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這樣會不會太隆重?”
齊畫月在李危轉過頭看她第四次時,終於開口發問。
四個十字路口,四個紅綠燈,每次車停下時他都不禁轉頭看,視線毫無收斂之意。
“不會。”
李危對她這麼想似乎很驚訝,照實說出心裡話。
“你穿得很好看,隻是怕你隻穿這一次。”
所以他忍不住。
齊畫月一愣,她的腦內CPU目前顯然還無法加載這種直白而熾烈的讚美,最後隻是乾巴巴的憋出一句:
“我還有很多好看的衣服。”
後麵車輛摁響催促的喇叭,李危腳踩油門,目視前方,問道:“那平時怎麼獨愛那件白色短袖?”
也沒有獨愛吧?她又不是隻穿那件短袖,還穿過裙子的啊。就是……平時在家穿短袖乾活比較方便而已。
齊畫月也知道自己似乎平時是穿的比較隨便。
“你不也是?”
就連賭氣回懟也隻會說一句輕飄飄的話。
李危偏過頭笑了笑,不語,算是承認。
齊畫月沒準備繼續爭辯,轉過頭望向車窗外。此時正是太陽落山之際,天邊映出一片橙藍色墨,熾熱而浪漫。
晚風並未帶給人涼意,卻是獨屬於夏日的標誌。
經過某一處,齊畫月看到什麼,驀地喊出聲:
“李危,停一下車。”
李危放慢速度,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剛想問怎麼了,身邊的人一解安全帶先一步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李危跟著下車,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攤子,在路邊很正常,這裡經常會有小攤販賣些特產或者小吃給路過的遊客。
他大跨兩步走到齊畫月身邊,隨著步伐逐漸邁進,鼻尖似有若無地被一股氣味縈繞。
是狗肉的味道。
齊畫月走得很急,要不是今天為了搭配裙子穿了一雙帶跟的皮鞋影響到發揮,差一點就要小跑起來。
越近煮狗肉的氣味越濃厚,聞得兩人眉頭緊皺。
好幾個生鏽的鐵籠隨意擺在地上,隻剩下一個籠子裡還躺著一隻大黑狗,好像知曉自己的未來一般,耷拉著頭趴在地上。
它眼睜睜地看著籠子空了一個又一個,最後自己待的這個鐵籠終將也會被清空。
這個流動狗肉攤的客人並不少,用廉價的木桌和塑料板凳組成簡單的桌位,七張桌子竟然都坐滿,有的盆裡隻剩下骨頭,有的盆裡還冒著熱氣。
“老板,這隻狗我要了。”
齊畫月趕到攤前,脫口而出。
“好嘞。” 老板抬頭看了一眼,手裡不慌不忙地磨著刀,頭揚起示意,“現在沒空位,你們先到邊上等等,這邊煮好那邊剛好應該有人吃完。”
齊畫月忍住極度的不適,手抵在胸前抑製住湧上喉嚨的乾嘔。
“我們不是拿來吃的。”
沒等齊畫月說完,攤販擺擺手,嫌棄地嘲諷道:“哎喲我說呢,原來是個小菩薩。去去去,我這是用來吃的狗,不是賣給你們做慈善的。”
賣狗不犯法,吃狗肉也不犯法。這個攤販鐵了心不打算賣,他們也無可奈何,若是拉扯到最後一批想要吃狗肉的人來,那就難辦了。
李危看向齊畫月犯難的神情,她太善良,善良到根本沒有想到這隻是攤販想要抬高價格的慣用伎倆。
他伸出一隻手,順勢自然地搭在齊畫月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這是李危每次安慰她時的小動作。
“老板,我們加點錢,這隻狗老了,不然也不會剩到最後。”李危實話實說,“就算有人買,到時候還得和你講價。”
“都是賺錢,你直接賣給我們既不用費力,掙得還多。”
攤販見眼前的這兩人正在掉入自己的圈套,裝作被李危的說法打動,開始猶豫,卻仍舊不舍得撒口。
“哪有這種道理的……”
李危了然,伸出手指:
“兩倍價格。”
按照標牌的價格,這隻狗粗略計算大概有二十斤,總共也就八百塊多一點。兩倍的話,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攤販老板什麼都不用做就血賺一千多,這買賣做還是不做,根本不需要過腦子。
“三倍,你們要是願意三倍出,我就賣。”
他還在試探他們的底線。
齊畫月看出來了,這個人就是故意在抬高價格。她氣不過,正要和這人爭辯,李危卻先開口,爽快地答應下來。
“好。”
事急從權,齊畫月打算後麵再和李危好好探討一下省錢之道。她先去查看鐵籠裡那隻黑狗的狀態,也許是方才兩人為它和攤販爭吵的景象給予它希望,黑狗顫抖著雙腿緩慢站了起來。
稱重時,攤販連帶著鐵籠一起放在稱上。
齊畫月不爽,“怎麼還帶著鐵籠啊?”
“我家都是這麼稱重的。”老板看這女娃娃好欺負,開口就是謊,“一個籠子才多少錢?”
