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薑織寧話音落下瞬間,以她為中心點,直徑兩米擴散出去的區域裡,全部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菜......菜狗......
呃……雙A組之間,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節嗎???
此時此刻,後桌同學默契呆滯瞪大眼,嘴唇張成O型,像兩隻唯妙唯俏的活體啞巴青蛙,形象逼真到可以拿去巡回展覽那種。
而俞楊聽到薑織寧那句“菜狗”後,震驚心想——
好好好,不愧是寧王!
與此同時,一動不敢動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手中那張柯譯衍接近滿分的數學試卷,被他無意識捏成皺巴巴一團。
俞楊不敢轉身。
他不敢親眼見證雙A組血腥殘酷的對峙場麵,隻敢在心中暗戳戳,緊張且離譜地糾結,要是待會兒薑織寧和柯譯衍起了衝突......
靠,他應該幫誰啊???
坐俞楊前麵的周靜瑤也被同桌帶動著,注意到教室後排不同尋常的凝固氣氛。
她懶洋洋側靠著課桌,看看薑織寧,又看看柯譯衍,然後掏出相機,笑眯眯看起好戲,伺機拍照。
她可真有“禮貌”。
莫名其妙挨罵的柯譯衍麵無表情,心裡這麼想。
柯譯衍目無情緒,平靜盯著視線心虛落在桌角處的薑織寧,微微挑了下眉,慢悠悠從座位上站起來。
周圍鴉雀無聲,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少年高大身影籠罩住少女,薑織寧敏銳察覺到柯譯衍朝她投下來一片厚重陰影,慢吞吞扭過臉,抬眸望向他。
鑒於突然嘴瓢這件事解釋起來太複雜、太麻煩,薑織寧決定暫時裝作無事發生,臉上浮起友好微笑,主動語氣友善地說:“我其實是想說,麻煩同學讓一下。”
落座後,雙A組誰也不說話,氣氛安靜得像是醫院太平間,俞楊內心很糾結,快要憋死了。
彆看私底下俞楊總喜歡不客氣地對柯譯衍指手畫腳,逼逼叨叨,但在外人麵前,他極其維護自家好兄弟。
要是有其他人敢說柯譯衍一句不好,在柯譯衍有所回應前,俞楊早已提刀衝向對方了,俗稱皇上不急太監急的典型代表。
如果是彆人罵柯譯衍菜狗,那俞楊絕對拉下冷臉,高低要看看對方是哪路來的垃圾貨色,但問題是……這話是他女神薑織寧說的哎......
女神說的話就是對的!
呃......好像也不能這麼絕對。
俞楊想了想,樂觀地換了種想法,女神說的話99%是對的,至於剩下1%的錯誤,那也不是故意犯的,肯定有不得不錯的原因在!
但是吧......那為數不多的良心又在提醒著俞楊,畢竟柯譯衍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這在外麵呢,他還是得幫忙維護下柯譯衍的正麵形象。
一邊是有童年濾鏡的女神,另一邊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俞楊的心在薑織寧和柯譯衍之間搖擺不定,反複艱難橫跳著。
天,好難選,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糾結了很久之後,俞楊緩慢深呼吸,鬥膽拿出畢生勇氣,慢吞吞轉身看向薑織寧。
他語氣小心翼翼,姿態虛心請教問道:“女神,咱們衍神純情男高,年級第一,暗戀他的迷妹可以繞學校三圈,他哪兒菜啦?”
其實,俞楊還想大吹特吹一番柯譯衍無比牛逼的網球成績。
不是不知道衍神各方麵無短板,就連學習成績也很頂,但畢竟自己是個體育生,專攻網球,自然對網球這方麵更關注一些。
他的好兄弟柯譯衍,那可是曾經拿過四大滿貫中法網、溫網青少年組冠軍的天才網球少年!
可以說,隻要是打網球的職業運動員,畢生終極夢想就是拿下網壇含金量最高、獎金最多的頂級賽事——
四大滿貫的冠軍。
即使是大滿貫青少年組的比賽冠軍,那也足夠令人望塵莫及!
過去的網球圈裡曾經流傳著一種說法,就是可以從青少年組的冠軍裡預測出未來成年組的冠軍。
所以俞楊覺得,衍神的網球才是最牛逼的!
不過,鑒於柯譯衍一副退出江湖,徹底放棄網球的低穀狀態,俞楊求生欲很強,不敢提這事。
......
純情男高?
薑織寧愣了秒,下意識看向右邊那張“純情”男高臉。
高眉骨,五官優越立體,麵部輪廓鋒利,典型的濃顏係長相。
此時,少年薄唇抿成一條冷淡直線,就這麼沉默不語的時候,身上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感特彆重。
由於常年學習街舞,以及家裡姑姑從事服裝時尚行業的原因,一路以來,薑織寧各種各樣的大帥哥見多了。
但是看到柯譯衍這個人後,她依然會心服口服點頭承認,他真的很帥。
少年長得張揚奪目,確實不是清湯寡水的高中男生,而是在漫畫雜誌或者電視劇裡,才能欣賞到的頂級顏值男高。
但是吧,再次認真打量對方幾眼後,薑織寧不讚同心想,他這張臉長得......和純情絲毫不沾邊啊,就不僅不沾邊,還完全是反方向發展。
依她看,倒更像是——
冷酷無情渣男臉。
還有,什麼叫暗戀他的迷妹可以繞學校三圈,薑織寧疑惑心想,這是什麼年代的中二形容詞?
