刮器,視線模糊又清晰,他看得出許知秋的緊張,但也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越靠近目的地,雨刮器的速度越來越快,許知秋縮在座椅上,心越發的發慌,手腳冰涼,一向不相信神佛的她,居然開始禱告。

在這條不甚寬廣的小路上,隻有他們兩人冒著雨雪前進,她無意間望向側邊鏡,隱隱覺得事情不對了起來,狹窄的鏡中,一道黑色看不清人臉的身影緊緊跟在他們車後,許知秋捏緊手指,微微發白,她咽了口唾沫,“...沈鬱,你覺不覺得有人跟在我們後麵。”

沈鬱抬眸,望向後視鏡,隻可惜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正巧一道驚雷落下,霹靂閃光,照亮了半邊天空,許知秋頭上已經冒出冷汗,她終於看清楚了那人的臉,瞳孔陡然放大,認真來說,他根本沒有臉......

這人從頭到腳被淤泥覆蓋,分辨不出哪塊泥是鼻子、眼睛,卻唯獨露出了左邊的一隻眼睛,他的眼鏡又大又圓,好像發覺許知秋在看自己,慢慢的垂了下去,伸出手,寬大的袖子垂在地上,像是奪命的鬼魅。

雨雪天氣不好行車,沈鬱把車速降了下來。

他見許知秋臉色煞白,擔憂問道:“怎麼了?”

說罷,主駕的車窗上攀上一隻黑手,帶著泥濘的顏色,留下難以抹去的掌印。沈鬱也看見了,眉頭緊緊皺著,不猶豫地加快車速,有些嫌棄,“裝神弄鬼。”

黑影見他速度突然加快,唔呀唔呀,“我是許嶠!”

“吱——”車內兩人相望,趕緊把車停下。

摁下玻璃車窗,許嶠瘸著腿從後麵追上來,滿身黑泥,向滾進泥潭裡撒潑的小豬仔。

他趴在窗外,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冷...阿丘——,快讓我進去......”

許知秋語氣不好,盯著他臟兮兮的衣服,問道:“後麵有人追你嗎?”

“沒有哇,快開門,我好冷。”許嶠抱著手臂打哆嗦。

她對沈鬱說道:“你彆開門,我下去。”

沈鬱卻按住女人將要抬起的手,“喀噠”一聲,推開車門,長腿邁出,他撐起一把黑傘,把空間留給姐弟倆。

許嶠趕緊躲上了車,溫暖的空調吹得他舒服地歎慰,“好舒服......”

許知秋盯著他,唇線壓得很緊,她問,“你從哪逃出來的?”

“逃?我沒有逃哇,我是去行俠仗義了。”他大氣凜然,鄭重地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許嶠根本就沒有被騙,所謂的城西倉庫也根本不存在,在公安局見到的男孩是個撒謊的慣犯,靠捏造加工,在網絡上大肆散播謠言,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多次被警告然而根本屢教不改。

許知秋麵色越來越冷,一是沒想到這人身在警察局依舊撒謊,二是對許嶠一聲不吭獨自跑到城西打假而感到生氣。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她極力遏製心中的憤怒。

沈鬱屏蔽車內的動靜,咬著煙默默點燃。

許嶠摸了摸鼻子,“路太滑摔到泥坑裡,手機找不到了。”

居然是這麼荒誕的理由,為了找他,許知秋受冷受累,幾乎找遍身邊一切能動用的關係,結果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夜裡響起,許嶠被打得側頭,滿臉不可置信。

“唔!”車外淩冽的男聲吃痛。

......

兩人守在病床前,許嶠一會兒看看咬牙切齒的姐姐,一會兒看看睡得安穩的沈鬱,最終還是一副乖寶寶模樣,選擇首先向姐姐突破,他一向會撒嬌,“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許知秋冷冷扭頭,視線不願意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好吧,看來得更換對象了。許嶠收斂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正色起身,雙手放在小腹之上,像朗誦詩歌一樣,深情並茂:“哥哥,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應該不打招呼到處亂跑,不應該把石頭到處亂丟導致您受傷,您就原諒我吧!”

