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昏暗的房間裡,窗簾緊閉著,透不進來半絲半縷陽光。電腦顯示器前反射出微弱的燈光,照在男人幾近蒼白的脖子上,沈鬱拿筆的動作變緩慢。

他說,“你又騙我。”

許知秋啞然,慌忙想要解釋,“張老師臨時約我吃飯,我拒絕不了......”

“出去。”他手上畫畫的動作不停,但能看出來,情緒與剛剛截然不同。

“我會早點回來,你彆生氣......”她隻能好言說服。

“出去。”沈鬱握著筆的動作加重,頭也不抬,還是輕輕說道。

許知秋無奈,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等到第二道關門的聲音響起,男人咬緊牙輕輕顫抖,憤怒地丟下畫筆,無力地揚起頭,眼中的紅血絲清晰可見,她又騙了自己。

他想,她和他們有什麼區彆。

給了自己希望又總是在最靠近實現的時候讓自己失望。

許知秋忐忑出了門,張瑾這通電話來得突然,為的是慶祝她出院,她不好拒絕。

“快坐,快坐。”張瑾熱情招呼她,“人來了就行,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來。老頭子,快給知秋倒杯水。”

“欸。”

許知秋摘下圍巾,帶著笑,“嘉衍哥呢?”

張瑾終於有機會吐苦水,對著許知秋一頓輸出,“天天守在醫院,這麼大的年紀也不交女朋友,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媽,你又瞎說什麼呢。”陸嘉衍帶著寒意推門而入,他無奈的笑,對母親的吐槽已經完全免疫了。

“哼,我說的話有一個字是假的嗎?”她牽起許知秋的手,使眼色,“你看看同事裡邊有沒有合適的女孩子,給嘉衍介紹一下。”

他們還不知道許知秋被開除的事實,許知秋強掛上笑。

“我看知秋就不錯。”廚房裡傳來一道忙碌的聲音,是師公。

氣氛默了一瞬,許知秋自然明白他們的意思,自己無論當朋友還是學生都是不錯的角色,可單單不能是女朋友,她的家庭複雜,任憑誰背上都是不小的負擔。

於是她笑笑,不動聲色的跳過這個話題,主動走進廚房幫忙,“師公今天煮了什麼菜,好香。”

“都是你們愛吃的......”兩人說話間,很快忘記了這點不愉快。

留在原處的母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瑾有些彆扭地開口,“我不是覺得知秋不好,隻是你性子這麼沉悶,恐怕和她不太合適。”

陸嘉衍拍拍她的肩膀,“順其自然吧。”

“爸,我也來幫忙。”他也鑽進了廚房。

兩個人擠在一個水池麵前擇菜,而這是許知秋第三次把菜心丟進垃圾桶,陸嘉衍歎了口氣,明顯感到她不在狀態。

他伸出濕漉漉的手掌,水花彈落在女人臉上,涼得她輕呼。

“回神了,妹妹。”

許知秋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最近壓力有點大。”話從嘴出,她猛然驚醒,方才腦子裡居然都是沈鬱落寞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師公正在盛湯,不忘誇讚自己的手藝,“你們年輕人就是太拚了,累垮了身體可不行,待會兒多喝點湯,很補的。”

“好~”許知秋甜甜地應下。

師公手藝很好,餐桌上跳過剛剛一瞬間的僵持,聊的都是小輩們讀書時候的趣事,一頓飯有說有笑,氣氛還不錯。

“嘉衍,送送知秋。”夜色漸晚,她是時候該離開了。

“不用,我坐地鐵就行......”許知秋禮貌拒絕。

可是陸嘉衍早已經穿好外套,手裡拎著車鑰匙,溫潤地笑,“走吧。”

恭敬不如從命,她乖乖地跟了上去,涼爽的空氣穿過發間,帶來了幾分清醒,許知秋小口呼著氣,白色的霧氣上升,今晚真的很冷,她腳尖數著磚塊,慢慢悠悠的向前走。

“最近很忙嗎。”陸嘉衍回頭等她。

挺忙的,忙各種兼職,忙care的後續,忙忙碌碌,一事無成。

像是無力的歎息,許知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起頭,看向遠處閃耀的標誌性建築,明燈照耀,夜晚好似豔陽天,繁華奢靡,在它腳下的人高仰著頭奢望,卻始終觸不及半點星光。

她想,這座城市終究是排外的。

陸嘉衍輕聲笑,像是知道了她的不愉快,貼心拉開車門,“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許知秋猶豫了一會兒,又想到這麼晚了,沈鬱或許早就吃過飯了,於是她點點頭答應了。

