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七年前。
北城，十一月初。
那是宋初語剛要搬進謝家前一天的日子。
剛入冬，天氣漸冷。
早晨剛下過雨，暖陽初升，照映著濕漉漉的街道。
圍巾被扔在一邊，手腕上掛著裝有膠帶卷的塑料袋，宋初語正低著頭坐在便利店窗前，跟宋雲發著短信。
【初初，買到膠卷了嗎？】
手機上彈出媽媽的微信。
宋初語麵不改色地低頭回複道：“還沒，這邊超市沒有，我打算去對麵那條街再找找。”
一朵雲：【這麼遠啊，要不你回來歇著吧，媽媽去買。】
宋初語：【不用，我已經在路上了。】
宋雲很快也跟著回複：【那好吧，路上記得注意安全。】
宋初語：【好的，媽媽。】
今天是十一月三號，星期天。
也是宋初語準備搬家的一天，大抵是一個禮拜前，家裡忽然來了一個氣質斐然的叔叔，名叫謝悠然，宋雲聲稱是她的老同學，叫宋初語喊人，兩人聊了一陣，沒過幾日，這位姓謝的叔叔忽然提出，要不要兩家人一起生活。
那是一個黃昏的放學後，謝叔叔開著豪車接送她放學，在她家吃過飯後，臨走前，忽然蹲在她身前，問她：“宋初語，你願意跟媽媽一起到叔叔家生活麼？”
宋雲是個很漂亮的女人，重要的是她還十分柔弱無害，符合這世上絕大多數男人的性幻想。
在過去，曾有無數的男人對單身帶娃的宋雲拋來橄欖枝，宋雲都未曾考慮，可就在前段時間，宋雲被頻繁找過一段時間家長後，她忽然考慮起給宋初語找個爹來。
在眾多候選人中，他們大多都隻是貪圖宋雲的美色，甚至有的已經打起了宋初語的主意。
謝悠然不是第一個，卻是第一個被宋雲帶到家裡來，並蹲下身問她，要不要和媽媽一起搬到家裡去的第一人。
宋初語問謝悠然：“謝叔叔喜歡我媽媽？”
用一種不諳世事天真的口吻。
謝悠然卻隻是笑笑，抬頭摸了摸宋初語的腦袋，沒有說話。
宋初語隻當又是一次無疾而終的談話。
直至今日，一切塵埃落定，宋雲通知她，差不多到時間，該收拾收拾東西搬家了。
宋初語才知道，這個謝叔叔居然就是經常出現在北城財報上的名人。
少女的手指修長，細白的手指攥著手機，靠在便利店明淨的玻璃窗前，清秀白淨的長相，勾的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勤勤：【話說，今天咱們是不是熱烈慶祝一下初初鹹魚翻身！】
四個人的小群裡，張勤勤和董浩然在群裡吵吵鬨鬨。
浩然正氣：【附議！咱們初語馬上就成為富婆了！必須得好好慶祝一下。】
【@冷酷少女你覺得火鍋怎麼樣？】
宋初語覺得有些好笑，低頭打字：“可以。”
“但是——”隨後蔥白的手指按在語音鍵上，拖長了尾音：“在此之前，我們得先把那件事給解決了。”
宋初語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幾分清冷，和她清秀的長相很是相配，看上去都不帶幾絲人氣兒，平靜的語氣卻總讓人忍不住心裡有些犯怵。
想到那件事，宋初語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躁意。
提到正事，群裡的幾個人也不再閒聊，收斂住插科打諢的欲望。
張勤勤問：【雲姨那邊你搞定了？沒懷疑吧。】
宋初語：【沒懷疑。】
勤勤：【好的。】
浩然正氣：【好的，sir。】
於是，幾個人開始準備找人，得趕緊趁著宋雲沒察覺，把事情解決了。
上周，宋初語在自己書包的側邊口袋裡發現了一個小型攝像頭，經過多方排查，最終鎖定在宋初語隔壁鄰居的小孩兒上。
宋初語不想報警驚動其他人，尤其是宋雲，未免她多心，於是隻好私下解決。
終於經過漫長的搜查後，幾人找到了男生的蹤跡。
十分鐘後，一個矮胖的男生被摁在了破敗的矮牆上，手上的零食和背包掉了一地，拖鞋都掉了一隻。
“啊！！你！救命——”
男生明顯被嚇壞了，被摁在牆上像一條撲騰的鹹魚，未免引來大人，董浩然趕緊捂住人的嘴。