李危不悅地揚眉,儘管沒多少錢,可吃相實在太難看。
這次倒是沒有輪到他發揮。
齊畫月腳踩在稱上故意搗亂,擺明不接受這種說法。
“我們說好的是按照三倍價格買這隻狗,並沒有說過鐵籠也要按照三倍的價格買。”
攤販皺著眉,嘖了一聲,依舊在狡辯:“那你說怎麼稱嘛,我一開門這狗就跑了。”
“嗬。”齊畫月冷笑道,“老板你放心打開門,這狗要是跑了,他馬上就能捉回來。”
邊說她伸出手指指向李危。
李危忍住笑意,壓緊嘴角,點頭。
“要是讓這狗跑了,我賠你五桌狗的價。”
說完,他感覺身旁忽然湊過來一個小身影,輕輕的來了一句:“會不會太貴了,萬一真跑了呢?”
李危低眸,淡聲回應:“它跑不了的。”
齊畫月一改剛才的不確定樣,雙手叉腰,散發出渾身傲氣:“聽到沒,快點的,彆浪費時間了。”
攤販本就不在理,既然這兩人都這麼說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開鐵門。
這些狗被抓之後一直遭受虐待,吃不飽,還要時常擔驚受怕,早就喪失了逃跑的本能。
黑狗被粗魯地拽出鐵門,麻木地坐在稱上,頭低低地垂在胸前,雙眼含淚,不甘地看向齊畫月。
它不明白這兩個人在救自己,以為它馬上也要和那些已經端上桌的朋友們一樣。
就算這麼想,它都沒有反抗。
“二十五斤。”
攤販指著數字,展示給他們看。
“三千一百五十塊錢。”攤販很快算出價格,還想賣個人情,“算你們三千好了,籠子也送給你們。”
這個生鏽到無法看清本來樣貌的籠子他拿著還占地方,不如一起讓這兩人帶走。
齊畫月想到要是把狗單獨放進車裡可能會應激,倒不如裝在籠子裡,等帶回家再放出來。
至於這個籠子,回家就把它扔了。
李危掏出手機,掃碼轉賬。身後的揚聲器傳來到賬三千一百五十元的提示聲。
齊畫月蹲下身,小心地探出手。黑狗見自己沒有被宰,它知曉是這兩個人救了自己,急忙把自己的頭伸過來,努力蹭著她的手心。
李危輕輕拍了拍狗腦袋,很輕很緩地說:“和我們走吧。”
這次,麵向那個充滿糞便和淩亂狗毛的鐵籠,大黑狗聽話地鑽了進去,尾巴開始左右擺動。
李危把它搬到後備箱,合上門,拍了拍手。
他係上安全帶,轉過頭習慣性地瞥了一眼,微微愣住。
“衣服……臟了。”李危湊過身子,更仔細地看了看,“是血跡,已經乾掉了。”
齊畫月低下頭,自己的淺藍色牛仔上衣襟前沾染上了紅褐色的痕跡,大概是剛才摸狗的時候被蹭到的。
“沒事,回家我用肥皂水泡下,應該洗的乾淨的。”
她並不在意。
可他很在意。
“對不起。”李危沒由來地開口道歉,“剛才沒有注意到。”
“嗯?”
齊畫月訝異,這個人怎麼就說是他的錯?
“衣服臟了一點而已,再說,也不是你導致的呀?”
李危不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在他的心裡,自己可以臟可以累可以受苦,但是一切若是發生在齊畫月身上,李危無法接受。
齊畫月轉移話題:“對了,我們先帶它去寵物醫院做個檢查吧?”
李危回過神,看了看時間,“趕不及看歌舞劇了。”
他雖然不感興趣,但看得出齊畫月很喜歡。
“啊……”齊畫月思索一會,“差點忘了,趕不及就算啦。”
事事都計較的話,生活是不會幸福的。
齊畫月點開手機地圖,找了家離得近的寵物醫院,提高手機音量放出導航聲。李危順著導航行駛,期間無數次想要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對不起,耽誤時間了,特意為歌舞劇穿的衣服也弄臟了。”
他忽然開口。
齊畫月有種這個人和自己性格對調的幻覺,今天李危為什麼一直在道歉?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除了一件事。
“你確實該和我說對不起,不過不是因為趕不及看歌舞劇。”
齊畫月故作嚴肅。
“剛才買狗你乾嘛不還價?還多給那麼多錢!”
李危笑而不語,他聽話地任憑齊畫月絮絮叨叨教訓大半天,時不時點頭,看似好像聽進去了,其實這人心裡——
小嘴叭叭地居然能說這麼多話,稀奇。
“所以你聽進去了沒?”
齊畫月氣鼓鼓的,她看出來這人後麵隻是在敷衍自己。
李危懶懶地點了點頭,他言簡意賅總結道:“聽了,以後花錢要聽你命令。”
這個人還是沒聽進去。
齊畫月吐出一口氣,嘟囔著,“我明明是分析這次買狗應該在付錢的時候問下我的意見,又沒說以後……”
“而且,我也不是特意為歌舞劇穿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