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藥可真好用！”
林母坐在一群富太太中間。
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下午茶聚會，眾人都推著她讓她坐在正中間。
林母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坐下，忙著點頭應和著眾人。
其中一個富太太轉頭看向林母，開口說道：“這藥太管用了，我前些天手上被割了個口子，一抹上藥就不痛了，第二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還有沒有啊？”
“這個藥？”
林母一眼就認出，這是外婆從前特製的老配方，後來小園學會後，也做了一些放在家裡。
但現在早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這位富太太是這群富太太中的核心人物，林母想著，這可是搭上她們關係的好機會，正想著趕緊開口說，這個小園會做，下次多幫你帶點過來。
然而，剛要說出口的話又在一瞬間頓住。
林小園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她也根本就聯係不上她。
林母張了張口，到嘴的話突然卡住，訕笑著說道：“那個……好像用完了，我回家去看看。”
“這樣啊。”剛剛開口的那位富太太頗為遺憾地點點頭。
話題正要轉卡開。
這時，突然見一旁另一位富太太開了口：“這個藥我有啊！”
眾人紛紛朝著那位富太太看去。
那位富太太從包裡摸出一個分裝的小盒子，問道：“是這個藥嗎？”
“是，你哪兒來的？”剛剛那位富太太當即看了過來。
林母也震驚地轉頭看去。
“我女兒從學校裡拿回來的啊。”那人說道，“我女兒和小園一個班，她運動會的時候腿磕開了，說是小園給她的。”
“我女兒還說了，小園可厲害了，這是她自己做的，一抹就好！”那人繼續說道，“而且，小園人也特彆好，見我女兒磕開，給她分裝了一大盒藥膏，我家裡還有很多呢，下次給你們帶點兒！”
“我這一小盒也是我家孩子拿回來的，說是運動會的時候小園給的，我快用完了，想著問問你還有沒有。”說著，剛剛那位富太太轉頭看向林母，“我們要的也不多，就一小盒而已，也不是不給錢，你看你女兒小園給同學的多大方！”
“是啊。”
眾人紛紛點頭，一邊誇小園厲害，人又大方，一邊不時瞟向林母，似是暗暗說著小門小戶的就是小氣，這點東西都不願意分享給大家。
林母坐在一群人正中間，此時卻被四麵八方傳來的異樣眼神包圍。
她不自在地縮起身子半坐在椅子上，一時感覺渾身上下被紮得慌一般。
她想說，小園這些天都不在家裡，所以她也沒法把藥膏帶給她們，然而，自己家孩子不願意回來這事，她就更加說不出口了。
晚上，林森一回到家。
家裡連燈都沒開，林母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的角落上，半邊身子陰沉沉地隱在黑暗裡。
或許是因為家裡生意出了些問題，最近家裡的氛圍一直都不怎麼好。
“怎麼了？”
林森上前一步開了燈，走到林母身邊坐下。
聽見動靜，林母轉過頭，看見林森回來，下意識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然而，林森身後空蕩蕩的，就隻有她一個人回來了。
林母沒有說話，又自顧自轉回了頭去。
似是猜出了林母的意思，林森的臉色一時不太好看。
但很快，她想到什麼，忽的揚起了唇角，抱住林母的手臂開口說道：“下周末是季懷的生日，他邀請我去他的生日會了！”
“嗯。”林森聽到林母應了一聲。
“上次買的裙子是夏天的，現在穿不了。”林森抱著林母的手臂晃了幾下，撒嬌般把頭靠在了林母的肩膀上，說道，“我那天穿什麼去呀？”
林母瞥了她一眼。
剛剛被那群富太太冷落了一番，林母心情自是不好，再加上最近家裡生意出了點問題，她手頭也有些緊，林森每個月要的零花錢也比林小園多了幾倍，林母撇開頭，一時沒想理她。
“聽說季懷家最近發展也挺不錯的啊。”
林森說道。
雖然比不過赫赫有名的蘇家，但怎麼說也比林家要好多了，說不定搭上線後有點用處。