她像剛來時那樣,好奇地把頭伸出窗外,任由冷風刮打,妄想把璀璨的夜色牢牢刻在眼中。

“小心著涼。”陸嘉衍分出精力看她。

許知秋說:“我喜歡這樣。”活在風裡,她又找到當初一條路走到黑的衝勁。

他帶著她穿過喧囂的夜,闖入開闊的野。視線闊然,頭頂無一遮擋,星星格外耀眼。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這兒是一片露營地,深藍的天,暗沉的大地,腳下休眠的荒草晚上是不是會悄悄冒出芽來?她這麼想著,莫名感到心境平和。

“團建的時候來過這兒,不過現在看來,晚上也彆有一番趣味。”陸嘉衍側頭看她明亮的眼睛,睫毛卷翹,映著祥和的月光。

她的圍巾被風吹散,鬆鬆掛在瘦弱肩上,陸嘉衍低頭拾起,掌心裡殘存著暖意,他溫柔地替她係上,視線相交,這一刻,許知秋才發現,他對她,或許有著彆樣的情愫。

她慌張躲閃,將視線投向遠方無儘的黑暗,“不早了。”

不遠處的帳篷前點著微光,男人茫然地看著前方的一對璧人,這不是許知秋嗎?那麼,男的是誰?貌似不是那天那位。

卓以摸出手機,將兩人的瞬間定格。

故意翻轉在桌上的手機震動,沈鬱緊抿著唇,努力壓製心中的期待,可是期待總是落空,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

“你猜我看到誰了。”

在看到照片的那刻,他的唇色變得蒼白,手中的筆攥入骨肉,自嘲地笑。照片中,男女對視,親密無間。

許知秋又騙他,她明明說的是陪張瑾吃飯,卻和男人浪漫,明明說好會早點回來,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拳頭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那他算什麼,腹中的絞痛告訴他,他不過是中了女人的柔情圈套。真蠢。

......

回到家,許知秋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緒,手機裡就被塞進幾條短消息。

最近都不用去監工了。

她思索了很久,沈鬱應該很生氣。於是,她不知怎麼的提上小蛋糕又站在男人門前。

裡麵應該沒人,如果有人那就是沈鬱故意賭氣不給她開門,她想了想,指尖按動屏上的數字。

“滴滴”兩聲,“密碼錯誤。”機械的電子音冷血無情。

連密碼都改了,許知秋啞了聲,猶豫要不要繼續等待,然後她隻是輕輕的把蛋糕放下。

燈紅酒綠的世界裡,男人的表情更加難看,他捏著手機的力度之大,幾乎要把堅固的屏幕碾碎,手機畫麵顯示,女人從提著蛋糕出現到最後離開,總時長不超過五分鐘。

她就如此狠心,連一個字都不願意解釋,還是篤定了,隻要她出現,那自己就會原諒。

音浪飆到最高,尖叫聲此起彼伏。隻有他陰沉著臉毫無反應,隔壁卡座的女生對著男人冷峻的側臉出神,搖著酒杯想上前,卻被同伴一把攔下,這個時候過去搭訕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卓以眼睜睜看著妹子離開,恨不得把身旁的男人趕到大西洋去。

天老爺,一晚上了。他抽風似的把自己喊來,坐在這一句話也不說,以一己之力讓酒吧裡的溫度冷了下來,他真想撬開沈鬱的腦袋看看,裡麵裝的都是什麼!

他正在腦海裡編排一場揍扁沈鬱的大戲,身旁英俊的男人卻突然站起身,帶著他瑟骨的寒冷,一聲不響的往出口走去。

卓以打了個寒顫,走吧,走吧,生活如此美好,他卻如此暴躁。

等他到家時,留在門口迎接自己的隻有一個孤零零的小蛋糕。沈鬱冷漠地打開門,看起來沒有收留小蛋糕的打算,一刻鐘後,還是在這個熟悉的門口,男人換上了一身家居服,冷著臉提起蛋糕,他改變了主意。

留小蛋糕獨自過夜,不是一個禮貌的選擇。

許知秋才不知道他彎彎繞繞一個人演了那麼多戲,在自己看來,道歉的話得當麵說,要不然就顯得虛偽,所以,她隻是在等男人冷靜下來再和他道歉罷了。

既然沈鬱那兒最近不需要她,那許知秋就得把兼職撿起來,時間就是金錢。這麼想著,她摟著床上的布偶熊陷入了夢鄉。

隻是次日一早,她頂著淩亂的雞窩頭,不可相信地看著門前突然出現的人。這一定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男人的身影依舊沒有消失。

在她小小出租房前,男孩屈起長腿,懷裡緊緊抱著背包,睡得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