不過,這些都不是眼下應該關心的重點,她淡定注視著柯譯衍,無言了好一會兒後,為剛才的嘴瓢道歉。
“抱歉,嘴誤。”
說實話,柯譯衍不是帥而不自知的人。
他知道自己長得招人,走路上回頭率很高,總是被人各種偷瞄,但是被異性這麼近距離,光明正大盯著打量,那還真是頭一回。
她的目光毫不客氣,長久直白地凝在他臉上,好像隨時就要舞到他麵前來,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心生不爽。
柯譯衍忍到極限,正想質問薑織寧要看到什麼時候,再看下去要收費,就聽見她忽然開口道歉,說自己嘴誤。
嘴誤?
誰信。
她絕對是故意的,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想到這,柯譯衍轉過頭,冷淡斜了她一眼。
薑織寧:“......”
薑織寧原本想說自己腦子不太好使,記性時好時壞,但想想做人不容易,不能這麼隨便罵自己、為難自己,就算了。
她歎了口氣,對他真誠解釋道:“剛才真不是故意罵你,菜狗是我一個朋友的外號,我那會兒走神嘴瓢了。”
柯譯衍沒有搭理薑織寧這番可信度不高的說辭,顧自冷著張臉,心想要不要現在去找班主任,告訴班主任,照看新同桌這活難度太高,他做不了。
還是寫檢討得了,同樣是累,他現在忽然覺得,手累總比心累好。
麵對柯譯衍的冷漠態度,薑織寧倒是沒說什麼,甚至表示很理解。
畢竟這不是她第一次出醜。
當初薑織寧被壯漢誤砸椅子後,剛做完手術的那段時間裡記憶非常糟糕。
嚴重到什麼程度呢,當她看到過來探望的周靜瑤,直接把周靜瑤當成走錯房間的陌生人,壓根忘了這女生是自己閨蜜,名字也想不起來,一度把周靜瑤嚇得半死。
後麵蔡從過來探病,薑織寧看著他,也是一副皺眉陌生臉,完全不記得他是哪位。
不過,有周靜瑤前車之鑒在那兒擺著,薑織寧怕自己再鬨笑話,就小聲問周靜瑤,蔡從叫什麼名字,和她什麼關係,周靜瑤故意說,他叫蔡狗。
薑織寧一臉驚訝,隨即擺出真誠求知臉,好奇問:“還有人叫蔡gou的呀,這多難聽呢,是哪個gou啊?不會是狗東西的狗吧?”
周靜瑤笑到肚子痛,蔡從當場黑臉。
剛才見到柯譯衍,薑織寧之所以會嘴瓢誤罵他菜狗,唉,其實也和蔡從有關。
住院期間,薑織寧的腦子總是時不時犯神經痛,飲食又被控製,因此那段時間裡她心情和脾氣都不太好。
有次她嘴饞,讓蔡從幫忙帶一份網紅甜品店的黑巧薄荷千層卷,結果這個菜狗腦乾缺失,回回都能忘記。
後來蔡從被薑織寧罵得長了記性,終於去買了,卻又因為在家裡沉迷打遊戲,一時忘記出門。
薑織寧氣得午飯都沒心情吃,直接打電話大罵蔡從,從他出門開始,一路罵到確認他坐上車,才冷哼掛掉電話。
她蹭蹭蹭下樓,賭氣坐到住院樓下的長椅上,沉著臉,陰森森盯住路口,蹲點蔡狗。
大概是頭痛加上氣暈加上餓暈的三重攻擊,導致薑織寧等的頭昏眼花。
其實幾米之外就是便利店,她早已聞到食物誘人的香味,但她全身上下憋著一股少女的倔犟勁,就是不願去便利店,餓死也不去!
薑織寧煩躁彎腰捂上胃,扶額斜眼時,忽然瞄見一個身型和蔡從差不多,也是身穿江中正裝校服,手提著黑巧薄荷千層卷,在打電話的少年。
少年微低著頭,腳步慢悠悠,逆光而來。
那一瞬間,薑織寧臉上浮現起對千層卷的驚喜,但更多的還是火氣。
發現少年眼瞎無視她,打算從她身邊路過後,薑織寧無力翻了個白眼,猛然起身,直接拿起蓋在腿上的毛毯,用力朝倒黴蛋甩去。
與此同時,她上前搶過他手裡的千層卷,怒氣衝衝罵道:“眼睛不用可以捐掉,看不到我坐在這裡嗎!知不知道等你多久了,是想餓死我嗎?!你這個歹毒的菜狗!!!”
倒黴蛋:“......”