嚇唬道：“噓！閉上你的嘴！”
男生立刻閉上了嘴，不叫喚了，臉色被嚇得慘白，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你們…你們要乾嘛？”
可惜沒有人搭理他。
宋初語撿起男生掉落在地上的手機，當著人的麵人臉識彆後，就點進相冊裡翻找起來，果然就找到了被偷拍的視頻和照片。
一張，兩張…很多張。
不隻有宋初語，還有很多跟這小孩兒同年級的女生，吃飯的睡覺的走路的。
不是多暴露的照片，可年紀輕輕，卻已經染上了這種惡習。
見狀，董浩然鬆開了點手勁兒。
宋初語手裡拿著手機走上前，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著男孩兒，問道：“這是你拍的嗎？”
一見到宋初語的臉，和手機裡被找出的照片，男孩兒當即臉色就變了，卻憑借著拙劣的演技，咬牙強撐：“…不是，這哪裡來的照片啊，不是我拍的，姐姐，這…這是哪裡來的呀？”
小小年紀已經學會撒這樣的謊了，要不是宋初語親眼見到他跟同學炫耀偷拍的她的照片，她都要信了。
“你撒謊！”這時，一旁的張勤勤也忍不住開口，拆穿道：“這手機除了你還有誰搞得到這些照片？當彆人傻子呢。”
眼見他們不信，男孩兒終於不再遮掩，臉色刷的一下陰沉下來，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
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能聽得見是一句：“婊.子。”
董浩然當場沉下臉來，揪著小孩兒領子：“你說什麼？”
小孩兒這會兒不怕了，索性破罐破摔，對著宋初語一頓臭罵：
“你個臭彪子！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彪子！小三的野種——”
後麵的話男孩兒沒能罵出來，就被董浩然一拳打在肚子上，痛他得像蝦一樣彎下腰，乾嘔起來。
宋初語平靜的臉色並不見一絲怒色，她一張張將照片刪除，最後格式化，將手機扔進一旁的水池裡，蹲下身，笑了下，漆黑冰冷的眼眸盯著小孩兒，道：“我給你一次機會，小孩兒。”
“再有下次，你就死定了。”
宋初語笑著，可一雙漆黑的眼睛卻冷的嚇人。
男孩兒有些被嚇住了，臉色發白，像是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嚨，忘記了自己要乾嘛。
董浩然踹了人一腳：“滾。”
男孩兒才想起來似的，撿起地上的包連滾帶爬地跑了。
“就該把人送警局裡去。”
望著男孩兒狼狽走掉，張勤勤有些氣不過地踹了牆一腳。
董浩然：“得了吧，一會兒雲姨知道，又該哭了。”
幾人說著話，開始往回走。
沒有人注意到巷子的另一端，站著兩個人。
破敗的巷尾。
少年穿著一身名牌，黑色的大牌衛衣，和筆直的灰色衛褲，眸光森冷地望著宋初語她們離開的方向，周身矜貴的氣質與這破敗的居民樓群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去，這姐們夠社會啊……”
地麵上坑坑窪窪，沾滿汙水，有雨水順著纏繞的電線低落，掉進水坑裡。
嶄新的名牌運動鞋與這地方格格不入。
孫誌強有些寶貝地低頭用紙巾擦了擦自己新買的鞋子，抬頭看向前方的少年：“不是哥，咱到底來這兒乾嘛來了？”
謝瑾初斜了他一眼。
沒說話。
半個小時前，遠在國際模擬聯合國大會堂的謝瑾初忽然給還在睡覺的孫誌強打了個電話，借了他的機車，二話不說，一路從場館，開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城郊地帶。
問也不說來乾嘛，直到謝瑾初看到了一個人。
兩人一路尾隨女生，來到這個巷子裡。
把剛才發生的一幕儘收眼底。