沈鬱咬牙,眼皮動了動,也隻是側過身找到一個更加舒適的位置睡下。

依舊沒有人理他,許嶠扯了扯嘴角,居然嗚嗚地哭了出來。

許知秋忍了又忍,終於是壓抑不住了,“你滾出去。”

許嶠最終隻能老實的在門口罰站。

看著弟弟的背影,許知秋歎了口氣,向病床上的沈鬱道歉,“辛苦你了,醫藥費我們會全部承擔,你隨便指使許嶠......”

她滔滔不絕,沒注意到男人的臉越來越臭。

沈鬱回頭看她,像是不屑,“就這?”

許知秋梗住,說不出話。他的手骨折了全是由許嶠造成的,不滿提要求也自然理所當然。

他接著說:“我不要許嶠,我要......”好像是覺得不妥當,快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我不要指使許嶠,我要指使你。”

“一人做事一人當,但就像許小姐之前說的,許嶠腦子有問題,他照顧我,我不安心。”耳邊染上點點緋紅,沈鬱不自然地說道:“這樣簡單的道理,許小姐不會不懂吧。”

她懂,她當然明白。“好......”

“沈鬱~我可憐的沈鬱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未見其人,卓以“悲痛萬分”的聲音早早傳進了病房裡。

一見床邊的許知秋,他剛剛伸出的腳又快速收回,“打擾了。”

“啪嗒”潔白的門被合上。

“進來。”沈鬱咬牙。

門外倆人應聲而動,在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後,又默契地停下腳步。卓以眨巴眨巴眼睛,有點驕傲,“小弟弟,他叫的應該是我。”

“喔。”許嶠有氣無力的回答,沿著牆壁滿滿蹲下,看起來像孤家寡人。

許知秋也感覺不自在,找了個借口帶著弟弟離開。

“呦呦呦,眼睛都看直了,還說不喜歡人家。”卓舒服地躺在陪護床上,撚起桌邊剝好的橘子往嘴巴裡送,一邊讚揚,“這橘子真甜。”

沈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許知秋給他剝的,一個不剩全部進了卓以的口。

......

卓以離開的時候,指尖縫裡都是黃色的汁液,肚子裡也裝滿了甜甜的橘子,他艱難起身,小聲嘀咕,“不就是吃了你兩個橘子嗎,至於生這麼大的氣,要我把所有的吃完了才能走嗎......”

“你還沒吃夠?”沈鬱冷冷道。

“吃夠了,吃夠了,我再也不來了,你保重。”說完卓以便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現在病房裡隻剩沈鬱一個人,他望著潔白的牆頂,耳邊響起門外孩童的跑步聲,父母在身後小心陪伴,“慢點兒,小心摔跤!”

可是他的身邊卻空無一人,好像自己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剛入院的那天夜裡,他給母親打過電話,也許是因為夜已經很深了,她沒有接起兒子的電話,可是次日,再日,他也沒有接到回電。

隻是因為不在意而已。

他甚至比不上母親養在身邊那隻叫作阿奇的貓,沈鬱自嘲地笑。

......

許知秋提著保溫袋回來的時候,正巧碰到醫生查房,沈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娃娃,臉色不耐,任由陸嘉衍擺布,他有理由懷疑,陸嘉衍檢查這麼久的理由是拖延時間為了和許知秋碰上麵。

不然為什麼,病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笑得虛情假意。許知秋剛推開門,陸嘉衍一秒切換了狀態,喜笑顏開。

見著他許知秋還有些尷尬,她脫下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圍巾,呆呆的打招呼,“嘉衍哥,好久不見......”

陸嘉衍笑著,“好久不見。”狀似不經意撇了病殃殃的沈鬱一眼,“營地重新裝扮了,下次還要一起去嗎?”

沈鬱臉果然僵了,記起卓以給他發的照片,原來是陸嘉衍。

許知秋和他客套了幾個來回,直到床上這位爺不滿地喊餓,陸嘉衍才告彆,臨走時又挑起事端,“沈少爺家大業大,住得起私人病房卻請不起保姆?”

氣得某人麵紅耳赤。

許知秋不多說話,打開保溫桶的蓋子,湯麵上隻飄著一層薄薄的油脂,是排骨湯,“吃什麼補什麼,你多吃點排骨好得更快。”

“哼。”沈鬱不滿,心中結鬱,她剛才進來時居然先和那什麼醫生說話,說到底自己也是病號,她根本不在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