嗯,柯譯衍就是那個被罵成歹毒菜狗的倒黴蛋。
他好端端走在路上,專心打著電話,誰知眼前突然一黑,一張毛毯迎麵飛來,精準罩在他頭上,不僅莫名其妙挨罵,蛋糕都被搶走了。
毛毯觸感柔軟,淡淡的水蜜桃甜香飄入鼻尖,不用看就知道是女生用品。
柯譯衍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無比冷靜的掛掉電話,抬手扯下毛毯,麵無表情看向隨手拋物的沒素質路人。
薑織寧仰頭,對視上柯譯衍那雙風雨欲來的漆黑眼眸,呼吸瞬間滯住。
這帥哥誰啊?
她茫然眨了眨眼,數秒後,腦袋一歪,迷茫看向懶洋洋站在柯譯衍身後不遠處,困倦打哈欠的真菜狗。
呃......無法理解,這個姓蔡的死人,為什麼會站在那邊啊???
原地去世算了......
就是這麼一段烏龍過往。
薑織寧剛才辨認出柯譯衍後,其實想友善打招呼——是你啊同學,結果菜狗這個誤稱,在她腦海裡實在印象太深刻了,導致她一開口,就不受自控嘴瓢。
後來她想想,對於柯譯衍來說,這是段不愉快的過往,為了避免越解釋越出錯,薑織寧乾脆隨便找了個道歉理由。
警報解除,眼看是誤會一場,俞楊立馬揚起笑臉,打起圓場:“哈哈哈哈!原來是誤會啊,那沒事了,我就說嘛,我們家衍神怎麼可能菜,哈哈哈!”
隨後他熱情自我介紹起來:“我叫俞楊,歡迎你來高二一班,以後大家就是同班同學了,平時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吩咐。”
“好,謝謝你。”薑織寧禮貌微笑。
“其實......那個......我也是你粉絲。”俞楊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姿態有些扭捏地說,“從小看你的戲長大,就那部電影《記憶》,我都看過無數次了!”
他怕嚇到薑織寧,又急忙補充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是私生粉、腦殘粉!”
聽到這句話,柯譯衍嗤笑掀起眼皮,懶散靠到椅背上,冷眼旁觀俞楊宛如突發惡疾般的做作表現。
就很不理解。
不理解俞楊怎麼有臉說出自己不是腦殘粉的違心話,也不知道昨天是誰,拖拖拉拉不去打球,非要在人群裡撅著屁股,看女神跳舞。
俞楊敏銳察覺到柯譯衍瞥過來的嘲諷視線,愣了下,挺直腰杆,不自然地咳了聲,指著柯譯衍說:“這位大帥哥叫柯譯衍,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哦對了,在校期間你要是有什麼困難,也可以和衍神說,千萬彆客氣啊,彬彬已經把照看你的重任交給他了。”
柯譯衍:“......”
服了,俞楊這個大嘴巴。
還千萬彆客氣,說的倒輕鬆,乾活的又不是他。
柯譯衍無語偏頭,冷眼看向走廊。
薑織寧聽到這話有些驚訝,劉老師沒和她說過這件事啊,還有,這位新班主任是不是過於緊張她了?
她又不是什麼易碎脆皮。
薑織寧真心覺得,按照姑姑燒香拜佛的超高頻率,以及打算在寺廟附近買套房子住下,以求神明庇佑的離譜想法,她應該能平安無事到畢業吧......
唉,這位新同桌會不會覺得她很麻煩啊?
她還想友好共處呢。
她現在真沒有那個腦子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況且,醫生也叮囑她要做到人淡如菊,儘量避免情緒波動,平時少操沒用的心,說是為了身體健康。
這麼想著,薑織寧忍不住開口:“那個——”
柯譯衍回頭,冷淡看著她。
“麻煩你了。”薑織寧一臉真誠地對他說。
柯譯衍:“......”
她繼續說:“但你彆怕啊,我身體素質挺好的,精神狀態也很穩定。”
柯譯衍:“......”
不理解,他為什麼要怕?
薑織寧:“會定時複查,按時吃藥,真的,你彆擔心。”
柯譯衍:“......”
很困惑,他為什麼要擔心?
薑織寧正想繼續說下去,班門口傳來一道找她的聲音。
“哎同學,寧王在嗎?我們家寧王在班裡不?”
坐門口的同學幫忙喊了聲:“薑織寧,有人找!”
薑織寧周圍幾人同時抬眼看向門口,是個男生。
男生是蔡從的小跟班,也是薑織寧休學前的同班同學,他手中拎著紙袋,在班門口探頭探腦,發現薑織寧身影後,興奮衝她揮手示意。
“媽!這兒呢!”
被稱作媽媽的薑織寧在一片震驚目光中安靜起身,從容淡定走向教室外。
俞楊轉身,一臉懵逼地看著柯譯衍,連聲問:“我靠,幾個意思?薑織寧還有兒子啊?居然長這麼大了,那誰是兒子的爹???”
“我會知道?”柯譯衍收回視線,淡聲反問。
俞楊:“牛逼!”