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逼仄的空間內，兩人挨得極近。

謝瑾初不動聲色地抽回被宋初語壓住的手腕，眸光微沉地注視著宋初語的身上，隨即薄薄的嘴唇扯出一絲諷刺的弧度來。

“怎麼？我就是開門你又能怎樣？”

少年眼眸冰冷，作勢就要伸手強行開門。

然而，宋初語卻是絲毫不搭理他，借著這個時機趕緊挪了一下位置，用身體擋住了門把手，兩人差點要撞在一起。

這幾乎是一個要接吻的距離。

男生身量極高，比少女高出幾乎一個頭，黑暗中，整個空間內都好似充斥著兩個人之間微妙跟怪異的氣場。

彼此瞪著彼此，誰也不讓。

明明是近乎擁抱的親密，兩個人之間卻半分曖昧沒有。

宋初語看著謝瑾初的眼睛，隨即就笑了，眉宇間隱隱的得意，她道：“如果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的話。”

威脅的話用笑的方式說出來。

謝瑾初簡直要氣笑了。

可這人就這麼死皮賴臉地賴在這兒，他又不可能真的強行突破。刻在骨子裡的教養不允許他這麼做。

於是，謝瑾初隻好直起身來，雙手抱胸，眼眸緩慢而又有力地緊盯著宋初語。

像個蟄伏在黑暗裡的豹子。

而被盯上的宋初語卻毫無知覺一般，懶散地靠在門上，杜絕了謝瑾初任何開門的機會。

氣氛凝滯間，宋初語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手機上來電顯示備注是“謝叔叔”，在黑暗中，很是顯眼。

逼仄的空間內，兩人挨得極近。

謝瑾初顯然也看見到了這通來電的備注顯示。

昏暗的光線下，他一雙濃墨般的眼睛隱沒在暗處，叫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身旁，少女手機裡的聲音跟她的聲音響起，源源不斷地傳入他的耳內。

“喂，謝叔叔，怎麼了？”少女不符合人設的乖巧聲音響起。

電話裡是那個他稱作父親的男人，正用一種永遠對待外人才有的溫和聲音，說著：“小語啊，你現在在哪裡？我讓司機去接你。”

聞言，謝瑾初眼眸卻像是晦暗下去的煙火，明滅不定。

電話裡的聲音繼續：“那我一會兒讓公司附近的司機過來接你，今晚我跟你媽媽回家，晚點兒咱們一家人吃頓飯。”

宋初語點點頭，說：“行。”

隨後，說出了所在商場的地址。

電話那頭謝悠然又說了幾句，隨後就掛斷了電話。

雜物間內頓時恢複一片安靜。

謝瑾初腦海裡回想著剛才電話裡男人嘴裡的一家人，表情諷刺。

宋初語正思考著要不要叫上眼前這人。

下一秒，謝瑾初手裡的手機也跟著振動起來。

可還沒等她細看，謝瑾初就毫不留情地地掛斷了電話。

隨即，趁她不備迅速地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宋初語一時不察，讓人推開門走了，在心裡暗罵了一聲，隨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好在，外麵曹靜嫻搖來的那群小混混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兩人沒走出多遠，就被迎麵走來的孫誌強跟張勤勤等人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這兩撥人怎麼湊到一塊兒的。

張勤勤一見宋初語，馬上就湊過來，關切地挽住她的胳膊，小聲詢問：“你沒事吧？”

隨後眼神落在了前麵不遠處的謝瑾初身上，顯然覺得有些疑惑，這兩人怎麼碰到一起了。

宋初語一時也不好解釋，隻好拉著張勤勤趕緊離開。

“回去跟你說。”她小聲說道。

另一邊，孫誌強一見到謝瑾初就走上前來，問道：“不是，我去，你洗個手掉廁所了啊，我們都吃完了。”

講著講著，這才注意到一旁走遠的宋初語，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其他幾人見了宋初語，也表情異樣地打量了一下二人。

他們倒不是知道了什麼，隻是單純地出於從未見過謝瑾初旁邊有過這麼一個漂亮女生的困惑。

趙文彥問了句：“這美女誰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兩人剛才是一起從洗手間的方向出來的。想不好奇都難。

孫誌強卻說：“誰知道啊。”

隨即岔開話題：“剛才在這商場裡的那些小混混是乾嘛的啊？你們知道嗎？”

趙文彥：“這誰知道。可能是跟誰有仇吧。”

儘管還是有些存疑，但趙文彥看了眼謝瑾初的臉色，沒有再繼續追問，這話題就算這麼岔過去了。

-

謝悠然叫來的司機到的很快。

宋初語才跟張勤勤走出商場，手機上就撥來了一個電話，是來接宋初語的司機。

於是，宋初語也一時沒功夫跟張勤勤解釋那麼多。

張勤勤也不著急問。

兩個人很快在商場門口的拐角處道彆。

上了車，司機很快發動汽車，載著宋初語回到了謝宅。

謝宅。

謝悠然跟宋雲早就在彆墅等著了。

宋初語一進門，宋雲就走上前來，替宋初語接過脫下來的外套，關切地問：“跟勤勤出去吃飯了？外麵冷不冷？”

"不冷。"