林母自然也想到了。
思考一番後，她回身攬住林森，拍了拍她的肩說道：“行，周末帶你去買新衣服。”
“謝謝媽媽！”
聞言，林森當即笑開了花，抱著媽媽的手臂親昵地開始說起了自己學校裡的趣事。
“這次的期中考試我一定好好考！”林森自信地仰起頭說道。
林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聽到期中考這幾個字，林母又想起了林森上次的月考失誤。
而小園就一直很穩。
但小園不肯回來，她也聯係不上她。
林母有嘗試過去外婆家那邊找小園，但那裡的小屋外邊有大門攔著，她不常去，保安也不認識她，自然也不會放她進去。
那會兒林母都有想過，要不要去報警找小園。
但隻要一報警，自家小孩不願意回家的事兒傳出去讓周圍人都知道，她丟不起這個人，林家也不能出這種事被彆人家招笑。
也不知道這次的期中考試，林森能不能考好。
林母從前很是信任林森。
也不知是不是當年算命大師的那句話給她的底氣，她覺得林森什麼都一定能行，所以，家裡自然也什麼都依著她。
但現在她卻隱隱感覺，林森就像是被眾人堆疊起來的華麗外殼，而內裡卻是虛空的，隻輕輕一推，華麗的外殼就會頃刻破碎。
和她曾經幻想中的林家一樣，外表看著殷實，實則生意岌岌可危。
林母惴惴不安地這麼想著。
她下意識想抓住什麼。
她想到了這些年在背後一直沒被自己注意到過，但卻一直什麼都很穩固的小園。
回過神來才發現，如今，小園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
-
很快，這學期的期中考試即將到來。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快要考試了，這周林小園隻要一回頭，蘇遲就坐在她的身後，根本不需要林小園費儘心思去把他逮回來押在座位上聽課。
蘇遲媽媽給她的任務，這會兒看著似乎是有些過於輕鬆了。
林小園這錢拿得都有些不太踏實。
於是，林小園再一次回過頭去。
前桌回頭看他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蘇遲對著課桌旁反光的金屬板照了一眼，懷疑是不是自己今天臉上長花了。
沒有。
和往常長得一樣，也沒有突然變醜。
那難道是——
趁著她再次回過頭來，蘇遲迅速抬眼抓包：“你偷看我？”
林小園一愣，頓時睜大眼睛否認道：“沒有。”
話音剛落，林小園的視線突然落在了對麵蘇遲的校服襯衫衣領上。
今天倒是記得穿校服了。
隻是，衣領處的扣子鬆開了些，隱隱露出了衣領下線條清晰的鎖骨。
林小園頓時有些臉熱。
注意到林小園的視線，蘇遲低頭一看。
原來是扣子開了。
蘇遲一伸手捂上衣領，使壞般笑了一下，當即控訴她道：“還說沒有，我都被你給看光了！”
“沒有！”林小園慌忙捂住了眼睛。
當場被抓包，這位前桌看著似乎很是緊張，唇角微微張著，一時都不敢呼吸。
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身後毛絨絨的耳朵都要立起來了。
他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蘇遲一時譴責自己道。
“放心吧，不用你負責。”
蘇遲很快懶洋洋地開口說道。
“哦。”聽到他這麼說，林小園拿開了手，頓時鬆了一口氣。
身後立起的耳朵頓時垂下，變成了一隻一飽眼福後就無情轉身離去的垂耳兔。
蘇遲的身形一時頓住。
什麼意思？
真不打算負責？那他就這麼被白看了？
蘇遲低頭瞥了一眼自己微開的領口，當即伸手扣上，一路嚴嚴實實扣到了最上麵一顆。
剛扣完扣子，就見林小園突然又再次轉過了頭來。
蘇遲忍不住彎了一下嘴角。
這是，後悔了？
然而，隻見林小園伸手，一指著蘇遲桌上空白的卷子，說道：“你不寫嗎？這個今天要交。”
蘇遲：“……”
還真是認真負責的班乾部。
蘇遲盯住她的眼睛：“我不會，你教我？”
林小園愣了一下，點頭道：“好。”
蘇遲媽媽給的任務太過於輕鬆，林小園想著，既然拿了他媽媽的錢，那麼，幫助他學習，也是應該的事。
林小園很快進入角色，趁著早讀課自習的時間，認認真真地把整張卷子都給蘇遲講了一遍。
“你聽懂了嗎？”