他們所在的位置並不太能聽見剛才宋初語她們說了什麼，卻恰好能把發生了什麼看的一清二楚。
“這你新看上的啊？”
“這麼帶勁兒？”
孫誌強一邊擦自己的鞋子，一邊拿著用過的紙巾，左右找不著垃圾桶，不知道扔哪兒。
謝瑾初身高腿長，一路悶頭往回走，並不理會孫誌強。
直到孫誌強越說越離譜——
“你啥時候換口味了，不是我說，兄弟，這種你把握不住。”
“你沒看見嗎，剛才，她連初中生的手機都搶！”
謝瑾初終於回過頭，眸光涼涼地瞥了一眼孫誌強，帶著幾絲陰鬱，大有你給老子閉嘴的意思。
這下孫誌強總算老實了，不打嘴炮了。
就算謝瑾初不說，孫誌強其實多少能猜到一點兒，這段時間，能讓這位少爺這麼興師動眾，心情沉鬱的隻有一件事。
也隻有那一件事。
穿過狹窄的小巷，兩人又重新回到路口。
孫誌強任勞任怨地給謝瑾初遞過去機車帽，載著人一路狂飆，終於趕在大會開幕式結束之前，將人送了進去。
剛滿十八歲，有了駕駛證的孫誌強領著謝瑾初，像個男媽媽一樣，被迫聽著負責這次模聯的學姐的訓話。
一旁的謝瑾初則跟個沒事人的樣子，換上了西裝，人模狗樣的。
錯落細碎的劉海下，少年一雙眼睛狹長，隱沒在陰影處。
反觀孫誌強孫子似的，衝著學姐點頭哈腰：“害，學姐，消消氣，消消氣，這不是趕回來了嗎？”
學姐：“要是沒趕回來呢？”
孫誌強：……你就指著我一人泄憤是吧。
挨完訓之後，孫誌強有些疲憊地回了家。
心裡罵罵咧咧。
這時，手機忽然叮的一聲，收到某人的微信。
一條簡短的——
【謝了】
冷淡的，言簡意賅。
來自好大兒·謝瑾初。
…
巷子裡。
張勤勤和董浩然已經拿出手機開始商量著周末該去哪裡吃，怎麼吃，狠狠宰宋初語一頓了。
“你說，烤肉怎麼樣？！”
“這家這家！人均三百！這不讓未來的宋大富婆大出血一次？”
宋初語懶得搭理兩人，回過頭看了眼巷子裡。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剛才有人在看自己。
“這家，怎麼樣？！”
兩人此刻已經商討出周末該吃啥了，董浩然舉著手機湊到宋初語麵前。
手機上寫著，烤肉自助，300元/每人。
宋初語額角跳了跳：“你們還真是不客氣啊……”
“哈哈哈。”
董浩然乾笑：“好不容易逮著的機會，那不得讓你大出血一次。”
宋初語無奈答應：“行。”
幾人說說笑笑，走到樓下。
一輛熟悉低調的黑色豪車停在樓下，董浩然和張勤勤兩人見狀識相地趕緊各回各家，遠遠地朝宋初語招手：“這周六啊，彆忘了。”
“行。”宋初語揮揮手。
轉身上樓。
出租屋內，客廳裡大包小包的有搬家公司的人上上下下搬運著，原本因膠帶缺失，還沒來得及打包的箱子，此刻也已經搬上了車。
客廳內，高大的西裝男人正和女人並肩站立著，見到宋初語回來，宋雲連忙走過來，拉著宋初語的手，問：“怎麼才回來啊？媽媽都等你很久了。”
宋初語揚起嘴角，臉上掛上乖巧的笑容：“不好意思媽媽，路上耽擱了下，我沒看手機。”
宋雲捏了捏宋初語冰涼的小手，淺茶色的眼眸裡寫滿了溫柔和擔憂：“沒事兒，瞧你冷得，趕快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東西落下的？”
客廳裡此刻空空蕩蕩，打包好的箱子都被搬走。
曾經滿滿當當的鞋櫃裡，書架上，如今空空如也，不複曾經溫馨的模樣。
見狀，宋初語搖搖頭。
一旁的謝悠然起身：“那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好。”
宋雲起身，拉著宋初語一起坐上了前往謝宅的轎車。
車門合上之前，宋初語又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短暫生活過三年的地方，片刻後又回過頭，頭也不回地坐上了轎車。
隨之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