宋雲放下外套，從一旁沙發上拎起一個購物袋，裡頭裝著幾件吊牌還沒拆的衣物，最上麵放著的是一條巴寶莉的圍巾。

宋雲說：“這是你謝叔叔剛才在商場給你買的。”

宋初語趕緊接過這一袋禮物，衝著謝悠然甜甜一笑：“謝謝叔。”

這幾日，宋雲都跟謝悠然在外頭跑，說是一起見見老朋友和客戶。

宋初語並不過問宋雲的感情狀態。

她隻是在搬家之前，鄭重地詢問過宋雲女士的想法，她說：“宋雲女士，你確定你是想嫁給這個男人，並跟她度過餘生嗎？”

當時的宋雲隻是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宋初語的鼻子，然後說：“你呀，你個小鬼頭，如今怎麼說話跟個小大人一樣。”

宋初語從小就沒有父親。

一直跟著宋雲長大，起初宋初語並沒有覺得有哪裡不對，一直到長大一些懂事了，才緩過來發覺，為什麼她從小不僅沒有爸爸，就連外公外婆她都沒有見過。

十多年來，母女就這樣一直彼此陪伴著長大。

在宋雲麵前，宋初語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一副乖巧孝順的樣子，從不讓宋雲瞧見她另外的一麵，也不想讓她擔心，這麼多年也都習慣了。

宋雲也沒有懷疑。

在來謝家之前，宋初語隻想宋雲幸福，之後也一樣。

她沒有考慮過其他。

晚上，宋雲準備下廚，給一家子做飯，準備好好露一手。

謝悠然也圍上圍裙，跟在宋雲屁股後麵，打下手。

平時出現在財報上的精英富豪，平時總是西裝革履的，此刻居然也跟著在廚房裡，笨拙地幫忙。

模樣有些滑稽。

這讓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宋初語坐在客廳看著這一幕，也有一陣恍惚。

如果不考慮其他，這確實是全家歡樂幸福美滿的模樣。

可惜這終究隻是錯覺。

這一頓飯一直拖拖拉拉做到了晚上八點鐘，等飯菜都快要上桌的時候，謝瑾初也沒有回來。

宋初語幫著宋雲把菜端上桌，謝悠然則脫下圍裙，走到客廳的另一側，正不厭其煩地打著電話。

許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往日裡一直溫和穩重的謝悠然，此刻臉上也不免掛著了一絲薄怒。

似是察覺到宋初語的視線，謝悠然馬上放下手機，換上一副溫和的神情，問：“飯菜都好了？”

宋初語把手中的雞湯放在桌上，點點頭，說道：“最後一道菜馬上快好了。”

“行。”

謝悠然笑著走過來，鑽進廚房接過宋雲的鍋鏟，將飯菜盛出來，端上桌，溫聲宣布道：“那吃飯吧，不等了。”

宋初語跟宋雲聞聲也沒有再說什麼，也跟著上桌，吃飯。

上了餐桌，謝悠然給宋初語跟宋雲都盛了一碗湯，溫聲詢問道：“小語這幾日感覺怎麼樣，還算適應嗎？”

宋初語低頭喝湯，答：“挺適應的。”

謝悠然又交代道：“明天開學手續就算辦下來了，後天你劉叔會帶你去學校。”

宋初語點頭：“好。”

一頓飯吃下來也還算溫馨。

謝悠然並沒有把任何不好的情緒透露出來。

一直到一頓飯將儘，彆墅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打開。

“碰”一聲。

隨著沉悶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從門外帶著寒氣進入。

少年身形高挑，穿著白日裡的那件衛衣，跟不冷似的，麵容冷峻。

他麵無表情地走到玄關處，一手抻著牆麵，正旁若無人地低頭換著鞋子，跟沒看到餐桌上的三個人似的。

原本已經平複心情的謝悠然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但當著宋雲母女的麵，謝悠然並不想把場麵搞得很難看，隻深吸了一口氣，壓著怒意，語氣壓的很平，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他問：“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為什麼不接。”

可謝悠然並沒有馬上回複。

他低頭換好拖鞋，穿過玄關，才正眼瞧了餐桌上的三人一眼。

少年略帶冷意的眸子掃了三人一眼，隨即視線落在了宋初語身上。

與白日的張揚頑劣不同。

此刻的少女身著一身居家的毛衣，穿著軟糯糯的休閒褲，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著飯，柔弱無害的小白花似的，跟他在南城小巷子見到的那個女孩兒簡直判若兩人。

一抹譏諷似的笑容浮現在謝瑾初的臉上。

他薄唇輕啟，吐出一句嗆死人的話來：“忘了備注，我還以為是詐騙電話呢。”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謝瑾初徑直上了樓。

“你們先吃。我上樓了。”

少年冷漠的態度，讓謝悠然臉色冷了一個度。

氣氛凝滯。

宋初語馬上瞧了宋雲的臉色一眼，立刻打圓場，夾起手邊的一筷子牛肉，送到謝悠然碗裡，笑著說：“叔叔吃菜。”

少女清甜的聲音跟雜物間的威脅截然相反。

透過空氣傳入謝瑾初的耳朵裡。

聞言，謝瑾初聞言腳步一頓。

隨即，輕嗤一聲。

轉身上樓。

凝滯的空氣裡，宋初語從那一陣腳步聲裡似乎聽到了一句不太真切的話——

略帶嘲諷的。

“真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