整張卷子講完，林小園講得口乾舌燥，她抬起頭，看向了蘇遲。
“哦。”蘇遲像是才剛回過神一般，迅速撇開視線，應了一聲，“懂了。”
“那就好。”如同完成任務一般，林小園鬆了一口氣，很快轉頭回了自己的位置。
蘇遲抬頭看去。
或許是剛剛講得太過於投入，她忘記把她的筆拿回去了。
蘇遲低下頭。
是一支印著草莓的可愛水筆。
於易轉過頭去時，震驚地看見他平時高冷的蘇哥，一手拿著一支可愛草莓筆，一手散漫地撐著下巴，正在低頭寫著手裡的卷子。
停頓的瞬間，手上的草莓筆在他骨指分明的修長手指上轉得行雲流水，隨後又被他精準捏住。
於易頓時瞪大眼睛。
不知道是該震驚他蘇哥竟然開始學習，還是該震驚他蘇哥手裡竟然拿著和他本人如此不相符的筆。
於易一時有點想拍照發朋友圈，看看到底是他蘇哥出問題了，還是他眼睛出問題了。
但他不敢，他怕挨揍。
難道是他蘇哥平時一向不學習，所以突然想學習的時候沒有筆用了，隻能找出這麼一支筆先暫時用著？
他有筆，來問他要啊。
於易這麼想著。
“蘇哥。”於易在一旁喊了蘇遲一聲，指著他手裡的筆開口說道，“我有筆，要不我跟你換換？”
話音剛落，於易就見他蘇哥眼神瞬間變了變，緊盯住了他，盯得他背後有些發毛。
“誰要跟你換。”蘇遲握緊手裡的筆，回頭瞪了於易一眼，“用你自己的筆去！”
於易再一次震驚。
他知道了，一定是他蘇哥出問題了。
於易這麼暗自想著。
突然，正懶洋洋撐著下巴的蘇遲敏銳地抬起了眼。
季懷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林小園座位旁，遞了個什麼給她，又低下頭正要和她說話。
隨後，“啪”的一聲響。
有什麼東西咕嚕嚕滾到了他的腳下。
季懷低頭看去。
下一秒，身後的蘇遲彎下腰一伸手，撿起了他腳下那支粉色的草莓筆。
“不好意思。”蘇遲彎起嘴角對著他笑了一下。
季懷身形突然一滯。
他認識這支筆，是林小園平時經常用的。
“你……”
然而，還沒等季懷開口，林小園淡淡瞥了他一眼，已經開口趕客：“放這兒就行。”
又是一張扣分單。
蘇遲的。
林小園深吸了一口氣，轉頭朝著蘇遲看去。
蘇遲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隱去，突然被林小園這麼一瞪，他一時心虛，頓時乖巧坐直身子，開口問道：“怎麼了？”
“你為什麼不穿校服？”林小園開口問道。
“我穿了呀。”蘇遲表示十分委屈，“你剛剛不還看了……”
林小園氣在心頭，趕緊屏蔽掉他試圖想要說出口的內容，繼續問道：“這是上周的扣分單，你上周為什麼不穿？”
“哦，我隻有一件校服。”蘇遲解釋道，“我得換洗啊。”
原來是這樣。
“那為什麼不再去訂幾件？”林小園問道。
“我不知道在哪裡訂。”蘇遲回答道。
一中對於校服很是講究，各季都有相應的校服，需要去專門的地方訂購。
想到這裡，林小園突然也愣了一下。
她想著之前運動會班裡剛剛賺到的積分，現在這麼快又被扣掉了，一時有些生氣，剛剛說話的時候語氣似乎有些衝了。
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敢這麼對蘇遲說話。
然而，蘇遲竟然也沒有生氣，還認真解釋了他不是故意不穿校服，看上去似乎還挺好商量。
於是，林小園下意識回答他道：“我知道在哪，我帶你去？”
說完才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
有些太過界了，她剛剛應該說把地址發給他的。
林小園一時有些後悔，正要改口：“或者我把地址……”
然而還沒說完，蘇遲已經當場點頭：“好，你帶我去。”
甚至還主動開始商量起了時間：“這周末嗎？”
“啊……也行。”
話趕話的，就這麼答應了下來。
到了周末。
臨近期中考試，複習緊張，林小園都快忘了這事，蘇遲竟然還記著，前一天晚上就問林小園道：“明天我們怎麼去？”
“坐地鐵。”林小園回複他道，“一出地鐵口就是了，很近的。”
說完才又想到，像蘇遲這樣的小少爺，平時是不是根本就不坐地鐵。
林小園忙要改口，正要說打車去也行。
然後，還沒來得及說，蘇遲那邊很快回複道：“好。”
林小園有一瞬間的愣神。
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想。
從前的從前，從她小時候看他鋼琴比賽的視頻開始，她對蘇遲的印象，一開始是舞台上閃閃發光的耀眼少年，然後，是一中誰也不敢惹的校霸小少爺，然後再到現在。
又是不一樣的他。
所以，哪個才是真正的蘇遲？
窗外有輕風吹了進來。
林小園坐起身來。
外邊的院子裡，鬆樹已經不同於她小時候那樣的小苗，抽條般長高了許多。
蘇遲不練琴了，那他現在在乾什麼呢？
打遊戲嗎？還是睡覺？
林小園低下頭，無意識地刷著手裡的手機。
突然，她看見朋友圈裡跳出了一個紅點。
是蘇遲發了一條朋友圈。
他說晚安，該睡覺了。
對，該睡覺了。
林小園很快躺了回去，在鬆樹的陪伴下，輕輕蓋上被子睡了過去。
第二天林小園起得很早。
她簡單收拾完，就趕去了兩人碰頭的地鐵站。
周末地鐵上一向人擠著人。
林小園握在門旁的欄杆上，往旁邊讓了一下，給剛上來的人讓出位置往裡進。
等人進去之後，再次走回原來的位置。
再次握回欄杆時，林小園正低頭看時間，沒去看一旁的欄杆，順手這麼一抓。
隨即，她感覺到了什麼和金屬欄杆不太一樣的觸感。
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握在了一旁蘇遲的手上。
軟綿綿的觸感，像小兔子一般。
蘇遲愣住，下意識想。
也不知是不是地鐵上空氣不太流通，蘇遲臉側爬上了些紅暈，似是有些不自在道：“你占我便宜？”
林小園一驚，慌忙縮回了手。
這邊欄杆上的人確實有些多。
林小園四處望了望，見對麵車廂的欄杆旁人少一些，忙走過去站到那邊。
蘇遲一回頭，就看見林小園走到另一邊的杆子旁，那邊似乎還站著幾個彆的男生。
蘇遲睜大了眼睛。
她要去拉彆人？
她怎麼能這樣？
都給他寫信了，剛剛都拉過他的手了，這麼不負責任的嗎？一轉眼就要去拉彆人的手了？
蘇遲當即大步擠了過去。
好在距離不遠，也就幾站地鐵。
下了地鐵就是訂校服的地方。
兩人目標明確，很快買完。
從訂校服的地方出來，走了兩步，一旁就是市中心的藝術大廳。
陽光下，藝術大廳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的光線。
蘇遲眯起眼睛，往那邊看了一眼。
又很快轉頭大步走開。
林小園頓時心頭一跳。
這個藝術大廳，就是蘇遲當年鋼琴比賽拿第一的地方。
有什麼問題在她口中似是要脫口而出。
但又很快被她刹住了車。
她怕會有些冒犯。
畢竟，他們兩個人也沒有熟到可以輕易問出這個問題的地步。
見蘇遲看了過來，林小園趕緊低頭，假裝正在刷著手機。
正好此時朋友圈刷新。
林小園刷到了林森的剛剛發布的朋友圈。
忘記把她給拉黑了。
林小園這麼想著。
隨後，她看到了林森剛剛發的朋友圈內容。
圖片上顯示的，是某大品牌店的vip室裡，林森正坐在裡麵微笑著吃著店裡端上來的甜品。
還說季懷生日會特地邀請了她，媽媽陪著她過來買衣服。
底下又問了一句，季懷的生日要到了，到底買什麼禮物送給他比較好。
很快就有林森的小姐妹在下麵評論：“隻要是你送的，他肯定都喜歡。”
還配上些捂嘴笑的表情包。
林森也很快回複了她們笑臉。
再往下，評論區裡又有人說道：“季懷生日會應該沒請那誰吧？”
林森回複了一個捂嘴笑，說道：“沒有。”
下麵的評論區很快又聊了起來：“總算甩掉她了，平時老跟在季懷後麵。”
“季懷沒請她，生日那天她不會還要偷偷去吧？”
“但你媽媽也沒帶她出來買漂亮衣服，考第一的好學生不會還穿著校服去吧哈哈哈！”
“哈哈哈！對了，那她到時候鋼琴比賽怎麼辦，穿什麼禮服？不會鋼琴比賽也穿校服去吧？彆丟了我們一中的臉了哈哈哈！”
林小園沉默著關掉手機，轉頭看向一旁的商業大樓。
林森此時，應該坐在那裡的某個品牌店裡吃著甜品試新衣服。
從前，媽媽也一向很少帶她來這邊，幾乎都是帶著姐姐。
有些林森不喜歡的或是過了季的衣服，就淘汰下來給了她。
一旁的蘇遲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似乎正看向街道另一邊成衣店裡裝扮華麗的展櫃區裡的衣服。
蘇遲朝著那邊看了一眼，開口問她道：“買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